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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不重要
在一声急刹车后,温暖慌乱中闭上的眼睛才慢慢睁开。世界那么安静,周边人的表情那么不可思议。自己为什么总要把事情搞得惊天动地,这浮夸的人生不是她的本意。
车停了,甚至熄了火,做出这么疯狂事的人也知道怕吗。谁说不是呢,如果说金属碰肉算是疯狂,那肉挡金属不是更疯狂吗,自己也会怕啊。温暖想着。
身侧的人群中,殳华冲了出来,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阻止温暖。他有些气喘地站在温暖身边,不敢触碰她似乎一戳就会瘫倒的身体。
她在颤抖,浑身上下,从睫毛唇线到指尖到膝盖。他只是站在一个可以保护她的距离,但却不敢伸出手去。
温暖脑子转动着,口中默数着五秒。依旧慌不择路的心绪勉强汇合,她顶着车的方向,没有寸步的偏离,跑去。
周岳锦已经壁虎般趴在车盖上,却看来气若游丝,和那彪形的体态不同的是苍白的面容。
滑也该滑下来了。温暖想着,有些纳闷儿。走近才发现,周岳锦的衣裤已经撕破,而破掉的衣服依旧牢牢贴在车盖上。他的手早已血肉模糊。
温暖心里一惊,她猜到了大概,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残忍的人。她轻轻地试图把周岳锦的手从车框上掰开,发现,原来除了头,他真的整个人牢牢被粘在车上。
车里的人张望着马上要围成圈的人群,同一时间不停地将车钥匙START-ON。温暖扭头看了看,果然车前方的路依旧空无一人,虽然两侧已经人满为患。
还有一秒。从车熄火到现在,还剩一秒,最后的可以关上车窗的机会。
她迅速绕道主驾驶那侧,突然探进手臂够着车钥匙。驾驶者看到情形不对,也马上作出反应,边阻拦着温暖的手边争取着最后的时间关上车窗。
车玻璃一顿一顿地上升。出乎意料的不是电动而是手摇。驾驶者本来凶狠变态的角色在满头大汗边阻挡着温暖的抓脸边玩儿命摇车窗的样子,让明明生死攸关的时刻却突然多了一丝莫名的喜感。
眼看温暖的手臂就要被卡住,殳华忙扯出温暖的手代替她抢着钥匙。就在几秒钟前他才想起这个让温暖不顾自己的人是谁,自己见过他,在清流后街。这样的想起,并没有让他觉得委屈,只是,妥协。
钥匙转向LOCK拔出的那一刻,殳华的右手已经来不及全身而退,手摇的车窗果然没有防夹功能于是出现了戏剧性的手和钥匙不可兼得。本可以平伸着退出来的手掌却因为固执地要攥着钥匙一起于是变成了拳头被从手腕卡住。
温暖焦急地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她却无法开口说让殳华松手的话,因为一旦殳华的手退出来,粘在上端窗框的周岳锦的四个右手指也许就会被夹断。她想赶紧想出一个办法,却脑子断片儿。
正当她打算绕过车头到另一侧从窗口钻进去的时候,余光中,人群中走出一个人。
那是对于温暖来说,既期待又捉摸不透的一个人。恨不能每天从他门前走过,又不得不偶然在街头遇到偷偷躲起来。
易瞳。
他大步走过来,仿佛带着能让周边的风都速冻的气场。没有表情,没有一刻停留的目光。他揪着温暖的后脖领子把已经钻了头进去看到自己僵在了那里的温暖拎了出来。
车里的人看到易瞳本就变了颜色的脸更加难看,忙在温暖退出去的下一秒就摇上了车窗到卡住周岳锦的手为止。
随着周岳锦半死不活地呻吟,易瞳面色冷峻到要吃人。他绕到主驾驶一侧目光示意殳华松开钥匙把手抽出来。
钥匙掉落在车座下,车里的人慌忙弯腰找着。
易瞳脱下薄外套在自己的左手掌缠了两下然后看了看周岳锦的手,还是又拆开,隔着玻璃缝儿包在了师弟的右手上。然后把左手缩回薄衬衫袖子一扎距离,从里面攥住袖口,一鼓作气在众人惊异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车玻璃一击即碎。
车里的男人被飞散的玻璃吓的忙挡住自己的脸,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硬生生从窗口拖拽出来狠狠甩在了地上。
瞬间血花飞溅,不知道是易瞳刚划破的手还是对方的眉眼。
温暖不敢看。
不知道是哪个有眼力见儿的早早就叫了救护车。易瞳停了手,地上的人,确实伤得比师弟重十倍,其中有五倍是温暖的。只有到这个程度,他才觉得够。如果不是救护车干扰,他可能会再加倍。
救护人员们训练有素地迅速从车上下来。
仿佛看到救星般,温暖忙举起刚自己一直攥着的殳华的手腕,“快帮他,他是画家,他是画家!”
殳华慢了一步,虽然他的第一想法也是温暖刚才剐蹭到了车窗的手,于是他忙说道,“先看她的!”
“我没事!”温暖皱起眉头,情绪有些焦急,她不想把时间耽误在这个上。
但是殳华似乎也有着自己的固执,就像自己,除了从小就习惯了对殳华的保护外,似乎更有种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减少一些亏欠的感觉。
她看着殳华青肿破皮的手腕,“我只要可以发出声音就能工作就能活着,你不是!先不说我手没什么,况且手对我不重要!”她尽量控制着情绪耐心地解释着并示意救护人员。
果然,原本就看到另一侧满地是血又没有民警到场的情况的救护人员就犹豫着是不是要先施救,现在更是如有指引。
然而,听到温暖声音的不只是救护人员,还有易瞳。
此刻,他冰冻的不是周边,而是他自己。仿佛速冻人一般,从开始一直没有落在温暖身上的目光紧紧钉着温暖的眼神不能离开。
所以,自己的手不是手吗。
画家是人,打黑拳的就不是人吧。
虽然这是他从小就认识到的差别,可从温暖的口中这么真切地听到,他还是觉得轰然般无法承受。
这就是所谓的喜欢,怎么可以把违心的谎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不容置疑。如此地相亲相爱,一定要在我眼前吗。同样的状况,最终的选择,不是我。
仿佛两个时光的弃儿,除了包扎殳华手的救护人员外,其他的也加入了看客的群体。
看着依旧有意识,血混着汗流花了脸的师弟,易瞳咬咬牙,面色前所未有的凶狠,比起地上人方才的强装凶狠,他让人惧怕地不敢直视,仿佛对上目光都会被钢丝封喉,他用力捏了捏师弟肩颈间的位置,仿佛是安抚,更像是祭祀的预备式,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硬生将粘在车框上的手连皮带肉地扯了下来。
师兄不愿意要自己和他一起承受世人的冷眼和鄙弃,更不想等警察来后惹一堆麻烦。这些,周岳锦都懂。
不只是懂,而是完全的信任,他一脸平和,自己的身体完全任由处理。
漠然的,易瞳架着师弟,看向一侧,那侧便自觉让出一条路。孤单的两个人,一路的血迹,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温暖僵在原地,紧皱着眉头闭上了眼。所以,警车不到前,救护人员真的要冷眼旁观吗,他们,真的是会被这样对待的存在吗。温暖的心疼着,她不怪别人,她怪自己。
殳华站在一旁,他的手腕已经被包扎好只是蹭破了点皮而已,轻轻摇动并没有抽筋拔骨的疼痛。他不担心自己的手,至少没有温暖那么担心,对于画家殳华来说,画画也不过是为了温暖,对于男人殳华来说,一只手逗雕和抱小龙女就已经都够了。
不折手段,这就是自己的不折手段吗。殳华想着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温暖久久注视的方向,久久注视着。看似输的不一定输了,看似赢的也不一定真赢,这就是这个复杂世界的悖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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