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棠影

　　饭后不久，梁贞菁神神秘秘地对黄怡说“你姐夫想请你吃饭，晚上我们出去吃吧。”黄怡丝毫不感到诧异点点头，追问姐姐何许人也。梁贞菁挑挑眉故作神秘“晚上就知道了。”

　　B市的火锅与家乡的大相径庭。红汤虽红，辣椒无论放多少也没增几分辣味；清汤就完全是热水了，清可见底，哪有家乡熬得泛白的骨头汤香味。

　　梁贞菁的男友和她是大学同班同学，颀长瘦削的身材，戴一副黑框银边眼镜，温文尔雅，话不多，礼数周到，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教养良好。毕竟都在同一所学校，他父母自是见过梁贞菁，对这未来儿媳甚是满意，还邀她回家吃过两次饭。

　　梁贞菁喜欢这男孩，感情甚笃，可是家境偏差，她虽从小被梁逸豪捧在手心里疼，刁蛮任性惯了，可面对婚姻大事，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懂，哪轮得到自己做主。她只跟黄筠竹提过有那么个男生，却丝毫不敢在梁逸豪跟前提起。

　　黄怡知道表姐还有一周就远赴英国了，这顿饭吃下来，其乐融融，丝毫没有离情别绪。“姐夫”说是给她接风洗尘，她却成了名符其实的电灯泡。

　　夏末的晚风有丝丝凉意，回去的路上，梁贞菁对黄怡讲起他们的过往，那个男生是她的初恋，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的邂逅还缘于一起小事故。

　　那天早晨下了很大的雨，她出门有点晚，驾车急忙赶去学校，第一节课是怪老头的，迟到一律记缺勤。她加足了马力行驶，哪还有心思顾及泥泞的坑坑洼洼。只看见一把黑色的伞立在了她的车前，她紧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擦出尖锐的响声。那个男生微皱着眉，就那么看着她不急不缓。

　　她甩上车门，刚刚的惊险犹存，气得红了脸“你有病啊，想死也不用来撞车吧，解决了自己，可害苦了我。” 看他那安然处之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管他什么迟到、怪老头统统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她就要看这神经病能给出个什么说法。

　　那男生走近，“小姐，我才是受害者。”他指指他的身上，白色的休闲套装，裤子衣角溅满了泥浆，不规则的圆点一点点晕开。“小姐，开车也要讲点功德，有钱人开跑车显摆，也得给穷人留一条在雨天可以干净走路的道吧？” 他说得不卑不亢，话语里显而易见的揶揄。

　　她知道自己理亏，“大雨天谁叫你穿全身白献宝，活该！”甩上车门绝尘而去。上课自是迟到了。没过几分钟，那个神经病竟然也站在了门口等待怪老头发落。原来，他是她的同班同学。

　　也许是缘分，学生会，社团，班委，总能和他有些交集。谈恋爱是件水到渠成的事，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黄怡笑笑，很难想象那个斯斯文文，谦谦君子状的男生在大雨里满身泥浆和表姐争执的场面。缘分就是那么奇异的一件事。

　　梁贞菁打开敞篷，晚风一股脑灌进来，黄怡打了个寒颤。梁贞菁却自顾自地笑着，在黑夜的背景下竟有几分凄凉味道。

　　“小怡，有时我想，生长在一个平凡的家庭是不是会更好，虽然会少很多物质的东西，但也许就能拥有自己的爱情。有些时候，我是羡慕你的，虽然吃了很多苦，却过得真实自在。如果某天，你遇到了对的人，一定不要放弃。”

　　黄怡望向车窗外晕黄的灯光，不置可否。

　　在姑姑家住了几天就到了开学报到的日子。黄怡拒绝了梁贞菁送她去学校的好意，表姐那拉风的车不适合开进大学校园，她行李也不多，坐地铁换乘公交都很方便。

　　学校本部虽然在市区，大一新生却要在北校区呆一年。北校区坐落在五环以外的郊区，地铁换公交下车后还要走一段漫长的林荫道，国槐并肩而立，高挺笔直。她拖着行李箱，颇有闲庭信步的宁静，清新的空气，蔚蓝的天空，细碎的脚步声，一切宁静美好。

　　她追逐的生活，似乎如愿以偿。

　　迎新的学长学姐带着和蔼亲切的笑容，耐心答疑解惑。北校区不大，布局也不复杂。她拿着手里的学校方位图轻而易举找到了女生宿舍。三个舍友已经到了，大包小包扔在地上，往床上铺被褥。

　　黄怡是1号床位，上铺靠窗，可以看见窗外辽阔的苍郁林地。舍友都是开朗活泼的女孩子，不多时就热络地聊起天来了。两个本市的，两个外省的，黄怡与丁琳是邻省，地方方言都大差不差，顿生亲近感。余纱、赵静没有当地人的趾高气扬，却有北方姑娘的豪爽，说周末可以当她俩的免费导游。初次见面，言谈甚欢。

　　夜深了，她有点失眠。银行卡上扣去好几千学费，还剩些钱够她这个月的生活费。她翻了下身，又想了些事，不知不觉睡去。

　　接下来的一周是英语分班考试，几乎无课，除了院领导，班主任轮番开会讲话。大多数时间，新生们都是在宿舍里上网、睡觉度过的。

　　北校区位于城乡结合部，学校管教很严，周一周四不准出校门，出门返校还有门禁。听说曾经出过事，有个女生晚归，独自一人，失踪一周后，才在附近的田野里找到，先奸后杀，尸体都腐烂了，面目全非。这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学生们只能束手就擒成为北校区的笼中之鸟。

　　学校大多是女生，加强监管无可厚非。这却苦了男生，哪忍受得了大学校园比中学生活还要清苦。当网游安抚漫漫长夜，白天补去半天睡眠后，剩下的时日就只能打校内女生的主意了。

　　开学一周，学校紫藤苑就有了很多对情侣开始午夜游荡。黄怡所在经管学院，女生众多，美女如云。外系的男生难免垂涎。宿舍四人都被追过。余纱、丁琳都有男友，赵静扬言单身日子还没过够，何须把自己绕进恋爱的围城。黄怡只说大学的时光，她要认真学习，没精力恋爱。遭到宿舍姐妹的一致奚落。她笑笑，自己说的明明是真话，在她们眼里却成了最大的谎言。

　　她从初中开始住校，做宿舍卫生比起清洁阿姨丝毫不差，闲来之余还可缝缝补补，心灵手巧。当其他宿舍安排好值日表每人每天轮班打扫的时候，宿舍的清洁活全被她包了。她将每天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当她们都赖在床上上网，恨不得厕所也不去的时候，她就开始找宿舍能干的活儿。自然而然她就做下了四份，成了她们心中的“贤妻”。

　　早餐也几乎被她一人揽下。早晨，她6点起床，从小养成的早起习惯，无论晚上9点还是12点睡，6点必定自然醒。她轻脚轻手下床，简单梳洗后先去操场慢跑十圈，听半个小时VOA。然后去食堂喝碗粥吃个馒头再带三份早餐回宿舍。

　　大一没有自习规定，黄怡吃完晚饭，操场闲逛几圈就回教室上自习。大多是晚上7点到9点半。然后提两壶热水回宿舍——舍友们的洗脚水。此时宿舍的床上歪歪斜斜躺着三姿态各异的女生，戴上耳机专注海侃的、看韩剧泪流满面的、网游修仙升级的。

　　短短一周，黄怡就奠定了在姐妹们心中神圣的地位。几个姑娘都是聪明人，不想欠黄怡人情，却都是在家被父母伺候惯了的。劳力上不能给予补偿，就把家里带来的零食往黄怡床上塞。

　　还未正式上课的大学生活，闲适自在，据说即使上课了也相差无几。男男女女除了没心没肺地笑，就是无忧无虑地玩。怎一个闲字了得。

　　英语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就被安排去部队15天军训。考完试的下午，允许外出购物。适逢梁贞菁明天远赴英国。黄怡向老师请假决定明早赶回学校，却被班主任告知去部队的校车早晨7点就出发。看来只能去姑姑家一趟，天黑之前赶回来。

　　在地铁上消磨掉2个小时后，赶到姑姑家，已过了5点了。梁贞菁一身紫色紧身短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姿曲线。“爸妈都在酒店了，我在家等你一块过去呢！”

　　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光鲜气派，正如酒店里来来往往的人。VIP包厢，偌大的圆形餐桌已经坐了20几个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看来请的应该是大院里的人，少不了四五家。青年男女衣着奢华靓丽，中年男女都是一贯的低调着装。梁贞菁拉着黄怡介绍了一番，王伯李姨喊了个遍。黄怡从落座开始一直保持乖巧恬然的浅笑。她看见姑姑旁边正和邻座秃顶中年男人说话的梁叔叔。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十年的光阴丝毫没在他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他还是那么英俊高大。

　　在座的青年男女都是梁贞菁从小到大的玩伴，纨绔子弟，高干子弟，都是说的他们这类人吧。平日都是疯惯了的一群人，借着她出国的理由，一杯一杯地灌酒。梁贞菁酒量好，红白都是好手，一来二去，白皙的皮肤也泛着微微的红晕。梁逸豪也不管，只顾自说自话，脸上有轻松随意的浅笑。英挺的刚毅轮廓，保持得几近完美的身形，完全看不出已到了四十不惑的年龄。各家夫人聊得起劲，黄筠竹不时笑笑，说一句两句，她话不多，气氛倒也融洽。

　　黄怡视线跟随着姐姐，听他们打趣贫嘴。她时不时低垂着头看下手表，时针指到7的位置，形成210度的钝角。抬头，一只酒杯递到她的面前“妹妹，初次见面，哥哥敬你。”酒过三巡，站在他面前的大男孩脸上有真挚的笑。黄怡不知如何是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吴云杰，我妹明天还上课呢，有本事冲我来，别欺负小姑娘。”

　　吴云杰也不回嘴，仍举着酒杯，“妹妹，就这一杯，第一次见面哥哥敬你，你就赏个脸吧。”黄怡看一眼表姐，嘴角依然噙着浅笑，“既然哥哥这么看得起妹妹我，是我的荣幸。”举杯碰杯干尽。她轻微地咳嗽，小脸立马泛红。53°的五星茅台下肚，喉咙里火辣辣的。梁贞菁轻拍黄怡的背，对罪魁祸首的吴云杰怒目相视，后者笑笑，递来一杯清茶。“妹妹好酒量，以后有机会我们慢慢切磋。”难免又遭表姐一记白眼。

　　这种场合，大家都是玩得游刃有余的。通常情况下，只要众兄弟一人出头敬了酒，后面只需按顺序一人一人上去喝下来就好。黄怡一口闷的豪爽劲让他们跃跃欲试，谁知梁贞菁护犊情深，自是不敢再去招惹。

　　宴会结束，已过午夜9点了，一顿饭吃4个小时，在这个圈子里已是常态。送走客人准备归家。黄怡从包里拿出一本包装精美的小说送给梁贞菁。她知道表姐什么都不缺，B市到伦敦，十三个小时的行程，一个人难免无聊，她可以翻一翻。

　　“姑姑，今晚我还得回学校，明天要去军训。”黄筠竹不放心大半夜的让她一个女孩子打车回郊区。贞菁又喝了酒，她又不会开车。踌躇间，梁逸豪走了过来。“我送她回去吧，现在很难搭到愿意去郊区的车了。”他的声音清冷带着低沉的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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