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压床

　　刘明的心紧缩，强装镇定地与阎钟对视，“嗯。”该死！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声音这样哀怨。
　　那天当这个人靠近他的房间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些话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这个人能够彻底打消对他的念头，他不需要“爱情”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刘明几分钟，又接着说道：“当初我承诺过给你那套房子，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刘明紧紧咬着牙，他一点都不想要这种钱货两讫的承诺！
　　“我们……”
　　阎钟皱着眉打断他，“没有‘我们’。我不管之前我的魂体和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在你看来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是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一段已经被擦干净的记忆。现在这些记忆没有了，你不要指望从我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明白吗？”
　　这是一段很长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在刘明的心上，早已千疮百孔。
　　刘明抚上自己的心脏，指甲嵌进肉里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已经麻木了吧……
　　他机械地点点头，眼睛空洞无神。
　　阎钟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很好。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刘明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想要你，可以吗？”
　　阎钟有片刻的僵硬，随即用冷漠的声音说：“不要得寸进尺。”
　　刘明呵呵笑了两声，脸上还是那个像哭一样的笑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定住。阎钟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心底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呵斥他：快点留住他！
　　他讨厌这种不受掌控的飘忽感！
　　刘明背对着他，颤抖着嗓音问道：“你以后，如果不忙，可以抽空去我的坟前，看看我吗？”
　　阎钟没有回答，刘明也不需要回答。
　　开门，关门。
　　房间里又恢复到之前的安静。只有墙上陈旧的挂钟在机械地发出声音。
　　阎钟按住自己的心脏，仰头靠在椅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刘明的那句话让他心底积压的怪异感觉完全爆发出来，像喷薄的火山熔岩，淌过每一根毛细血管，强烈的烧灼感快要让他窒息。
　　这种感觉，很糟糕！
　　…… ……
　　刘明躺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让他的眼角沁出眼泪。这种被锥子连连扎透心脏的感觉每天都要上演很多次，到现在，他已经可以淡然地擦掉泪水，接着若无其事地进行其他的事情。
　　起床，整理床铺，做早餐，吃早餐，打扫卫生，看电视，上上网，浇浇被转移到客厅茶几上的那盆仙人掌，逛超市，然后去小区外面的小公园坐一会儿。
　　这是刘明每天的程序，很有规律。
　　从回来就没有接过零活，事实上他也已经不需要辛苦赚钱了。
　　那天离开的时候，他问云易自己还能活多久，答案是三个月。
　　刘明每天数着日子，计算着开支，争取在离开人世之前花掉所有的积蓄，也不枉他挣扎着活到现在。
　　这样的生活很美好，不是吗？
　　可是，心空了，该怎么办？
　　…… ……
　　阎家老宅。
　　阎钟盯着桌子上的那几张纸发呆，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少有的茫然与疑惑。
　　如果那些整天黑西装黑墨镜面无表情高度戒备的手下们看到这样的阎钟，一定会大为吃惊。
　　这是阎钟收到的第49份报告书，每天早上像新闻联播一样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这都是阎灵干的好事。
　　报告书上详细地记录了刘明前一天所有的动向，包括几点起床，吃了什么饭，见了什么人，买了什么东西，发了多久的呆……这种熟悉的作息规律似曾相识，但是又触不可及。
　　阎钟多次警告过阎灵不要再把这种东西放到他的桌子上，但是报告书还是执着而规律地出现着，更可恨的是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每天都会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
　　阎钟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拿起报告书翻着。
　　“昨天刘明早晨5点起床，早饭吃的是自制的小酥饼和鲜榨豆浆。”阎钟摸了摸嘴角。
　　“收拾房间，打扫卫生。上午9点43分出门，逛超市，买了食物和几包猫粮。10点56分，坐在小公园喂猫。”阎钟的眼角挑了挑。
　　“11点38分，拎着食物回家，路上遇到了一个问路的男人，耽误10分钟。”哼！
　　……
　　阎钟放下报告书，起身绕到落地窗前，从高处俯视着外面的世界，心里的焦躁挥之不去。
　　他拽了拽领带，接通内线，“5分钟后，我要出去。”
　　电话另一端干脆利落地接受了命令。
　　半小时之后，阎钟坐在车里，远远看着正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发呆的刘明，脚边是一群吃饱喝足的小野猫，正用脑袋撒着欢地蹭着他的裤腿。
　　那人好像没有察觉，眼神定定地望向某处，嘴角挂着微笑，和那天看到的笑容完全不一样，但笑容中不变的是藏不住的疼。
　　刘明发呆了好久，阎钟就看了好久。
　　直到刘明站起身，拍拍被蹭的满是猫毛的裤腿，朝小区的方向走去。
　　那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阎钟才转过头对坐在驾驶座上的天一说：“回老宅。”
　　车子发动，向老宅驶去。
　　从这一天开始，每天到公园里陪着某人发呆，被提到了阎钟的日程之中。
　　…… ……
　　阎钟回到老宅，下车后，对天一吩咐道：“叫云易到我书房来。”
　　天一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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