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留香劫

　　第十四章

　　李寻欢自己醒来的时候看到日已偏西，屏风边小几上摆了里外全新的白袍，就连洗漱水还是温的，洗脸的时候他就在想今日那位七爷的心情应该是很好的，不过最好不是无事献殷勤，昨夜虽没做什么却也弄出动静来了，下次想去找线索大概不易。
　　走到门边忽然想了一下，昨夜不该无功而返的，楚留香那不要命的举动是在试什么他还没弄明白，至少是没全弄明白，还有点乱。
　　‘睡得可好？’
　　‘很好’
　　李寻欢走进前堂的时候看到楚留香盯着桌子上的东西，问候的时候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他坐下来见桌上放着两坛酒，几个食盒还有两个香包之类的东西，再看楚留香的表情已经称得上千变万化，看样子还是被这些东西带出来的。
　　‘这些是什么？’
　　李寻欢看着无名的酒，来到这里他已经不大喝酒，现在看到酒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控制不住可以从容，功名利禄会累、恩怨情仇会倦，但这世上若还有一样东西他永远不会产生厌恶那便是酒，识酒就像是他长在身上的本能，酒和飞刀一样是老朋友了，什么心情、何种境地都一样，没有背叛、离弃始终如一，有时候比人要亲切的多，至少在他之前的岁月里显得更坚实可靠，所以不论什么时候看到好酒他都有一股子莫名亲切，不见得多强烈，是一种舒服、坦然，可以寄放七情六欲去宣泄，眼前的酒未开封也无味道，但好酒只用感觉就能先品的，况且是这种陶土藏不住的窖藏香气，绝无仅有的极品。
　　‘新年礼物’楚留香收回目光笑道，他看到李寻欢眼底的疼还未褪尽。
　　‘那位七爷也会给你送礼物？’
　　‘这里恐怕没一个看我顺眼的，那位七爷大概早想把我赶走哪有这好事’
　　‘那是谁送的？’
　　‘那人’
　　‘原来是那人’
　　李寻欢含着笑意，他看到打开的一个盒子里是一条鲤鱼，这鱼做的不错看上去很是美味，最妙的是好像还散着热气，楚留香每次提及这个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很有意思，最初是愤愤不满，现在是以要教训谁做基调的，不是多生气反倒是头疼多一点，想想这个人绝对很不一般的，能把楚留香打晕了送进这么个隔绝的地方，还能随随便便送新鲜的酒菜做礼物，不单是可以随意进出这里的问题了，是能在吴心眼皮底下、在竹溪村那么多高手面前和这边的谁玩游戏的架势，想想来路只是那些深山老林里的山路就要走多久，难道这些东西真的可以从天而降吗？，这简直神奇。
　　‘我现在觉得就算不是被耍了，也是被放在这里做个摆设用的，你觉得呢？’楚留香支着脑袋苦笑一声。
　　他没捏造，这些酒菜是阿虎送来的，说是凭空出现在村口井亭子里，爷孙俩打柴路过看到了就帮忙拿过来，那张纸条还在他手里，上面有龙飞凤舞的八字草书：吃好喝好，长命百岁，朱誉这个人连同这个人身上的一切化成灰他都认得，实话实说他现在费解的很，眼前这情况他不得不想想那位朱大公子到底唱的哪一出，是不是贺白松的死根本没什么离奇不过生老病死稀松平常，真正要发生的事情并非是关系这位贺大善人的，也不是在竹溪村这边，再或者根本就没什么要发生直接就是那人联合起吴心把他楚留香折腾一圈逗逗乐子的？，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得罪那人到这份上，值得如此动作，这般大手笔也太客气了。
　　看着桌上的东西他就有一股子冲动，冲出去把那说不定正坐在哪里笑到撒手人寰的人提出来在其脸上揍几拳出气，拿这种毫无新意的报仇雪恨来折腾他也太看得起了，摆了这么个场子到底要给谁练手呢？。
　　楚留香想闹就闹了，只要不证实这是要支开他去做什么英勇就义的事就成，贺白松就算真是死的冤枉，配上这么一大段稀奇古怪也值了，差不多也该足够算没白活，总之这里乱七八糟的戏看下去也没什么新意，大年夜要是留在这里过必定很没意思，还是得走。
　　还有，他不想下次和李寻欢私下聊天的时候都是这些话题，而且到最后还发现居然是个简单寻常的故事，真叫人失望。
　　‘你觉得你的那位朋友是要做什么？’
　　‘这是我现在唯一想弄清楚的事情，煞费苦心把一个个毫无联系的现象往一起凑还真是不容易’
　　‘你得承认这样做效果不错，不仅吸引了江湖的视线，而且真就让楚兄你也一时找不到头绪在这里耗了时间，有时候毫无联系比环环相扣更能牵引人的心神’李寻欢看看里外，竹溪深处似乎没人了，今夜定然会稍稍特别，只怕竹溪村会比之前更加安静，此时说什么，都无妨。
　　‘那人太了解我了，这种不深不浅真是恰到好处，我不得不说贺白松死的真是时候，还有幸被那人弄得身后留名摆了楚某人一遭，真是大善人才有的待遇’
　　‘那你想好了？’
　　‘这地方我真呆不下去了’
　　‘先不说了，别辜负美酒佳肴’
　　李寻欢看看楚留香，该说的差不多说完了，伸手把食盒挨个打开，然后拿过一坛酒拍开封泥倒上两杯，浓郁酒香配上五色珍馐，不论如何算是一次享受，难得。
　　‘这酒如何？’楚留香没喝，看着李寻欢喝完一杯。
　　‘是我喝过最好的酒’
　　‘的确，只要那人不往外拿，江湖上谁也喝不到’
　　‘那楚兄为何不喝？’
　　‘因为我吃过这酒的亏，上次喝了这酒被放倒了丢进这里来，这次再喝会不会更离谱’
　　李寻欢不答，就算这酒里有什么也值了，用来算计楚留香的酒果然得独一无二的，香到人闻着都要醉了，已经决定不用喝酒来麻醉却不代表不会难受了，事实上昨夜在石山风雪里就让他忍不住要咳嗽，此刻喝着这样的美酒他才知道，原来喝酒止痛的效果也是要看心情的，那么多年喝酒的时候到底是不是有缓解疼痛他记不起来了，只觉得眼前美酒佳肴入口竟是如此舒心畅快，不止舒服。
　　不禁含笑一句：红尘往事烟云渐远，何恋？；荒唐际遇人生且醉，偷欢。
　　楚留香还是喝了，要做什么他现在管不了，听着一句轻念、看到李寻欢嘴角一点舒心的笑意他就心情无限美好，两人就那么你来我往喝酒说话，楚留香说红醋鲤鱼是天山脚下庐阳城混江酒楼的招牌菜，荆州分号做的也不差，那道翡翠三鲜是三和馆老板娘最拿手的绝活，如此吃喝玩乐的说着，他才发现李寻欢发自内心的笑意竟然如此璀璨，直接撞到他心上去了，难以分散一点心情、半寸目光再顾其他，骂人都没空，周遭无他暂时忘却干净。
　　这场酒喝的淋漓尽致，喝的洒脱自然忘我忘境，无人上灯唯有月光清凉，想不起要说什么时仍旧意犹未尽。
　　‘这酒真的不错’李寻欢眯着眼睛感叹了一句，拿着酒杯对楚留香笑，神情舒缓。
　　‘是嘛’
　　楚留香支着头回应一声，看得出李寻欢已经有些醉意，倾世之颜带上三分醉意晃得他眼花缭乱，其实他现在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酒似乎比上次喝的还要好的多，只不过这次他却还是很清醒的，两个时辰他无意唇边甘香，都是在看喝酒的人，看不尽、看不完、看不够。
　　‘楚兄你有没有醉？’
　　‘没有，我舍不得醉’
　　‘抱歉、、、、、、我要醉了’
　　楚留香坐起来，李寻欢说自己要醉的时候还在喝着杯中酒的，目光不在这里似乎投放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眼神稍稍迷离口中轻声念叨某些句子，或者他是在念某个人、某个地方，听不清也许根本不想让人听清楚，这样慵懒到骨子里、放松到每根发丝的样子还是首次出现，楚留香一时出神。
　　李寻欢倒出最后一杯酒，这一次他真正感觉到那种喝醉的心情是什么，是自己有意识并且愿意去醉的那种感觉，很好。
　　‘有我在，你可以放心醉’楚留香伸手拿下李寻欢手里的杯子笑道。
　　‘我是抱歉、、、、、、若是有人想打架，要楚兄一人应付了’
　　李寻欢回头一笑，这一笑有那么一点玩闹或者是放纵，说的时候向外面看了一看眨眼，说完就转回去趴到桌子上看样子像是要休息，朝一边挥挥手不再理人，楚留香坐在一边还没说出什么回应，笑意几乎要扩散到耳边去了，春风满面、精神抖擞感觉都要发光一样格外夺目，不急不慢的把那半杯酒喝完才转身站起来，解下身上披风给李寻欢盖好留下几个字才往外走，走出两步身后传来轻哼一笑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在梦中，听之如天籁。
　　楚留香大踏步往外走，这两坛子酒的确不错，是把他的心灌醉了，平生所等的不过也就是这寻欢一醉，足矣。
　　一条人影出现在前堂的时候夜已经够深，李寻欢枕着手臂呼吸平稳。
　　桌上一点烛火微弱，可见阿虎那严重冻伤的脸，照旧穿着破烂不堪的棉衣，他是从后面走出来的，看到桌上熟睡的人就停下脚步，原地不动。
　　好一会没什么反应他才从新起步，只不过抬脚未落面前飞来某样东西，看不清是什么，速度之快、力道之强容不得半分迟疑，瞬时就提起人全部的本能与习惯去避让，若不用上所有精神应对很可能直接丢了命去。
　　不过眨眼，东西从耳边擦过射入身后石柱上颤动未止，看去才知道那样骇人心魄的力量竟然来自一只普普通通的筷子。
　　阿虎惊魂未定缩到柱子下面抬头的时候看到李寻欢坐在那里，一手撑着头微笑着看过来，烛火已经熄灭人看去半醉半醒很是温和，只不过有某种决然的凌厉若隐若现，半敛的双目掩藏他全部的心情，没有喜怒、好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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