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后街

作者:温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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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同的手术


      平生第一次走进手术室的大门,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血腥的味道。只是空气已经几乎要把温暖打倒。
      跟随刘铭儿,拐进了右边的一间消毒室。整个人完全无意识地被穿戴完毕,最后要戴上消毒手套和口罩的时候,温暖阻止了一下,她双手用力地覆盖上面颊,从眼睛额头到口鼻搓着,然后深吐了口气,伸出了手。
      出了消毒室是一条暗而长的和住院部走廊格局差不多的甬道,几乎密封般没有窗子,少有的几处光源来源于一排大瓦数顶灯和两侧亮着红字“手术中”的白不锈钢边厚花纹玻璃门。并不宽敞的过道上不时有护士匆忙地走着,无一例外地神色严肃,手带鲜血。走廊太肃静了,甚至脚步的回声和喘息声都可以听得真切。只有在手术室门打开护士进出的一刻,房间才会传出医生简洁有力的指令声和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声,想到每个房间内都在上演着同样的场景,仿佛同时手术的医生们的声音和金属声交错重叠着环绕在耳边,让人有种被包围的压迫感。
      这一定会是温暖下半辈子甩不掉的噩梦,她的腿越来越轻,只是机械地跟着刘铭儿。此刻,她对刘铭儿有了新的认识,敬畏。
      在一个门前停了下来,“准备好了吗,别紧张,不行就说话,咱们就出去。”刘铭转回身,面色担忧地叮嘱着。
      “嗯。”温暖的手脚有些哆嗦,她声音飘忽地应着,半拉的腰腿从进来就没停过的抽着筋儿。
      “行吗?别勉强。”刘铭儿再次确定着。
      “嗯。”温暖并不果断地点头,“我希望下次进这儿是我生孩子,然后,就再也不用来了。”
      看着那紧张到眼睛汪着泪水的大眼睛和说话都不利索的粉嫩的唇,刘铭儿心疼她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走吧。”温暖坚定了目光。
      进入手术室的门,一面大大地观察玻璃隔着里面的世界。并不像温暖想象中的等待中的无奈和沉默,相反的,透过观察玻璃的严丝合缝的门也能听到手术间里疯狂的拥挤和嘈杂。一个年轻的男医生和三个护士已经累得满头是汗地阻拦着,面色紧张且急躁,而易瞳正跌跌撞撞地试图从里侧开门出来观察区。
      隔着玻璃,温暖看着易瞳,他仿佛一只要被抓去作生化试验的异类兽,横七竖八的胶布和满眼的惊恐提防着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他坚信他们要害他。他左手被七手八脚地扭在身后,受伤的右手按着观察玻璃留下晕开层叠的带着血渍的掌纹,手腕的伤痕也越发肿胀。他的脸也被大力压在观察玻璃上,曾俊俏的脸庞此刻扭曲着,颧骨处最大的还未处理的伤口顺着玻璃留下血来,嘴巴张开着发着无声的嘶吼。
      “他从没进过医院吗?”
      “小时候哪有那个钱。长大了正式比赛了,拳馆都有专门的人,他们知道该怎么给我们看。我们断这儿断那儿正常的很,都习惯了,好像管疼的感觉的神经早都断了。风筝儿似的,破了自己糊糊,骨架儿散了让人家给撩两针儿,凑合凑合就过去了。过日子,不就是凑合嘛。”
      温暖想起小周的话,第一次被关进派出所,第一次被偷偷麻醉后推进手术室,他该是多么惊慌。
      这时易瞳也看见了温暖。他瞬间安静下来,这强烈的反差,让刚才一直合力强扭着要把他押回手术台的男女反而一时不敢动手,于是依旧抓着他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僵在原地。
      他的眼眶红了,大颗的泪水掉了下来,鼻子揪在一起,干裂起皮的双唇颤抖着,满脸委屈地紧紧盯着温暖,生怕一不留神她又留下自己走了。这是一个太让他恐惧的地方,他忘不了小时候父亲躺在这里浑身插满了管子一动不动的样子,那让他觉得生不如死,他从不怕死,他一直觉得自己活着是奢侈,可是却怕这样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死完全不由自己控制,这成了他从幼时起就无法抗拒的本性。
      温暖心里一阵阵憋闷,本来就受不了的空气味道此刻似乎氧气更加缺乏,鼻子仿佛被重物砸,酸的泪腺都要不受控制。
      她控制着自己要把手伸去隔着玻璃按在他的掌纹上的冲动,紧攥着手心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仿佛猛兽碰到了自己的驯化师,易瞳目光一刻不离开温暖地倒退着任由医生护士把他重新按坐在了手术台上。
      脖子上的伤口因为用力依旧流着血,青筋暴着,双手支着台面,双腿的肌肉组织依旧紧绷,时刻准备着从手术台上弹起来再度冲过去。然而,眼神却柔软。
      刘铭儿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深深震动了,他的心里也跟着五味杂陈起来。对一向呵护的温暖和没法不排斥的易瞳,他看出了温暖没有发觉的东西。
      “进去吧。”朝温暖点头示意。如果她已经克服了对环境的恐惧,眼前的男人刘铭儿是可以坚信他对她无害的,于是轻转把手推门而入。
      看到温暖进来,易瞳再次用力想站起来,但是看到她的目光,还是坐了下来。那目光仿佛透出一个个无声的指令,“坐下,等待”。
      年轻男医生和三个护士犹豫着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地依旧按着易瞳,看来他刚才确实造成了他们不小的困扰。
      刘铭儿和年轻医生低声交谈了几句,走回温暖身边低声耳语道,“得让他躺下去要给他注射麻醉。”
      温暖轻点点头,慢慢走了过去。
      她轻轻把手放在他的中短发上,一丝不苟地捋着他乱成一团的刘海,“你听话。相信我。”
      语气已经疲惫到甚至超出她自己的承受,耐心也远超过了她自己的预料。对于他,也许已经找不到底线了。
      看着温暖的眼睛,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易瞳仿佛被催眠般顺从地躺了下去,像个对未知充满了恐惧的孩子,虽然满心惊慌满眼委屈,却依旧乖乖听话。
      年轻医生看到这样的情况马上递眼色给护士,四人同时围了上去拿起床头和床脚沾着血渍的四个皮环要固定住易瞳的手脚,其中左手位置的一个已经损坏。于是护士找了根类似听诊器和血压仪上的那种两米多长的橡胶管,用力地把易瞳的左手和手术台下方的长条把手缠在一起。
      易瞳一动不动,老实地任由他们捆绑,只是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温暖,一脸平和。
      温暖心仿佛被扎一样,即使知道对方的担心是那么情有可原那么理所应当,还是有种受不了的愤怒。她毫不理智地一把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正套易瞳右手的年轻医生,因为反作用力自己也磕在了手术台边上。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就是无法控制。她知道大家是想帮他,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底想怎么样。
      “小暖!”刘铭示意一脸茫然的同事,算了。一步走到温暖边,扶着她站好,“磕疼没有?!”说着边帮她揉着磕着的腰。
      温暖看看刘铭儿,“让他们放开,他不会再动的。”仿佛求救般的神态。然后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手术台上的易瞳。
      看着麻醉药慢慢注射进易瞳的脸部皮下、脖颈处、右手臂和周身的大伤口附近,他疼也只是皱皱眉头。
      慢慢的,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他伸着越发无力的手,努力搜寻着温暖的位置,在距离温暖垂在一侧的左手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时候,却胆怯了。
      温暖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伤痕累累的右手。
      易瞳努力试图睁开眼睛无奈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慢慢昏睡了过去。
      一针一线,一剪刀一药棉.....
      从易瞳睡过去的那刻直到整个手术结束的二十分钟,温暖的眼泪没有停过。
      看着推出去的担架车,温暖呆呆地站在一进门处的消毒室任凭刘铭儿给自己去掉口罩、帽子、手套,脱去大褂儿,整理好自己的长发,一遍遍地给自己洗手消毒。
      被拉着走出了手术室的外侧大门,终于又回到了人类世界。
      温暖肿胀得杏核儿般的大眼睛和通红的小鼻尖儿一下子暴露在清新太多的空气和冬日的自然光中,顾不上周边人异样的眼神,背靠在门口的墙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吓坏了吧。都赖我,不该让你进去的!”刘铭儿满目抱歉满心疼惜地抱住温暖,今天,不该知道的,知道太多了。想着,他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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