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也爱改标题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喝一杯可可吧。”低沉悦耳的男声响在耳边，一杯热乎乎的可可摆在女孩面前，不用看就知道是康凡肃。
　　其实说起康凡肃这个人，徐凛真觉得再满意不过了，整间咖啡馆从设计到装修几乎都是他一手包办，做事利落不说，还很有眼光，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一手煮咖啡的技艺，让徐凛这个在国外生活了快二十年的人都无法挑剔。还有那一脸阳光的笑，可招揽了不少女性顾客——当然，说不定连男性顾客也有被他吸引的。
　　果不其然，那女孩端起杯子的时候脸上泛起微红，不知是因为可可的热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让她的脸色好了不少。
　　不过，康凡肃从他出现那一刻起就带有一点神神秘秘的感觉，平时也会在暗处隐秘地观察四周，徐凛虽然偶尔能察觉到，也心知他在咖啡馆工作并不单纯是为了那不高不低的工资，但他并不想问什么。
　　这还是康凡肃头一回主动搭话，徐凛都忍不住有些好奇，又细细大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打扮足够成熟，表情神态中却透露出她这个年龄少见的单纯，没有什么城府，就像她自己说的，从小就被照顾得很好，也不知是哪一点吸引到康凡肃。他不知道的是，这女孩其实已经连续来这里5天了，并且每天点一杯冰拿铁，然后一整个下午都呆呆盯着那面画墙；而今天却没坐多久便跑去和徐凛搭话，康凡肃不过是看老板有几分强忍住不耐的样子，心里担心出什么问题才会出现。
　　“不介意的话，我想请问您需要帮助么？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康凡肃坐在徐凛旁边，知道自家老板绝对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啊？”女孩有点不清楚状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凛。
　　“她发现自己爸爸和曾经暗恋的高中男老师有一腿。”徐凛面无表情地用一句话概括转述了那个尴尬的问题。
　　康凡肃被噎住了，有点后悔自己多事儿，但见那女孩涨红一张脸又有点不忍，挠挠头，只好温言劝慰，“这是你的家事，最好还是和你的父母交流一下。”他余光里看见徐凛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那表情明显在说：看吧，叫你没事儿瞎掺和。
　　其实这女孩自己也知道这事儿问别人都没用，可她既没有勇气和家里人提起，也不太敢相信国内的专业咨询水平。她从那天起就一直没回家了，在闺蜜家昼夜不分地混着，父母大概也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打了个电话确认了她的位置，其他多余的话一句未提。前几天偶然看见这家咖啡馆，一下子爱上这种有点阴暗的氛围——在黑暗中反而觉得安全，还有那副占据一整面墙的画，她几乎要怀疑那幅画是不是有什么催眠的手法，否则怎么能做到让人内心平静。而坐在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也每天都在这里，虽然每天只是盯着电脑像是在工作，但看起来挺正派，她也是犹豫很久下了决心才会选择向他倾诉，一则陌生人比较安全，而是她怀疑自己如果再不说出来可能真的会被逼疯。
　　看见这两个人的表情，她反倒平静下来，开始一条一条地分析起来，“我觉得找咨询师不太靠谱，不管怎么说，我不太相信国内这些机构的专业能力，也不想把自己家的私事摆在别人面前供人研究；找律师更不可能，我还没打算让我的家庭分崩离析。也就是说，我必须要亲自和他们谈一谈才行。”
　　徐凛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点点头不客气地说：“你能这样想自然最好，那你就尽快回去解决问题，这杯可可算我们请你就不用付钱了。”
　　康凡肃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不过这女孩明显动作一顿，再开口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那可太谢谢您了，”转头又露出个可怜兮兮的笑容，“可是，我还是不太敢，我要怎么和妈妈开口呢，难道要说‘妈妈，爸爸有外遇，外遇对象是我的高中老师’？”
　　康凡肃摊开手，“听起来是很可怕，但是直接以实话实说的方式点出问题显然是最好也是最方便的途径。”看她再次愁眉苦脸，他继续道，“我们非常理解你现在的挣扎，这样的问题确实非常棘手，你能决定面对它、解决它已经非常让人敬佩了。世上有无数人都宁愿活在自欺欺人的幻想之中，仿佛只要他不承认，问题或者麻烦就不存在似的。你很了不起。”
　　女孩勉强咧嘴扯出一个笑，“我只不过是做不到自欺欺人而已，没有那么伟大。我每时每刻都想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等我回家一切就会回到正轨，我的家庭还是最完美、最幸福的家庭。可我就是没法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管我是睁眼还是闭眼，我都会看见我爸爸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她哽咽起来，眼圈泛起红色，“我还无数次后悔，如果我没有跟着他们凑热闹，如果我没有那么兴趣盎然冲到最前面，只要我爸爸待在房间、只要他躲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康凡肃把温热的可可塞到她手中，“这不是你的错，无论是你现在的痛苦还是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麻烦，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知道么？不是你的错……”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间眼泪就像拧开了水龙头一般涌出来，一边用力点头，一边捂住嘴巴低声“呜呜”哀泣。
　　徐凛早已投入自己的工作之中，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住，随即转头瞪着康凡肃，“你把她怎么了？”
　　康凡肃压低声音简单解释了几句，“她虽然口说要解决问题，但内心里仍没有真正接受现实，反而觉得自己是破坏家庭的罪人，现在只不过是消除负罪感后的一种发泄。”
　　“可她没做错任何事啊，这完全是她父母间的问题，她为什么要有负罪感？”徐凛眉头又拧在一起，镜片后的眼睛满是不解。
　　“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她的心理相当于‘吾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康凡肃看徐凛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觉得很是可爱，言语间虽严肃却也有几分莫名的兴奋，“她父母做的事情，或者说她的家庭现状的确与她无关，但她撞破了表面的平静，甚至要将整件事摆在桌面，显然会导致这个家庭的破裂，所以哪怕她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但家庭破裂与她有关系，而她又对自己的家庭怀有很深的感情，负罪感就由此产生。”
　　徐凛懂得了他所表达的意思，心中其实还并不太理解。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做正确的事情”和“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没有故意伤害过别人，也觉得只要自己没有做错过什么就可以了。
　　见徐凛点头，康凡肃便不再多说，全神关注着那女孩，等她止住泪才放松。毕竟他们在咖啡馆中，万一影响到别的客人就不好了。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许是因为丢脸的事情都在徐凛与康凡肃面前做过了，态度反倒更放开了些。她大口喝完杯中的可可，吐出长久以来郁结在心的那股浊气，只觉得豪气顿生，站起来对他们说：“谢谢你们，我要回家了，至少要问清楚我爸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算是让我死个明白！”徐、康二人被她一句话说得笑出来，她心理调适能力还真强大到能让人刮目相看。
　　康凡肃正准备起身，已经迈步离开的女孩突然转身回来，嗫嚅着问：“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们陪我一起，我还是有点怕……”
　　“什么？”康凡肃差点笑出来，“这可是你的家事，让我们两个外人参与进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女孩紧紧抿唇，她知道这么做太突兀甚至也有轻浮的嫌疑，但她对自己实在是没有信心，于是迅速用汗淋淋的手抓住康凡肃的胳膊，晃了晃，“摆脱你们了……如果、如果你们不去，我就去消协、去网上投诉你们这儿东西不干净，会食物中毒！”
　　被拉住的康凡肃和徐凛不约而同地挑眉，对视一眼再转过去看她，女孩虽然惴惴不安，但还是尽可能做出恶狠狠的样子瞪回去。
　　徐凛看表，合上电脑：“两个小时。”
　　康凡肃挣开那只事实上毫无威胁力的手，解开制服围裙，招来店中仅有的一个服务员：“我和老板出去一趟，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女孩还站在那儿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们，两人又异口同声道：“走吧。”便从她身侧走过，出了门。
　　三人中只有徐凛有自己的车，康凡肃和那个自称“小午”的女孩便站在路口树荫下等着。
　　小午时不时看看康凡肃表情淡淡的侧脸，好半晌才小声说：“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
　　“知道抱歉还要这么做？听起来没什么诚意啊。”康凡肃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不像在生气，反而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小午自嘲一笑，“我也知道，只是……唉，大概是决心不够吧，有你们在我就没有退路了，逼自己一回，早死早超生吧。但我是真的觉得很感激，也很抱歉，你们对我很好，我……”
　　康凡肃也笑，打断她，“行啦，你以为我们是被你的‘威胁’吓到了？傻姑娘。这叫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用再说什么谢谢或道歉的，你都不介意把家里的这种事情让我们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别说啦，车来了……”康凡肃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复杂，看见那辆砖头一样的红旗轿车缓缓驶来停在面前，车窗降下来后露出徐凛的脸，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我说，这车真是你的？”
　　徐凛已经习惯于别人见到他的车时的扭曲的表情，指了指小午，“你坐副驾驶指路，”然后勉强解释了一句，“红旗车比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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