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三暮四

　　《十四》
　　这几日在睡梦中总有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手执发着青光的剑看着我，那眼中不知藏着什么情绪，一直诱着我看下去。每日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那青衣女子偶尔同我说一两句话。
　　我同她坐在水边，她将青剑攥在手中，同我说着一个既漫长又悲伤的故事。
　　宫灯奄奄，我倚在榻上昏昏欲睡，可胸前的伤口却突然疼了，疼得我弓着腰喘着气。
　　隐隐的听到脚步的声音，我咬唇抬首却看到了静姑姑。
　　“公主受委屈了！”静姑姑跪在我的身旁，神色中早已不复当日的冷峻与失望。
　　强忍着疼痛，清浅的笑：“哪里有什么委屈，是我自己选的路，开心也好，痛苦也罢，我都会走下去。”
　　“公主，随奴婢走吧，帝君已经出兵南下，不日便将到达蚀善国的帝都。云祈那狗贼就算有大商朝援助，也斗不过帝君的。”
　　“是萧然让你来的？”虽早知静姑姑早已带着前朝的死士投奔了萧然，却还是忍不住试探。
　　得到静姑姑的首肯，我垂着头轻笑，一直都不愿与云祈为敌，可终究是敌不过现实。
　　“帝君说只要公主愿意，您便是殇朝的皇后。枯木之毒，帝君也会想方设法为公主除去。”
　　“你去吧，我不会跟你走！”我扭过头不去看静姑姑，今日一过，我与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人都会站在敌对的位置上。
　　当初卑微却又倔强的质子，总以冷漠的态度待我，可掩饰不了是他在冷漠之下待我的好。
　　只是不爱就是不爱，容不得半丝的迁就。
　　皇后服下解药，御医查过，枯木之毒尽解，已无生命之虞。

　　《十五》
　　许久没有来鸣鸾殿的云祈突的就来了，铁青着脸将奏折摔在我面前，冷冷的质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抖着手去捡地上的奏折，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然夺了皇位，便着手南灭蚀善国，北平大商。以殇朝的实力，确实能一统天下。
　　我朝与殇朝交战之际，军机要情屡屡泄露。有人上奏，曾见武功高超的不明人影潜入鸣鸾殿。
　　只是想笑，笑萧然太高估云祈的实力，即便不窃取机密，云祈也不会赢。
　　萧然让静姑姑进来，大约就想着有这么一刻，云祈会这般的待我。
　　“来的是静姑姑，说是要带我走，萧然许了我皇后之位。”跌坐在地上捧着奏折平静的陈述。
　　“如今这般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么？嫁给朕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吗？”他弯下腰抓着我的肩，狠佞的问。
　　梦寐以求，我君画堂一直梦寐以求的不是淑妃之位，而是你的心。云祈……云祈，你可曾有过心？
　　“当初你让璇儿替你去死，要的不就是我云祈妻子的位置？”
　　“不……”我摇着头，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姐姐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猛的挨了一个耳光，受不住往地上趴去，咳了两声却咳出了一口血。
　　“君画堂，朕将你接进宫，不过只是将你留在这里，让你日日夜夜受着折磨。想离开这里……绝无可能！”
　　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渍，笑着问：“这才是真实的你是不是？五年来，你故作好人的待我，不过就是等着这一日是不是？”
　　“你若是这般想的，便是这般。不要妄想离开这里，不要妄想逃离朕！”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忍不住笑出来。
　　伊月，你看他爱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始终都是璇姐姐。
　　晚间那青衣女子又执剑来找我，那个悲伤的故事也渐渐的到了结局。我想她口中的女子定不会同那个深爱的男人携手白头，这个世上没有人愿意让自己深爱的人利用。
　　故事告了一段落，她要离去，我拽着她的手道，“什么时候告诉我结局？”
　　“快了……快了……”她眼中的悲伤溢出，手中的剑散发着幽幽的青光。

　　《十六》
　　伊月生辰，大宴群臣，而我也在被邀之列。
　　沐浴换衣后，只见胸前最后一瓣艳红的印记似乎比前几日淡去了许多，指尖摸上去还隐隐的疼。
　　宫灯高悬，一派祥和，带着异香的舞姬如飞舞的蝴蝶般翩翩起落。
　　看着伊月倚在云祈身边，时不时发出一阵阵轻笑，满殿的臣子无不举杯道贺，唯独我是这个世上格格不入的存在。
　　起身至前，伏在地上道：“圣上，妾身想为您跳支舞。”
　　那冰冷的声音许久才传入耳中，让乐师奏起凤求凰，我看到云祈的眼神暗了下去。
　　站在殿上静静的看着这个曾爱了这么些年的男子，如今已经陪在别的女人身旁，紧闭了双眸，叹息了一声。
　　夜明珠在宫殿中发出盈盈的光亮，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温暖。缓缓走到殿中央，抬腕低眉，轻舞罗袖，努力的回想着璇姐姐教我的每一个动作。眉眼流转，却总在他的身上打转，他的面容依旧俊美，眼神中满是痴迷，一如当初姐姐在百花丛中翩跹起舞之时。
　　轻踩着舞步，趁着所有人晃神之间，霍然拔出发髻上的金步摇，用力的刺入了心口处。鲜红的液体喷射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衫，血顺着露在身体外的金步摇滴落，发出了寂寥的声音。
　　高高在上的云祈惊慌的起身上前，拥我入怀。
　　迷离的看着他，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画堂，不要哭，不要哭……”他伸手抚上我的眼，不住的重复着这一句。
　　“云祈，你爱的究竟是谁呢？”我爱云祈，爱到画地为牢，爱到生无可恋。
　　他神情痛苦的看着我，不住的为我擦拭脸上的泪水：“傻丫头……对不起，对不起……”
　　伤口似乎已经不疼了，只觉周身寒冷，我缩着身子不住往他怀中蹭，嚷着：“云祈，我冷……我冷……”
　　当年璇姐姐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也是缩在他的怀中不住的嚷着：云祈，我冷……我冷……
　　无论云祈的初衷是什么都已不重要了，我爱他却不愿再面对他，或许是在他抱着别的女人说今生决不负你之时。他恨我，恨我害死了璇姐姐，所以才会这般无情的待我，而今我不过是想还璇姐姐一个原本的云祈。
　　伊月封后，我受伤之后曾偷偷的找过前朝时的王御医，母妃与璇姐姐都是他给看的。王御医说我的心脉将断，没有几日可活，所以过不了多久便会日日咳血。
　　胸前的最后一瓣花也也在今日落了，早已无力回天。眼前云祈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似乎看到了那青衣女子站在半空中对我招手，笑着道：画堂……画堂……
　　身子一轻，飘飘悠悠的朝着那青衣女子走去，她拉着我的手道，“君画堂阳寿已尽，我便是接引你的司命。”
　　低首看着云祈抱在怀中的尸体，心竟然不疼了，“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吗？”
　　“男人亲手杀了女人，作为补偿，这一世女人自杀在男人的面前，让那男人这一世都活在愧疚里。”
　　“你是谁？”
　　“接引为情所伤的女子阴魂的司命——鸾溪。”
　　“是你引我走上这一步的。”
　　“不，是你心中的执念诱你走上这一步的。”

　　《画堂之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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