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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無華問道?畫筆探真
次日,清風觀之主明虛道長接見了師百賢三人,彼此敘了名諱,師百賢則是為了避免身份引起不便,只自稱老獅。
「三位正當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候,卻願為求道而行千里,真是令人佩服。」明虛道長和藹地笑道。「貧道識湥峙聼o法給三位什麼大道。」
「道長言重了。清風觀在江南一帶頗有名聲,這一路行來,也聽聞道長乃有德之人,必能為晚生再開一扇智識之門。」葉自香恭謹自持,諔┫嘌
「葉公子言重了。權當是互相砌磋吧!」
當下,葉自香也不再客氣,直接說道:「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孔子認為其本在於『仁』,就是聖王之道,也不脫於此,所以說『仁者無敵』。孟子亦云:『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足見儒家之道盡在一個『仁』字。晚生想問,道門之道在哪裡呢?」
「葉公子 ,你所問之題既溣稚畎。姑魈摰篱L淡然一笑。「太上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者,猶言路也。儒家之道是入世求兼善天下,出世求獨善其身,但是道門之道卻難以輕言。以言說道,費而且隱,實無可道。所可道者,皆是世人對道之發現,此道或許循依天理,然而終究不是真常之道。以言其名虛而無物,實無可名之。所可名者皆是道之糟粕而已。」
「既不可名,何以知道之所在?」
「詩不云乎:『上天之載,無聲無臭。』,道不可以自言矣。又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道不可以無稱矣。須知至無之內,有至有者存;至虛之中,有至實者存。以言語文字形容解釋,容易失之偏頗,惟有靠智珠慧劍,行得無欲觀妙、有欲觀竅之方,則道在目前,何庸言哉?」
「道既不可輕言,無以知其準則,蒼生以何為規、以何為矩行之於世、用之於民?」
「太上曰:『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若存。』,是故凡人不能入道者,皆由聰明才智之士自恃自恣任意縱橫,掩埋了自身的靈慧……」
明虛道長與葉自香談得興起,就著道之為名、道之為用二題,一談便是兩個時辰。一個虛心求教,一個滔滔不絕,苦的是一旁的師百賢與楊道和兩人。
師百賢早已棄文從武,文人的修養還有,但耐不住聽人長篇大論;而楊道和能與人書海縱橫談古論今,但有個前提,對方得是他想結交的人,如果是美人就更好了。再說,三人來此問道原是藉口,哪裡曉得葉自香會如此入迷。
說得一個段落,明虛道長端起茶碗喫了一口,瞥見師百賢與楊道和不住交換眼色,顯然耐不住性子的模樣,不禁眉頭微蹙,心中有些不悅。葉自香一直凝神傾聽,未嘗留意二人的態度,這時瞧見,想起此行目的,連忙道:
「明虛道長,實在冒昧,是否可讓晚生二位兄長出外走走?」
「嗯?」
「本來遊學問道就是晚生一人之志,二位兄長只是擔心晚生的安危所以隨行。道長言談惠我良多,只是二位兄長恐怕不耐久坐,所以……」
「喔,既然如此,不如讓貧道帶二位到外頭走走吧!」旁聽的明幻道長見他二人心不在焉,也怕惹惱師兄明虛,便提出此議。
「嗯。那就請師弟好好招待這二位君子。」明虛道長自恃身份,不好趕人,現在既然他們自己要走,自是樂意成全。
「是。」
「有勞道長了。」見能離開,師百賢與楊道和各自鬆了口氣,連忙向明虛道長一揖,跟著明幻道長出去了。
待三人出去,葉自香不想明虛道長對他們有所疑慮,便又發問:
「道長,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審於時,度於勢,或求兼善天下,或求獨善其身。但是太上卻曰:『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莫非自絕於世,只求自身之修為,而枉顧蒼生之變,此豈為正道?」
「耶,葉公子你有所誤解了。守中抱一,空空無跡,浩浩無痕。藏之愈深,發之愈薄。猶如天地,上浮為天,下凝為地,人在其中,何曾質疑天地所存……」
* * * * * * * * *
明幻道長帶著師百賢與楊道和二人離開修室走出觀外,在觀風嶺上漫步。涼風徐徐,景致宜人,楊道和深吸一口氣,嘆道:
「唉!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休徵。」師百賢看著好友,暗示他將自己的率性收斂些。
「哈哈,無妨之事。」明幻道長頗能明白的道:「當年我初入道門,對師父與師兄的長篇道法也曾不耐,但是道法深奧,欲求一得,非靜心不可。二位正當少壯之年,意氣風發,當然對道家無為的理念難以接受。倒是你們那位兄弟,質樸純然,淡薄有序,頗有老莊之態。」
「這……」楊道和對著師百賢蹙眉道:「你看無華那麼認真問道的模樣,不會是想出家當道士吧?」
「你想得太多了。」
「但是……」
「就算他真的看破紅塵,也絕不會當道士的。」
「不當道士,難道當和尚?」
師百賢搖搖頭,不想再談這個話題,遂指著眼前的風景道:「舉人書生,就此美景作首詩來聽聽吧!」
「考我?」楊道和眉略一挑,放目四觀。
昨天上得觀風嶺時天色已暗,也沒留心四周的景色,而此刻旭日掛天,周遭景物清晰可見。
觀風嶺,地如其名,或急或徐的風流竄其中,穿翠叢奪色,掠群芳分香,引枯槁回歸於地,送清涼分施於眾。遠山近嶺之中,濃青淡綠、豔紅柔黃,因風而搖曳生姿,光影變化之間姿態百千,鐘靈秀嶽之勢不遜於名山古嶽。
楊道和細觀周遭景色,略為思索後,朗聲吟出:「采風奪得天光色,流氣分得百花香,天地有仁釋風師,寒涼百臭眾生同。」
一首吟罷,明幻道長撫掌讚道:「天地有仁釋風師,分香奪色為蒼生。詩韻雖有不諧,意境卻相當不錯。楊公子真是高才啊!」
「道長過獎了。」楊道和口裡謙謝,眼睛卻得意的飄向師百賢,頗有幾分挑戰意味。師百賢卻只笑道:
「早知你油嘴滑舌,腹中也有文墨,即景賦詩難不倒你,我看……」師百賢瞧了瞧四周。「此地遠山近景分明,最宜入畫,你不如畫個幾幅留做紀念,也好送回家中讓伯父、伯母曉得你不光是流戀花叢的登徒子而已。」
「耶?你當真以為我嗜妙音、貪絕色,就會荒廢了所學麼?今日就叫你瞧瞧我這浪蕩江湖的舉人有幾分才學。」楊道和隨即轉向明幻道長:「敢問道長,可否借文房四寶一用?」
「當然可以。原來楊公子也善畫,真是年少多才。兩位請稍候,我讓人準備一下。」明幻道長笑咪咪的回應,看得出對楊道和能畫之事頗為欣喜。
楊道和躬身一揖,說:「多謝道長。」
就在明幻道長轉身找人準備文房四寶之際,楊道和與師百賢交換了個彼此才明白的眼神。
石桌之上已備齊文房四寶,楊道和在心中打了幾個腹稿,未加停留便即落筆,不過盞茶工夫,四方山水便各畫了一幅。
「好了,覺得如何?」楊道和放下畫筆,自信的笑問。
「我是不太懂畫,不過感覺上比起無華房裡牆上的『翦水芙蓉塘』要差了些。」師百賢左右看了看,做出評論。
「你真是不識貨耶!無華那牆上的畫走得是細膩淡雅的味兒,和我這豪放粗獷的調子怎能做比較?」楊道和不服的辯道。
「橫豎是你畫的,你自己喜歡就好。」師百賢無所謂的聳聳肩。
「怎麼這麼說?」楊道和拉著明幻道長問道:「請道長替我評評,我這四幅畫畫得如何?」
「嗯。」笑著聽二人鬥嘴的明幻道長仔細瞧了四幅畫,中肯的評道:「筆勢豪放,不拘於俗法;遠近得宜,頗類於實景。楊公子的畫算得上是中等之作。」
「啊?才中等?道長你評得太苛了吧?」楊道和自信的眉角一下子垂了下來。
「能有中等就不錯了。要是你真畫得一手好丹青,那我可要跟你保持距離了。」師百賢涼涼的調侃著。
「你真沒良心耶!我要有那本事,還會和你陪著無華閒晃?老早就坐在家中等著銀兩自已送上門來了。」
「只怕銀兩沒賺飽,你的小命就先沒了。」
「這又是為何?」明幻道長對二人所說不明所以,好奇的問。
「哎呀,道長是方外之人,不曉得人心險惡啊!」楊道和搖頭嘆道:「我們兄弟這一路行來,聽了不少傳聞吶!」
師百賢差嘴說道:「不能說是傳聞吧?件件都是確有其事的。」
「究竟是何事?」明幻道長聽得二人語氣,好似此事十分悽慘,更加感到好奇。
「滅門血案吶!死了百餘口人呢!」說完,楊道和長嘆一聲。
「啊?」
「你說話老是這樣沒頭沒尾的。」師百賢輕斥楊道和一聲,才對明幻道長解釋。「事情是這樣的,北地石府、風華歐陽家、江西卓府、姑蘇郎門、西丘華府,從南到北一共五戶人家陸續慘遭滅門之禍,凡當日在家中的人,不論老少無一倖免,手段真是殘忍啊!」師百賢一邊說明,一邊細細地審視明幻道長的表情。「根據從官府傳出的風聲,說這些慘案起因於傳說中的丹青妙筆畫活師所繪的丹青。唉!當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只是奪寶也就罷了,居然如此泯滅人性……」
在聽到那五戶受害人的名稱時,明幻道長便已神色微變,知道他們慘遭滅門,臉色不禁發白,待聽得災禍的起因是丹青妙筆畫活師所繪的丹青時,臉色更加難看,五官微微扭曲,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看明幻道長的樣子,師百賢與楊道和暗道有戲,連忙關懷相問:「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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