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留香劫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客栈里变得热闹无比，各门各派五花八门的人坐满大堂，楚留香看了一眼就转回后院，那种场景他是一点都不感兴趣，朱家行事谨慎低调这些个大门大派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大张旗鼓，适才他那一眼就看到诸多熟人，各派尽出高手精锐不知跟谁较劲，倒像是武林大会各家拼拼人才一样兴奋。
　　楚留香才走两步胡铁花就从墙上掉下来，骂骂咧咧说是到处苍蝇搅了他喝酒的兴致。
　　“老臭虫，这事到底有完没完？”胡铁花哼哼唧唧看哪里都不顺眼。
　　“这我哪里知道，你觉得烦甩掉便是，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楚留香左右看看，不知那丫头让这酒鬼丢哪里去了，他也奇怪灵儿何来这么大的动力矢志不移。
　　“那绝品就跟浆糊似的走哪粘哪，老子哪天控制不好捏坏了你可别找我”胡铁花瞪着楚留香没好气。
　　楚留香摸摸鼻子不说话，现在他更好奇这酒鬼明明不胜其烦却丝毫不提把账本还给他是为什么，难不成连这酒鬼也转性了？。
　　“哪路朋友”
　　楚留香转身之时扬声开口，话音才落人就现身了，长袍长风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双眼睛，即便如此这人也是很好认的，青鬼不论是名字还是代号用在这人身上都很合适，大白天此人安稳的处在视线里倒是叫人觉得难得。
　　“又见面了”楚留香站立不动，那边胡铁花也像是来了兴趣盯着人打量。
　　“好说，此来不找二位”
　　“那可是要找在下”
　　李寻欢从走廊里出来，走到台阶前停下看向这边，淡然含笑一派轻松，楚留香看了一眼心情好，胡铁花直接咧着嘴乐呵了一下，李寻欢这笑意虽只是一点却是让人如沐春风，舒服。
　　“是来找你，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青鬼转身过去言语缓和。
　　“好”
　　“不好”楚留香跟后说了两个字，直截了当。
　　“香帅觉得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之前承蒙招待还未谢过，今日难得好天气适合活动活动”
　　楚留香说完也已经有动作，二人眨眼之间便已交上手，楚留香赤手空拳青鬼亦未曾出刀，二人身法皆是流畅极致一时竟不相上下。
　　李寻欢站在原地看着目不转睛，他知道楚留香此时出手有意试探青鬼修为，这个人敌友不辨确实叫人捉摸不透，楚留香做事要知己知彼无可厚非，只是觉得在此是非之地打架怕是要有麻烦要跟着来的，那边胡铁花却像是终于遇上一件让他畅快的事情，两眼放光在一边跃跃欲试还时不时的大声叫好，要比当事人要兴奋的多。
　　“香帅名不虚传”
　　“阁下也是好身手”
　　二人百招下来却未弄出什么动静，什么都没碰到只惊起几片枯叶罢了，李寻欢总算见识到楚留香认真出手的样子，一边看着笑意渐浓。
　　半个时辰过去二人收手后退，看去没有输赢、无关胜败，开打到结束都干脆利落痛痛快快，李寻欢走下来笑着赞叹，上次在荆州同他过招之时别人在场青鬼出手拘束，和楚留香这一场才算真正实力，只不过无关厮杀优雅随行看去畅快淋漓，胡铁花觉得不过瘾却是对青鬼兴趣浓厚，一边摸着下巴还在研究。
　　“在下并无把握胜得过李公子，上次若非李公子收手也不会有伤，香帅多虑了”青鬼看着楚留香冷声道。
　　楚留香没说话，李寻欢跟青鬼跃出后院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
　　“老臭虫，你就那么放他走了？”
　　“你也觉得那武功路数眼熟？”楚留香思索道。
　　“那人教训你的时候有几招不就是那么使的？”
　　“此人在我们面前不露面容定是不愿让我们知道身份，难道此人真是那人家里的不成？，他口中的兄长青魔就是那人？”楚留香转身看着胡铁花皱眉。
　　胡铁花摊摊手摇头。
　　“他找寻欢做什么你不关心吗？”
　　“事实上这是我最关心的”
　　楚留香说完转身往后门走，胡铁花抓抓脑袋跟上去，他也知道公孙求一夜未归到现在都没回来，那丫头也跑没影了准没好事，那什么贺梅儿就在凉州老臭虫定然是要去见见的，他自己也想见识一下那样的爹能生出什么样的女儿索性跟在后面，二人出了后门抬脚向城南去，客栈大堂依旧吵吵嚷嚷片刻不歇。
　　凉州城外有天凉湖浅滩，不小的湖水冬日无冰，湖上一条工整的小船随波游荡，李寻欢坐在船舱里看着河上景致，水天一色、寒鸦孤鹜确是不错的享受，面前一壶清茶几盘点心摆的别致，他已坐了快一个时辰，青鬼还是站在船头不动不言。
　　“你是不是觉得不知该如何称呼我？”青鬼回头一语。
　　“的确”
　　“我若说出名字楚留香定然知道我是谁，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
　　“哦”
　　“你不妨叫我莫离”
　　李寻欢不做深究，他已见过这人面容出众配上一身气场有何身份都不算奇怪，现在想来楚留香的确是未见过此人庐山。
　　“找我何事？”李寻欢问道。
　　“无事，只是想见见你，你可觉得我无聊”
　　“既然如此何不坐下来，总是站着有何意思”
　　青鬼扬声一笑走回船舱坐下，扯下面纱可见脸上一点疲惫却是笑意明显，见过一次眼前却让李寻欢觉得此人较之上次变了不少，不是外在而是眼底情绪，不论是握着长刀一身杀气还是静坐品茶周身淡漠，眼底那点揪扯却都散不去，不及而立之年的人何来这种复杂叫人捉摸不透。
　　茶喝完青鬼就开始抚琴，意料之中这人指尖音律悠扬流畅很是悦耳，一边弹琴一边说话，说的都是些愉快的话题，尽皆风花雪月。
　　“看来今日有兴致游湖的不止你我二人”李寻欢微微侧首说了一句。
　　青鬼琴声戛然而止，李寻欢看到那目中顷刻间溢满的杀气，几乎瞬时而出让他震撼。
　　“抱歉，非我本意”
　　“无妨”
　　二人话音未落就已跃出船舱，点过湖面落足岸边沙滩，湖上小船很快被大火吞没陷入湖水，周边散落渔船传来惊呼之声，二人一落足即被六人围住，看装扮所属不一高矮胖瘦，男女都有倒是齐全，外围还有十几张长弓箭在弦上。
　　“本座刀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青鬼连一眼都没看全冷声开口，长刀在背杀气愈演愈烈，面纱掩盖表情此时更适合以青鬼之名。
　　“邪魔外道也敢口出狂言！”
　　“原来又是名门正派，不说名字也罢，在本座眼里都一样”
　　“好大口气，你身中奇毒还敢只身出现，今日定叫你有来无回”
　　“啰嗦”
　　“李公子与此事无关还请退到一边，我等必不会为难李公子”
　　“好说，在下不关心此中恩怨，不过弃朋友不顾请恕在下做不出，多谢诸位好意”李寻欢看了一圈笑道，看着一边青鬼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如这人身上真有奇毒怎么一点都看不出，连楚留香都未察觉。
　　还未有人接话却是惊呼之声，青鬼长刀出鞘当先发难，李寻欢深知青鬼刀上修为何等之高，眼下见这一刀出手才知确有微恙，杀气不减却是稍稍滞怠，一般江湖好手看不出也丝毫没有影响这一刀的威力，伤口无血已倒下二人，待他捏起地上石子击落外围箭手回身之时六人已倒下四个，剩下的两人踟蹰不前怒目圆睁，外围人四散退去只剩这二人不进不退，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厮杀已止。
　　青鬼握刀站立目射寒光，周身压迫与荆州那夜一模一样，仿佛刀一出鞘人就变作嗜血之魔见血方收，未沾一滴血腥的刀锋映日生辉散开寒光满天，铺天盖地。
　　李寻欢站在一边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上前劝青鬼放过那二人，相处不多也从未谈及什么恩怨，他不知道青鬼身处何位、有何立场，眼前这二人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威胁却也不能断定是不是无关轻重只好不说。
　　“滚！”青鬼忽然开口说了一个字。
　　二人消失视线的时候青鬼跌倒地上，长刀支体吐血不止。
　　“莫兄”李寻欢俯身皱眉。
　　“你是否……觉得我嗜杀成性”青鬼扯下面巾，面色惨白却是一抹苦笑。
　　“不会”
　　“真的吗？”
　　“真的，适才你明明可以杀了那二人却还是收手了不是吗？”
　　青鬼竟是展颜一笑，嘴角血流滴落笑的凄然，眉间疲惫越演越烈开始铺满脸上，好像是一刻间放下什么一样将手里长刀丢到一边，看着李寻欢双目微湿，这样的转变让李寻欢不明所以，身边横卧尸体、血腥尚未散尽，这人却似完全撇开毫无干系。
　　青鬼像是还想说话，未说出口已倒在李寻欢手上，午阳刺眼、凉风成唱周遭一切亦幻亦真。
　　回到客栈时已入夜，未进门就闻里面叫喧不止，推门看到胡铁花踩着凳子正在往楚留香臂上绑纱布，看上去更像是在跟谁打架。
　　“楚兄受伤了”李寻欢两步走过问道。
　　“寻欢快来，这玩意怎么弄得一圈又一圈”胡铁花跳起来拉李寻欢坐下，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一起去了。
　　“无碍，一点小伤罢了，这酒鬼夸张非要弄这个”楚留香平静一语。
　　李寻欢也不多问，上药包扎要比胡铁花顺手的多，楚留香右臂之上一道四寸伤口不浅难怪胡铁花当真，而且他看出这并非一般刀剑所伤不能完全止血，一边楚留香安安静静配合，胡铁花在一边瞪眼，他弄得时候还喊疼现在却是不吵不闹算什么，好不容易好心一回这老臭虫却不领情。
　　“寻欢，这人刚才还哭爹喊娘的叫疼你一来就老实了，真是能装”胡铁花接着朝楚留香瞪眼。
　　“胡兄，这种伤口只是叫叫已算能忍了”
　　“真的吗？”
　　“老酒鬼，你该出去找酒喝了”楚留香抬头说的严肃认真。
　　李寻欢转个头身边就没人了，楚留香一句话竟然这么有效让胡铁花什么都没说抬腿就溜走，门都关了结实一路惨叫远去。
　　“你一句话就能让胡兄老实，真是有意思”李寻欢回头笑道。
　　“你一句话我会比那酒鬼还老实”
　　楚留香说的意味深长不出所料让李寻欢愣了一下，他心情好连疼都忘了笑出声，喝了一杯茶他就基本把今日的事情说完了，简单一说就是有人摆了他们一遭弄个阵势等在那里了，贺梅儿的住处空无一人只留一地血迹，等他们进去里外三层算是阵势不小，灵儿那丫头正在人家手上惨叫不止一个劲的喊花胡铁救命，楚留香说还好他眼疾手快把胡铁花拉着没一个人挨砍，公孙求、贺梅儿二人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好像所有人都在忙着杀人或是躲避被杀”
　　“明知不善楚兄为何还去？”
　　“若是人不在公孙求早回来了，一夜未归至少说明贺梅儿昨日还在，今日凉州城忽然涌出五花八门的人恐怕也非偶然，在我们来这里之前这贺梅儿似乎还未入江湖视线，我是好奇公孙求要从贺梅儿那里拿到什么想去看看”
　　“连灵儿都不知道他叔叔要拿什么？”
　　“我看那丫头没什么心机只是个听话的丫头罢了”
　　“那楚兄这伤何来？”
　　“大概有人不想我出现在拼菊台，这种东西已经好久没出现在江湖上了”
　　李寻欢接过楚留香手上的暗器，黑玄铁而成两面带尖头，通体沟刺犬牙交错中心嵌着一朵血红梅花，五寸见方做暗器已经算笨重做兵器又太小，做工精细锋利异常。
　　“还没说你去哪里了？”楚留香倒上茶问了一句。
　　李寻欢粗略一说，想来也过了大半天青鬼该是已经醒了。
　　“江湖上稀奇古怪的毒我见的不少，像他身上那种不出刀就不会发作的奇毒我还真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的能人真是有本事”
　　“先不说了，楚兄你这茶哪里来的？”
　　“怎么，很好喝吗？”
　　“别喝！”
　　李寻欢握上楚留香的手拦下茶杯，楚留香直接丢了起身拿过李寻欢的手试脉，顷刻皱眉。
　　“寻欢，哪里不舒服？”楚留香揽过李寻欢急声问道。
　　“只是……”
　　“寻欢！寻欢！”
　　胡铁花刚好抱着酒坛子过来，就看到楚留香如临大敌的将李寻欢抱起来走向床榻，这场景让他愣了一下嘴里酒都洒出来了，站在门外反应半天眨眼睛然后晃脑袋，他是喝多了看错了吧，从没见到老臭虫那么紧张的样子，再说那场景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去找大夫，知道去找谁快点！”
　　楚留香的吼声从房里传出来，胡铁花反应过来直接跳起来扔了酒坛子眨眼没影，三两下出了客栈满城乱吼，整个凉州城都让他惊动了，直到胡铁花走街串巷的吼一嗓子大家才知道江湖上三大神医之一的落平阳原来住在凉州城里的。
　　胡铁花去找人再到把人丢进房间前后不过三刻钟的时间，楚留香出来时他却发现这老臭虫额角都出汗了神情紧绷。
　　“到底怎么了？”胡铁花扯过楚留香问了一句，他还没顺过来气还在喘着。
　　“我不知道，那茶我也喝了到现在没什么异常，不知道寻欢怎会中毒”楚留香坐到台阶上，他现在无心去想任何事情真就不知原因，满脑子都是李寻欢痛苦的样子，闭着眼睛眉头紧皱，那一脸冷汗一颗颗全砸到他心上了灼人的疼，他看着手足无措什么都不敢做。
　　胡铁花不问了，趴到门上往里面看，楚留香这么紧张弄得让也跟着心惊肉跳的，让李寻欢在眼皮底下受苦他也很过意不去看着不忍心，老臭虫这么自责担心的样子让他不习惯，浑身别扭。
　　等了半个时辰门才开，年过半百一头华发的落平阳出来的时候把二人惊了一下，这老头脸上表情比楚留香的还难看。
　　“这人对香帅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
　　“有些话只能对香帅一人说，胡大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去喝酒吧”
　　胡铁花很难得的没吵没闹老实走了，走出去还回头看了两眼又开始惨叫去了。
　　“有话直说”
　　“这人对香帅来说重要的什么程度？”
　　“他有什么闪失估计楚某也要在落大夫那里常住了”楚留香认真回答。
　　“原来是这样，若是有人碰他或是他要碰别人你可愿意？”
　　“谁都不行”
　　落平阳叹了一声从怀里摸出白瓷小瓶，倒出两粒药丸上前二话不说塞到楚留香嘴里，看着人咽下去收起东西走下台阶。
　　“落大夫这是……”
　　“这毒不解要命要解也不难，不知香帅何时变得如此喜怒于形，对屋中人的情义连老夫这个半死不活的人都一眼看穿了，香帅七窍玲珑心怕是早已想明白了无需老夫多说，下毒之人老夫帮香帅料理了全当成人之美，此刻香帅只要做一件事情就能救回那位公子”落平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转过身看着楚留香笑的高深莫测。
　　楚留香被看的不自在，这老头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
　　“什么？”
　　“一个时辰之内，要了他”
　　落平阳说完大笑两声离开客栈，走时还说了一句什么花好月圆、子夜良宵之类，楚留香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进退，直到四周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他还没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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