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网王]死神彼女

　　翌日。

　　是个天气晴朗的周末。
　　经过辗转反侧的一晚，我终于想到了一个能够鱼和熊掌兼得的好办法。
　　早早地和妈妈说了一声“有事稍微出去一下。”我穿着日常的便服就出门了，不过在经历过冰帝事件的惊心动魄后，我是再也不会忘记在出门前从校服口袋里把义魂丸掏出来了。而妈妈那边也因为我和幸村交往后对我突发奇想的出门行为见怪不怪了，只是问了我一句：“晚饭回来吃吗？”
　　她这句话简单平常的问话却让一只脚已经踏出家门的我愣了一下。为了怕她有什么多余的担心我也就没有和她说过幸村生病住院的事情，所以每次我周末去探病妈妈都以为我是和幸村约会去了——虽然事实上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啦。
　　“嗯。今天大概午饭也会回来吃吧。”
　　“哎？那么早？不和幸村君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吗？”就算不回头也能从妈妈的声音里听出那再明显不过的差异。
　　“……嗯。”偏了偏头，我朝着在门廊那头探出头来的妈妈露出半张笑脸，“他们今天有比赛，我只是去加油声援一下啦。”
　　“这样啊……”估计是我撒谎的功力太高了，妈妈丝毫没有怀疑地就相信了，不过下一秒就——“等等白鹭，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个女孩子就给我好好化好妆再出门啊！喂！”
　　就让妈妈的叮嘱消逝在我奔跑而成的风中吧，夺门而出的我边跑边有些坏心地想。

　　反正之后再回到这个家的，无论是承受责备还是怒气，也都不会是我了。

　　直到转过好几个街角我才敢停下奔跑的脚步。
　　“呼……哈……”
　　——请不要吐槽我，全力跑了那么一段路，就算是我也是会喘的。
　　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才早上7：30，来得及，妥妥的没问题。
　　确定了这一点，我将脚步放慢了许多，即便如此也还是在早上八点之前赶到了幸村所在的医院。

　　站在医院大门口，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深呼吸来缓解自己这紧张过了头的心情。其实不用妈妈提醒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不好看，一晚上没睡好而临近清晨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个绝对算不上愉快的梦。
　　不过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在以医院的玻璃大门当镜的那一刻，我还是被自己的狼狈惊吓了一小下。眼睛那块儿的黑眼圈和红血丝就不说了，连发型都因为刚才不顾形象的狂奔乱成了一团。
　　——好吧，外在不行，咱们还可以用内在弥补。

　　用手指当梳子重新梳理了发型，对着玻璃大门我试图练习幸村那招牌的温柔王牌微笑，稍稍自我拯救一下。不过刚扯起嘴角，我就被玻璃映出的自己的样子给打败了。
　　那副除了“强颜欢笑”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描述的脸。
　　我……

　　那一刻，我的心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倒不是最在意以这幅样子去见幸村精市，而是考虑到我在和幸村打过招呼后还要去见七海……总觉得如果连灵体都是这副狼狈样的话，谈判还没开始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啊！

　　是的，经过我一整夜的深思熟虑，我最后想出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自己先用人身来见手术前的幸村，然后留下义魂丸在身体里自己用最快的瞬步去医院后的空地见七海，反正之前的事情已经证明七海是看得见灵体化的我的。虽然没办法按照之前打的如意算盘那样以灵体的状态全程关注幸村手术的过程，但用瞬步再加上和那边速战速决的话，总也是能少耽搁不少时间的。

　　正因为在手术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工作要做，所以我才要赶在8点之前到医院。时间紧迫，已经没什么多余的时间给我整理仪容了，离开门诊大厅我直奔住院部电梯而去。
　　手指才按下按键，电梯门就缓缓打开了，里面走出一对在某方面总让我觉得有些眼熟的夫妻。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才想起那妇人正是之前去幸村家的时候曾见过几面的幸村太太，而旁边那位面部表情并不多却拍着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的估计是幸村精市的父亲了。正掩面而泣的幸村太太大概是因为正忙着伤心也没有注意到我。
　　来不及看他们走远电梯门就在我眼前缓缓合上了。
　　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探望幸村又匆匆地赶在手术准备工作开始前离开，这和我所知的人间亲情、哪怕是尸魂界所存在的无血缘亲情都不太一样。本来我还想问问幸村本人的，不过在打开病房门后见到幸村少年一副明显的心不在焉的模样时，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该说是每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每个不幸的家庭都各有各的不幸。还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
　　因为死神身份的缘故我多少知道幸村家的一些内情，这个原本应该是幸福的家庭自从女儿病逝的那天起，有些东西多半就再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

　　“哟，幸村我来了。”
　　我的敲门声他都没有听见，直至我走到了他的床边幸村才刚刚如梦初醒般对我习惯性地笑了笑。
　　“啊，你来了。好早啊，白鹭。”果然，幸村并没有太在意我比平常看起来更显狼狈的样子。
　　“因为再过一会儿你就要去做术前准备了吧，那时候就见不到你了啊。”为了显得自己的底气，我不打算对幸村说出什么担心、不放心之类动摇军心的话。
　　“嗯，说得也是呢。”
　　“不用担心，今天手术肯定会成功的。”
　　“嗯……”
　　幸村罕见的走心让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于是故意激他道。
　　“还是说因为网球部的大家在打比赛赶不过来所以在闹脾气吗？”
　　“呵，说不定真是这样呢。”听我这么一说，他总算是稍稍笑了笑，但那笑意仍旧没有到达眼角。
　　“……”看到幸村那么低落的样子，我实在有点泄气，再也拿不出元气少女的气势来鼓舞他了。说到心事，我自认为今天我的心理压力不比他小，但我好歹比他多活了不知道几辈子，所以本来还想当知心姐姐安抚一下小弟弟的，既然现在他这么不给面子，那我也不打算当小丑博美人一笑了。
　　顺势收了声，我干脆背对着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也进入了默默想心事的省电模式。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床发出吱呀一声。
　　与此同时某活体也朝我靠了过来。感受到后颈温热的鼻息，低头看了看交叉环在我胸前的那双手，我撇撇嘴没说话。
　　“晚上没睡好，是哭过了吗？”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在我背后轻轻地发问。
　　“大概是在梦里吧。”出神地盯着他那双手指修长的手，我如实回答道。
　　“刚才跑过来的？”顿了顿，背后那个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有汗的味道。”
　　“那、那你还抱！”闻言我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正慌忙要撤离，就感觉背后那人环在我上半身的臂膀收得更紧了些。
　　“我喜欢。”少年呵气的声音离我的左耳越来越近，“不仅喜欢抱，还喜欢——”
　　耳垂毫无先兆地被吻上。

　　一刹那，我只觉得浑身好像被电流走了一遍似的，就差当场跳起来了。
　　“幸村精市你——”
　　“好了，不逗你了。”
　　见我反应那么大，某人终于称了心意。

　　于是声音里的笑意也敛了不少。
　　我45°半仰着回头，只来得及偷窥到片刻他那比原来更深了些的眸色，就见他不知是因害羞还是疲惫闭上了眼睛。
　　垂着头，用毛茸茸的脑袋在我的颈窝蹭了蹭，少年用闷闷的声音说道：“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吧。”
　　“嗯……”
　　“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等到我家矢车菊开花的时候，来我家我们一起看吧。”
　　“哈——？”
　　我话音刚落，本来安安分分靠在我身上的少年瞬间直起了身子，语气词里满满的怀疑和不屑。
　　言下之意似乎是——等你养的矢车菊开还不如让我等你直接来看全国大赛呢。
　　“……”对上了挑着眉的少年的视线，我也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和……遗憾。
　　——难得今年的矢车菊看上去似乎能开的样子呢。

　　对视片刻。
　　我们心照不宣地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
　　“把眼睛闭上。”
　　“不要。”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想就这么看着我接吻？”
　　“嗯。”我摆出一张正义凛然脸，不为敌方有意挑衅的话语所动，“因为幸村你好看啊。”
　　“呵……真拿你没办法。”

　　因为我没有闭眼，他没有睁眼，所以他没有看到我又发红了的眼眶，而我看清了他长却不太翘的睫毛。
　　纵使闭着眼睛，那微颤的睫毛也出卖了他内心的动摇。

　　——昨天梦到哥哥了。
　　——刚才父母来了。
　　——梦到哥哥死去的那个时候了。
　　——他们提到去世的妹妹，说不希望我这样拿身体健康、拿生命冒险。

　　——幸村，其实我们很相似啊，你不觉得吗？

　　大概是因为这种时候，我们都清楚这些话不太适合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吧。可是，即便什么都没说，我也能通过与他的相触感觉到幸村心中这些微妙的心思。
　　想他亦如是。

　　*

　　离开病房的时候，我偷笑着对幸村挥了挥手。
　　而正被因目睹了某些情景心情极度不佳的护士摆布着做术前准备的幸村则对我挑了挑眉，不知是对我的幸灾乐祸表示不满还是“老子总有一天会报复回来”的宣誓。

　　想到和七海的约定，我没多耽误时间，出了病房就直奔女厕所。
　　在女厕所里，我把身体交给义魂丸正想直接从窗口跳出去时，突然想到刚才还没有对幸村表达一下爱意，便在临走前对义魂丸下了“用我的手机给他发了条‘我爱你’的短信”的命令。
　　虽然我也知道准备进入手术室的幸村多半是看不到了，但不做总觉得有点不安心。

　　*

　　因为护士的闯入，我被迫离开，再加上用的灵体，因此到达会面地点时也比预计地早了许多。
　　8:45
　　我本来以为七海可能还没到的，没想到他却是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灵体化了。

　　“你怎么……”
　　“到得比预期的早，那我们也可以多耽误一会儿了。”没有在意我再明显不过的惊讶，七海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这么说道。
　　“你……死了？”我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七海，但他到底是这个现世的山崎白鹭的青梅竹马，而且还为了她做了很多改变了很多，现今却……
　　“嗯。自杀了。”相较于我的不敢相信，对方自己倒是说得很云淡风轻。
　　“为什么？”
　　“因为要帮你始解，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我的始解和这个人会有什么关系，也很是震惊，这个七海竟然能为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不，是喜欢的女孩子，做到这步。遂一时无言。

　　“就这么愣着好吗，时间不多了吧。你要始解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像根木头一样站着的吧。还不把刀拿出来？”
　　因为过于复杂的心情，我都没来得及去在意这话里的违和感便依言而行了。
　　等拿出刀我才发现那句话多个奇怪的点中的一个：“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现在距离手术开始都还有一段时间吧。

　　“幸村精市今天会死，如果你不能始解这把刀的话。”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对于对方的断言我有点不高兴，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只是经验、和直觉让我不由自主地这么觉得罢了。”七海无谓地笑笑。
　　明明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因为他那太过于自信的态度，我也不由得因盲信而紧张起来了。
　　“那你快说吧。到底要怎么做才——”皱了皱眉，我不打算多想有关七海的事，当务之急还是问清楚对方手里的底牌。
　　“嗯，在此之前，我最后确认一遍，山崎白鹭，你真的要使用这把刀吗？即便这个决定会让你无比地痛苦和后悔。”
　　“我……”大概是他的措辞太严肃，而且罕见地连名带姓这么叫了我，那一刻我居然语塞了。不过很快，我就调整过来了，“我确定。”
　　“好吧，果然——”这一句似乎是七海的自嘲，我并没听请。

　　但是，他的下一句话我却听得无比清楚，就像是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那样响亮和清晰。

　　“那么就杀了我吧。像上次那样，白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我手中的斩魄刀颤颤着发出了嗡鸣，连带着我的脑子里也尽是嗡鸣的杂声。
　　完全无法思考。

　　不过很快的，那些嗡鸣声都不见了，继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首歌，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也愈发清晰，最后当能听清全部内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这并不是从别处，而是从斩魄刀所在的内心传来的，这童谣似的歌也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由刚才的那些嗡鸣声转化而来的。

　　那些歌中的话语重复着，一遍遍、一遍遍，终于响彻了整个世界。

　　说出刚才那句话时，还面带笑容的那个人。
　　此刻我却再也无法称呼他为“七海”了。

　　“那么就杀了哥哥吧。像上次那样，白子。”

　　那张脸，终于和我记忆里面目始终模糊的那个人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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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浦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