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芳意早

　　禺州年年都要上供当地的桂花，今年也不例外，马车驮着桂树一车车的运进来，远远地，就能嗅到淡淡花香。一朵朵金桂如嫩黄碎玉缀于葱葱叶间，花开繁盛，馥郁芬芳。也不知内务府的人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将桂树成功移植在大大的水缸里，这样一来，搬挪的时候就异常方便。

　　因为今年并非选秀之年，没有新晋宫嫔入选掖庭，皇后截下一半金桂来装点后宫，又给太后的颐宁宫和皇上的仪元殿送去一些，剩下的就按分位高低决定多少，分给得宠的妃嫔，让她们自行处置。

　　顾芷容虽然分位不高，但宠爱颇多，分到的桂树也有不少，珠儿给同住玉照宫的杨才人送两缸，又让流萤悄悄去汪小媛那儿看看，若她没有分到，就送几缸去，若是有，那就不送了，免得伤了她的面子。剩下的则留下装点澄碧堂。

　　众多的金桂聚在一起，一呼一吸间，浑身上下弥漫着淡淡的清甜。

　　“这一缸放在屋子里，”顾芷容指着一一株比较低矮的桂树，对初雪道，“……俯身就能嗅到清甜的桂香，抬手就能摘下几瓣桂花来泡茶，想想就觉得有趣。”

　　初雪笑着应了是，又问：“今年小主分到不少桂树，要不要做些桂花糖、桂花蜜存着？”

　　“桂花酿也要做一些，小厨房可能没有酒曲，你去和御膳房要一些来，酿好后用瓮存着……可惜了，澄碧堂没有植株的桂树，”她想了想，“就埋在屋外的梅树下吧，”吩咐完，她撇撇嘴，喃喃道，“桂花拌梅花，也不知是个什么味道。”

　　这时，珠儿端着木樨露进来。

　　顾芷容看了一眼，不禁笑道：“不算我们这些宫里的小主娘娘，就是初雪这样的，看到这些小巧玲珑的桂花都要心怜一番，哪个不是怜花惜玉的，就你一人狠得下心辣手摧花。这十几缸桂花，可是今天才搬来的，这么快就被你熬成汁了！”

　　“奴婢要是说了实话，小主可别怪罪！”珠儿将茶盏移到桌上，嘻嘻笑了笑，“奴婢没敢摘小主的花，是和小双姐姐去的上林苑，偷偷摘的那里的桂花，虽不如那些宫里进贡的珍品，但胜在是刚做好的，新鲜可口，小主可要尝尝？”

　　顾芷容笑得更欢了：“皇后前脚刚命人搬过去，后脚你们就去摘了？可别叫人逮着！”端起麻姑献寿的茶盏，感到入手并不算冰凉，这才轻啜一口。

　　珠儿就笑道：“奴婢才不怕呢！先不说小主不会放着奴婢不管，就算这的被责罚了，首当其冲的可是内务府的黄公公！”

　　“你倒是机灵！”顾芷容瞥她一眼：“滋味确实不错，回头你若是有空，将那些玫瑰露、玫瑰卤子、海棠蜜饯什么的，还有如今正开着的槐花，做成槐花蜜，你都做一些存着，我吃着也放心。”

　　珠儿应下，又说起给杨才人送桂树的事：“杨才人正在屋子里跳舞呢，奴婢问了那边的宫女，说是由姚姑姑教导着练惊鸿舞呢！练了好几日了，挺难的，杨才人和姚姑姑都很不满意。”

　　“练舞？”

　　顾芷容一时失笑，但想到纯元皇后当年一舞动天下，宫中、民间皆风靡一时，杨才人若是想借纯元皇后的光邀宠，也不是不可能。她又想到后来的莞淑妃，虽然望了许多，但还记得崔槿汐说过她是以惊鸿舞从婉仪升位婕妤的。这样想来，杨才人说不定也能成功。

　　顾芷容自己是不曾习舞的，就不放在心上：“算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珠儿道：“杨才人接过花，就向奴婢谢了小主的赏，又赏了奴婢五个七八分的银锞子，没再说什么别的。”

　　她将银锞子拿出来给顾芷容看。银锞子做成了花朵模样，三个是海棠的，两个是梅花的，栩栩如生，简单却精致，装在淡青色的折枝荷包里，银色的花绿色的叶，非常好看。想必是她初入宫时，从家中带来赏人的。

　　顾芷容从家里带来的银锞子基本上都赏完了，只剩下些特别精巧可爱的，她留下来把玩，如今赏人的都是让内务府新做的，用的是月例和皇上赏的银子。内务府做出来银锞子，胜在花样吉祥，但在精巧和别致上却略输一筹。

　　杨才人只侍寝过一两次，从未得宠过，得到的赏赐也不多，向来只靠家里带来的银子赏人，用一点少一点，因此就有些节省。偏偏在这个时候，拿家里的银锞子赏人，五个银锞子，赏一个送东西的小宫女，未免也太奢侈了……看来她是对自己以惊鸿舞得宠，是志在必得啊！

　　顾芷容挑了挑嘴角，没多说什么，懒洋洋地将银锞子装回荷包里，还给珠儿道：“既然是她赏你的，你收着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流萤也从汪小媛那里回来，她抱了一个大大的花斛，里面插着满满的秋海棠，如一片绯红色的云雾飘渺，煞是动人。

　　流萤道：“汪小媛那儿并没有分到今年新送的桂花，但是还有去年小媛初入宫时，新晋宫嫔都有的桂树，小媛居然一直留着，没让内务府的搬走，也不知是怎么伺候的，这会儿开得正好呢！”

　　顾芷容忍俊不禁：“她可真是行啊！”又想到汪小媛恐怕那时候就打着避宠的念头了，不由笑容淡了几分。

　　流萤注意到她的神色，不知所以，只能继续说转移她的注意：“奴婢原本是悄悄去的，偏小媛身边的龙井像捕快似的，一下子就被她发现了。汪小媛谢了小主送的礼，正巧种的秋海棠开花了，就折了几枝插瓶做回礼。”

　　顾芷容站起来去接过花斛，仔细赏了一会儿，就听流萤接着道：“不过，汪小媛有话要奴婢带给小主？”

　　“什么？”顾芷容头都不抬，漫不经心道。

　　流萤道：“说是，这几天杨才人和韵嫔去寻汪小媛，是问当年纯元皇后所跳的惊鸿舞，究竟是什么样的。”

　　顾芷容怔了怔，不曾想她们居然是问道汪小媛那里。

　　纯元皇后所跳的惊鸿舞，是由唐玄宗妃子梅妃所创的惊鸿舞，加以修改而成，对身段体形皆有严格要求，民间流传的惊鸿舞，都是将最难的部分简略掉，若要想和纯元皇后所跳的舞相似，定要先研究透梅妃的舞才行。

　　汪小媛博闻强识，分位又比韵嫔低一肩，轻易不会拒绝，自然只有问她才行。

　　顾芷容明白汪小媛托流萤带话，就是不想自己搀和在里面，既安了她的心，又提醒她注意杨才人的不安分，就叹了口气，就让流萤将花斛拿去放在窗边小几上，再去挑几缸开得好的桂花送过去。

　　如今是乾元十年八月，距离顾芷容这一年的宫嫔入宫，业已有一年的时间。能出头的新人早已经出头，没出头的新人往后也不会有太大的机会，宫嫔们过了最初的骚动阶段，妃嫔的势力分布再度清晰起来，后宫之中陷入难得的平静。

　　如杨才人这样，现在才开始争取邀宠的，毕竟还是少数。靠模仿邀宠毕竟不是正道，是一飞冲天还是自取其辱，要看她自己的准备了。

　　玉照宫一共就只有两位妃嫔，自己有时候在宫室里走动，自己这边是热热闹闹的，再看对面的杨才人那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心里不免有些不舒坦，但想想往后可能玄凌会往那边跑，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因此，虽然顾芷容得到汪小媛递过来的消息，但还是勉强自己不要去看，去想，对杨才人那里伴舞的丝竹管弦之声充耳不闻，只专心做自己的事。

　　日子匆匆如流水，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中秋团圆佳节，玄凌白天赐宴朝臣，晚上由皇后在徽光殿操办家宴，众妃嫔、诸王、内外命妇尽皆到场，济济一堂，别说有多热闹了。

　　太后因为病重，还未彻底好利索，只在开席时露了个面，抱了抱予漓，又看了看奶娘抱着的帝姬，再接受玄凌、皇后领着众妃嫔、皇子、帝姬的敬酒敬茶后，就扶着身边伺候的姑姑，回到颐宁宫休息去了。

　　恭送走太后，大家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朝贺的乐曲在一遍又一遍地奏着，乐队里的歌工用嘹亮的响遏行云的歌喉，和着乐曲，唱出祝寿祝酒的贺辞。

　　顾芷容的位置依旧是和曹嫔靠在一起，曹嫔挽了一个望仙髻，簪着一支赤金镶玛瑙石的点翠步摇，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如意团花宫装，眉宇间有别于在太平行宫时的焦躁，竟是别样的沉静温柔。

　　“曹妹妹是得偿所愿了？”顾芷容拿杯子挡着嘴唇，笑着低声道。

　　曹嫔看了看她，微微一笑，抬起下巴往前方比了比。

　　皇上皇后并肩坐在上手，左下首是一脸病容的端妃，右下首是华妃，其后是悫妃、冯淑仪、李修容，华妃往后数第三位，就是丽贵嫔。

　　华妃穿着一身银红万字不落地的宫装，徽光殿点着近千支蜡烛，晃晃亮如白昼，但终究光亮不同，银红在这种环境下猛眼一瞧，和大红也差不多了。她一向是嚣张张扬惯了的，挑衅皇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上都不说什么，旁人也装作看不见，不拿她说事。

　　只是这次丽贵嫔也穿得分外鲜艳惹眼，头发挽成堕马髻，簪着三支赤金簪子固定，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斜斜插进去，步摇摇晃间花了人的眼。她身穿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光彩夺目，分外耀眼。和华妃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在她上面的几位妃嫔，端妃病怏怏的，悫妃无宠，冯淑仪不过尔尔，李修容是彻底被厌弃了，更别说皇上对皇后一只相敬如宾，没什么深感情，说起来也就一个华妃压在她头上，难怪会这么得意的失了分寸。

　　顾芷容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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