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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初云和水生这边,刚刚露了个大脸,众人自是一番夸赞,绕是初云脸皮再厚也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水生一脸镇定,好像旁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一般。
经过那馄饨摊的时候,二人被摊主给叫住了,老人家热心地道:“先前听到两位在摊上吃东西的时候说想找个好私塾,老头子本是不晓得的,正好方才有位官人在这里吃面,听他说起朝阳街麻石弄里有位何先生,本是在京城翰林院里做官的,前几日将将才丁忧回城,正打算收几个资质好的学生。我看这小哥儿生得一脸聪明相,倒不如去那里瞧瞧,说不定真能入了那位何翰林的眼。”
初云闻言大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二人郑重地谢了老人家提点,尔后赶紧往朝阳街赶去。
麻石弄与白家所在的花石弄只隔了两条巷子,走路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倒比南正街还要近上许多。只不过,这麻石弄里住的多是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弄堂里头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石板路的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偶有三两枝树丫探出来,若是春日里杏花满枝时,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两人一路问过去,终于找到了何家大门。大门开在弄堂里,比不得外头街上大户人家的气派,但大门四周却有精致的雕刻,门楣上方是两枚栩栩如生的柿子,外头的青砖上则刻着些形状复杂的纹样,古意盎然。
初云上前敲了门,不多时便有个身穿青衣短褂的小厮出来应门,瞧见门口站着两个小孩,一脸和气地问:“你们找谁?”
初云忙把此行的目的说了个清楚,那小厮听罢,不置可否,只道:“二位请稍等,容小的回去禀告一声。”言语间倒是十分客气。
二人在门口站了不久,先前那小厮又出来开了门,笑着道:“劳二位久等了,先生有请。”
初云一听顿觉有戏,面上难掩喜色,偷偷朝水生瞧了一眼,却见他脸上依旧一片淡泊,显然十分沉得住气。初云想想便又觉得释然了,以他先前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便是启蒙的老师也无一不是朝中大儒,又哪里会把一个小小的翰林看在眼里。
这何府比白家自然要宽敞许多,大门后是一方偌大的照壁,进门后往西走,先是一处小花园,种了几株桂花树并十来盆茶花,最西边儿靠墙挖了个月牙形池塘,养了几尾锦鲤和乌龟,池塘边修了窄窄的游廊,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依在美人靠上喂鱼。
见初云二人进来,小男孩儿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们俩,乌溜溜地黑眼睛里写满了机灵。
“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小男孩儿放下手里的鱼食,迈着小短腿儿将他们拦住,努力地绷紧了脸,作出十分严肃的模样。
初云心里头只觉好笑,生怕自己一时没憋住笑出声来,强忍着没说话。水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漠然。那青衣小厮只以为两人不好意思,赶紧帮着回道:“小少爷,这二位是来找老爷的。”
小男孩儿似乎对青衣小厮口中的老爷有所顾忌,听得此言,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
初云还想再逗逗他来着,被水生板着脸拉走了。走到门口初云又忍不住回头朝那小男孩儿瞥了一眼,男孩儿扁着嘴,挤眉弄眼地朝她做了个鬼脸,有种强自凶恶的味道。若果真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怕不是真要被他唬弄住。
青衣小厮先进门通报了一声,尔后便客客气气地将初云两位请进了屋。
正北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下颌蓄了短须,头发梳得整齐,穿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并黑色布鞋,打扮得十分朴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一看就是个文人。
这人——瞧着有些面熟。初云迅速地转动大脑,脑子里不断有各种画面掠过,不经意间陡地抓住了什么,心中顿时明了。方才在街上分辨智斗小偷时,这人分明就站在对面酒楼的窗口。
“老爷。”青衣小厮朝何翰林躬身道:“白姑娘和白公子到了。”
姐弟俩赶紧朝何翰林行礼问安。
“听三知说,你想来我这里读书?”何翰林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柔声问。
水生应了声“是”,尔后便再无多话。初云听着,心里头使劲儿地替他着急,只恨不得掐他一把,让他多说几句好听的才好。
何翰林又问:“你先前可曾读过书?”
“是,刚读到《论语》宪问篇。”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
“子曰……”
“……”
何翰林问得眉开眼笑,水生则应答自如,唯有初云皱着眉头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依旧是云里雾里,一片馄饨。她对《论语》的认知还停留在“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程度,对于他二人的对话,实觉高深。
不过,从她初见何翰林起,初云就已经差不多安下心来,今儿这事算是定了。
果不其然,这一老一小说了半晌话,气氛愈加地融洽起来,何翰林本就生得慈眉善目,这会儿又对水生颇有些爱才之意,言语和眼神自然是愈加温和,待问完了话,满意地捋了捋下颌的短须,笑道:“这几日为师还有些私事要办,待我回来再让三知知会你一声。府里除了我那淘气的孙子外,还有三个弟子,都与你一般大小,只是这会儿都不在府中。”
水生见他自称“为师”,心知自己终是过了这一关,面上总算带了淡淡的喜色,郑重地朝何翰林行了一礼,口称“老师”。初云也终于放下心来。
告辞出了何府,水生依旧摆着一张淡定的脸,看得初云心里别扭得很,走了一路,实在忍不住了,悄悄伸手在他圆乎乎的小脸上捏了一把。水生吓了一大跳,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瞪大眼睛盯着初云,眼神中各种复杂,看得初云愈加地想笑。
“瞪什么瞪!”初云挑眉吓唬他,“小毛孩子装什么深沉,下回再看到你这样,小心我当着阿爹和奶奶的面捏你的脸。”
水生咬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罢了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你——”
“怎么着,生气了,那去告状啊。”初云愈发地觉得逗弄小孩子实在有趣得紧,尤其是水生这样明明是只爱炸毛的猫,偏偏还要装得一脸淡定的娃儿——这让她有一种无耻又怪异的满足感。
水生撇嘴,咬牙,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小声道:“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话还未说完,就已撒腿跑开了。初云在原地抱着肚子笑,大声地招呼,“喂,你……你……哎哟,看着地上——”
话刚落音,水生就已被脚下参差不齐的石板绊倒在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初云再也笑不出来了,赶紧追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担心地道:“我说你跑那么快干啥呀?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着。瞧瞧这都摔成什么样了,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腿——”说话时,已蹲下身子,也不管水生乐意不乐意,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裤腿儿卷了起来。
亏得冬天穿得厚实,这么结结实实地一跤,也只在他膝盖上蹭破了些皮。“回去让奶奶把药酒找出来,晚上我给你揉揉,不然明儿就青了。”初云絮絮叨叨地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又去拉他的手。水生别别扭扭地不让,被初云一瞪,又乖乖地把手伸了过来。
掌心果然蹭破了好大一块皮,渗出鲜红的血来,伤口处还留着地上的沙粒,一看就疼得很。
初云倒是不怕血,拽着水生的胳膊寻到了一口水井,打了桶清水仔细将他伤口清洗干净,一边弄一边问他“疼不疼”。水生“唔唔——”地应声,却不说话。初云警觉地发现不对劲,缓缓抬头看他,水生立刻把脸别到一边去。
“怎么了,你?”初云盯着他的脸看,小脸圆鼓鼓的,似乎含着什么东西。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捏,水生机警地往后退了一步,终究还是慢了些,小圆脸顿时落入魔掌。嘴一撇,低头吐了一地的血水,伙着一颗白森森的小嫩牙。
原来是换牙了!
初云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道:“又不是头一回换牙,这么矫情做什么?还当旁人都没换过似的。”
水生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上面的。”水生老老实实地答道,方才的别扭和矫情半点不剩,至于淡定稳重之类的……
初云掏出手绢把地上的乳牙捡了起来,朝四周瞧了瞧,又让水生替她把风,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哧溜——”一下就把乳牙给扔下去了。
水生眼皮跳了一下,拽紧初云的手就往巷子外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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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叫了朋友出去吃饭,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哎,每次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