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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月上阴晴却相知
秦占和欧阳兰若回来的那天晚上,集月开始呕血不止。
欧阳兰若也留在山上看顾。
秦占因为要每日上朝,所以便下山了。
集月看着在自己身边忙碌不已的两人,心中充满愧疚和感激。
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他们心意!
“沉烟……兰若……我的身体我心里最清楚……你们也不要再为我请大夫了……”
说罢,又咳出一口鲜血。
沉烟忙坐在床前,用手帕帮她拭去嘴角的血迹。
“都怪我这一生看不透的东西太多……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们……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们……”
她剧烈喘息着,双手紧扣床帮,忽然俯身呕出一滩鲜血。
她缓缓直起身子:“温碧青是上天给我的幸运和惩罚……他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又让我懂得了什么是透入骨髓的绝望……”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宁愿下一世还要遇到他……”她缓缓靠在了床头。
沉烟再次帮她拭去嘴角的血迹。
她依旧斜倚床头,静默无语。
静止的空气中,沉烟似乎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沉烟缓缓起身,看了欧阳兰若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从窗子洒进来的月光,正好倾泻集月一身,像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华。
她伸出手,竟发现什么都触不到,只不过在自己病体上多留一道阴影罢了。
渐渐地她身上的银华消失了,一片阴影将她罩住。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身旁。
她不敢抬起头,害怕,这又是一个梦境。
只能颤声叫道:“碧青……”
寂静的屋内,没有回应。
果然,没过多久,身上的阴影便陡然消失。
她缓缓抬起头,桌上的烛火亮了起来,映出那个身穿黑色披风正向自己缓缓靠近的人。
她看到那人,心中一滞,匆忙低下头。
“为什么不点灯?”温碧青走近她。
集月竟不敢看他:“我喜欢月光……”
然后,屋内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共同坚守的沉默。
集月扶住床帮,再次咳出了一滩鲜血。
温碧青忙坐在床前,用袖口为她拭去嘴角的血痕。
集月看着他,目光盈盈,千言万语结于心底,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碧青眼中满是疼惜,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颊:“你怎么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摸样?”
集月低下头,嘴唇颤了颤,却始终无言。
温碧青突然一把将她拥进怀里,颤声道:“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碧青……”集月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泪如雨下。
“等我……等我有一日不再是红剑山庄少主……等我有一日能真正做回温碧青……我就回来找你……”
集月在他怀里不住的点头。
“你一定要等我……”温碧青将她拥得更紧。
“我等你……”
梦境再美,总会到清醒时分。
两人拥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温碧青缓缓放开她。
集月离开他的怀抱,衣袂上还残留着他的温暖。
温碧青看着她,站起身。
“碧青……”集月也一直看着他。
温碧青脱下身上的披风,轻轻放在她手中,她立即紧紧攥住:“记住我们之间的承诺!”
集月向他重重的点点头。
温碧青别过头,转身离去,步履蹒跚,却在门口缓缓转过身。
他定定地望着集月,想将她的脸庞刻进自己心底最深处。
一旦跨出这一步,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见不到她了。
他给的承诺,两人心中又何尝不清楚。
集月等待的期限,便是这一生的终结。
此刻,集月正抱着披风,看向他,微微含笑。
温碧青缓缓低下头,然后决绝的转过身,踏过门槛,再不回头。
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茫茫的月色中。
落叶知秋,纷纷坠落。
苍茫古道上,一辆马车急急而行,更平添几分落寞。
马车上,欧阳兰若掀开帘子,向外张望。
车夫回过头笑道:“公子,马上就要到了……前方不足三里,便是云州的地界。”
欧阳兰若轻轻“哦”了一声,放下帘子。
集月身子渐渐有了起色,欧阳兰若也随之舒了口气。
他本想下山回府宽心几日,谁知中秋节已经过去五日了,蓝儿却仍未回府。
派出前去寻她的人不少,始终未传回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焦躁中,他再次掀开帘子,让风灌入车内,带来些许凉意。
过了一会儿,正当他准备放下帘子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欧阳兰若忙探身张望,仍旧与那道身影渐行渐远。
欧阳兰若放下帘子,那道身影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一身素服,背影熟悉异常。
难道是……蓝儿?
“停车!快停车!”
欧阳兰若匆忙挑起帘子,不等马车停稳,便已跃到地上。
他匆忙转身,看着前方那个斜跨着包袱,举步维艰仍然前行的女子,轻呼出声:“蓝儿……”但他的声音却是异常干涩。
“蓝儿……”他叫着她的名字,疾步前行。
前方的女子,似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回过头。
欧阳兰若看着她越来越清晰的面孔,心中蓦地一阵抽痛。
几日不见,她的脸竟憔悴至斯,而她站在秋风中,就好像深秋的落叶,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凋落。
蓝儿看到欧阳兰若,如死灰般的瞳孔,泛起一抹久违的喜色:“公子……”
欧阳兰若在距她几步之遥处,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她。
好似她一直勉力坚持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再看他一眼,如今真的看到了,她便如释重负般失了所有力气,随着一片片落叶,飘散在秋风中……
如此,才是她该有的归宿。
欧阳兰若匆忙上前,将她重重的揽在怀里:“蓝儿,你……这是怎么了?”
蓝儿倒在他怀里,被他温暖的气息环绕,勉强支起头看他。
他也低下头,眼中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有疼惜、有落寞、有无奈、有隐忍……种种感情,在他眼底汇成一湖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让人难以琢磨……
蓝儿能感觉到他双臂暗暗用力,将她拥得更紧。
她虚弱的看着他,眼中泛起了盈盈泪光:“公子……我没事的……”
这时,车夫也驾着马车,走近了。
欧阳兰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向马车。
马车重新上路了,一路上她都这样躺在欧阳兰若怀里。
欧阳兰若帮她找了就近的医馆,大夫说她几日滴水未进,才会虚弱至此。
他看着昏昏沉沉的蓝儿,以及她在昏迷中依旧紧紧抓着的包袱,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夫随后又抓了几服药,他们便又开始启程。
蓝儿半睡半醒,朦朦胧胧中,感觉马车好像突然停了下来。
她勉力睁开双眼,只模模糊糊听到欧阳兰若的声音,似是在询问车夫:“怎么停下来了?”
车夫忙掀开帘子道:“公子,前面有官兵把守,说是让绕行……我们看来是走不了近道了……”
“官兵怎会守在此处?”欧阳兰若挑眉道。
“好像是这一带的人患了瘟疫……”
“瘟疫!”欧阳兰若心中着实一惊,此处离京城不过几里之遥,这里有了瘟疫,京城能躲得过吗?
“那还按原路返回吧……”欧阳兰若看了看怀里依旧昏迷的蓝儿,又补了句,“快点……”
欧阳兰若抱着蓝儿跨进府门时,一众丫头们无所事事,都在聚在一旁的花园里,嬉戏耍玩。
看到欧阳兰若急匆匆的向西厢房走去,而且怀中还抱着一个女人,都一个一个安静下来。
“公子抱着的是新夫人吗?”突然一个丫头开口道。
“应该不是……”清清看着欧阳兰若的背影道,“我前去看看公子有什么吩咐。”说罢,便径直离去。
“我也去……”另外几个丫头也尾随清清离去。
待清清她们几个走远了,莺儿才张望着她们的背影缓缓开口,话语里却含着说不出的苦涩:“公子抱着的人好像是蓝儿……”
“蓝儿……”另一个丫头也忙道,“好像是……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
莺儿别过头,将心中的痛楚暂且压下,又敷衍似的听一会儿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这才向众人颔首道别。
她循着小石子径疾步而行,最后寻得一个无人处,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日的情形再次浮上心头。
欧阳兰若醒来时,看到躺在身边的她,竟没有一丝惊奇,反而是神色如常的穿好衣服,然后背转过身道:“中秋节过后,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就离开这里吧。”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轻淡。
“公子……”她望着他挺拔的脊背,一时间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只能颤声道,“公子……莺儿不求别的,只求能留在公子身边……”
“是我对不住你……你留在这里,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趁早离去,或许还能有个好的归宿。”
“我不走……”她突然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他,“公子……你不要赶我走……千万不要赶我走……”
欧阳兰若缓缓松开她的手,转过身看她:“莺儿,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害了你……更不想连累你……你还是走吧……”
欧阳兰若缓缓背转过身,迈动脚步准备离开,谁知却被莺儿扯住衣角:“我只想留在公子身边……别无他求……求求公子了……”
“为什么非要如此执迷不可……”欧阳兰若身形顿了顿,脸上表情似有不忍,更有决绝,他突然一扯衣摆,挣开莺儿,大踏步离去。
莺儿怔怔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中,放声大哭起来。
她始终还是抓不住!
她始终只能远远地观望他!
“我不走……我死也不会离开……”她朝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声嘶力竭大声哭喊,“除非我真的死了……”
想起过往,莺儿心中愈发难耐,秋风瑟瑟中,她只能仰天饮泣。
欧阳兰若刚将蓝儿放在床上安顿好,便匆忙吩咐屋内的小丫头,为蓝儿煎药。
清清几个人跨进屋内时,欧阳兰若正坐在桌前怔怔的望着一个包袱。
“公子……蓝儿……这是怎么了?”清清看了看躺在床上依旧虚弱的蓝儿问道。
欧阳兰若并未答话,反倒是拎起桌上的包袱,放到她手中。
“这是……”清清感觉到包袱里面是棱角分明的物件,迟疑片刻开口道。
欧阳兰若看着她,满目深沉:“是蓝儿的父母……”
清清倒吸一口凉气:“蓝儿的父母……怎会……”
蓝儿只在中秋节回了一次家,回来时竟带着父母的牌位。
“蓝儿的父母……过世了?”其他几个丫头也不敢置信。
“什么都别说了……先将它们安顿在厢房的里间吧……”欧阳兰若背转过身,看了看依旧在昏迷中的蓝儿道。
“是。”清清忙颔首。
欧阳兰若向其他几个丫头挥挥手道:“你们也下去吧……”
众人见欧阳兰若神色不佳,也不敢多做滞留,都一一退下。
欧阳兰若坐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蓝儿,竟幽幽的叹了口气。
父母相继去世,她一个弱女子究竟能承受几分这样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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