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

　　那个周末之后，顾恒正式进入顾氏上班，名义上虽然是实习，其实已经是在针对日后的继承进行训练。
　　顾氏所有大大小小的项目他都要参与，从进公司第一天开始就每天加班到2点。
　　而由于和家里的协议，他也不能再住在他和计晓枫的家，而是搬回了顾家。
　　忙到焦头烂额的生活让他没有心力去顾及计晓枫，更没有心力去顾及和计晓枫有关的一切。
　　但是手机每天都会收到计晓枫的短信，问问他在干什么，说说自己在干什么，也有时候，是转发的一些笑话，或者提醒他要当心身体。
　　各种各样的消息，顾恒虽然很少回复，那些消息却还是成为每天到家后唯一让他觉得安心的东西。
　　后来，大概是陈华告诉了计晓枫顾恒现在的作息时间，他开始偶尔在半夜给顾恒打电话。
　　「顾恒，今天还是忙到现在吗？」
　　「顾恒，茹蕙他们的设计进复赛了哟，我觉得决赛他们也一定没有问题的。」
　　「顾恒，阿捷他们的第一张单曲出了哎，超级赞哦，下次有空的时候我放给你听吧。」
　　「顾恒，你有没有看到我这次拍的饮料广告？他们都说超级帅哦！」
　　「顾恒，不管怎么忙，身体都要当心哦。」
　　「顾恒……」
　　他们的通话时间总是很短，也许说不上几句话，也许只是听一听彼此的声音，但是那几分钟的时间，对顾恒来说仍然弥足珍贵。
　　总觉得，只要听到计晓枫轻柔带笑的嗓音叫出「顾恒」这两个字，他心里就无比舒畅。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个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思念，开始如小虫噬心般让人难耐。
　　计晓枫的工作似乎也越来越忙，有时候一连好多天，顾恒都收不到他的电话和短信。
　　陈华说，晓枫现在越来越红了。
　　听着这句话，顾恒微微勾了勾嘴角，心里为计晓枫感到高兴的同时，却也不由得想到，越来越红，是不是说明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他？
　　年底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空闲，某天下班时间，顾恒给计晓枫打了电话。
　　一听可以见面，电话那头的人激动得几乎上了天，顾恒听到似乎是计晓枫同事的声音说：「晓枫，你要走了？还没拍完呢。」
　　「明天再拍，我有很重要的事。」隐约的回答里带着笑意，计晓枫的声音随即清晰地传来：「那我现在就过来了，你先去饭店点菜吧，我们抓紧时间。」
　　「嗯，好。」
　　「呐，晚上还要有别的活动哦，难得约会一次不能光吃饭。」
　　听着这句话，顾恒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隔了三个月，计晓枫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人似乎比之前瘦了一点，看上去特别清秀。
　　他看到顾恒就笑，还是那种让人很心动的笑容，露一点点牙齿，从眼睛深处满溢出的笑意。
　　计晓枫说，如果不是顾忌到他们在公共场合，他一定要给顾恒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发现你瘦了很多哎，顾恒，你再这样忙下去恐怕要皮包骨头了。」
　　「你自己还不是瘦了，最近很忙吗？」
　　「还好啦，其实我是太想你才变瘦的哦，嘿嘿，顾恒，你有没有想我？」
　　「有。」
　　「真的？」
　　「嗯。」
　　「哈哈，太好了。」
　　计晓枫笑得眯起了眼睛，一脸兴奋的样子让顾恒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能有一个人，让他一下子就从工作的烦躁中彻底解脱出来。
　　竟然，还如此不费功夫。
　　吃了饭走出餐厅，一股寒冷的风霎那间迎面吹了过来，计晓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顾恒微微叹了口气，解下围巾给他好好地围上，「已经是冬天了，多穿点。」
　　明明就是很单薄的人，还在这样的天气里穿得那么少，真是让人担心他会被风吹跑。
　　计晓枫两手抓着围巾，笑得很幸福地说：「出来的太急，把围巾忘在公司了，顾恒，这样很暖和了。」
　　「嗯。」浅浅笑了笑，他握起计晓枫的手，一起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寒冷的北风在一瞬间失去了威力，那一刻包围着他们的，只有幸福的温暖。
　　回了两个人的家，久不见面，压抑着的热切思念全都化成了滚烫的欲望，在进门的瞬间，便翻腾着席卷了两人。
　　他们深深吻住彼此，急切地扯开衣物，将炙热的吻痕留在彼此都清瘦了不少的身体上。
　　脑海中所有的念想在这一刻都蒸腾成了狂野的动作，摇摆冲撞之下，呢喃着的爱语抚慰了寂寞的心灵。
　　结束之后，顾恒抱着计晓枫，亲亲吻他的额头，微蹙的眉宇间满是不舍，「晓枫，抱歉，你一个人，一定很寂寞。」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计晓枫是很喜欢过二人世界的人，可如今的自己，却没有能力给他想要的生活。
　　即便他的要求那么低，自己都没有办法满足。
　　计晓枫怔了几秒，微低下头笑了起来，「顾恒，有你这句话，再大的寂寞，我也不怕。」
　　隔了半晌，他眨了眨眼睛，继续笑，「但是，不许让我等太久哦。」
　　银色的月光下，计晓枫的笑容，比月光更璀璨。
　　顾恒看了他许久，笑着点了点头。
　　那之后，又很久没有见面。
　　过年的时候本来可以有个空当，但是因为顾氏临时决定出席欧洲的一个商业峰会，导致顾恒不得不放弃和计晓枫几个月来的第二次约会。
　　对此，计晓枫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顾恒在欧洲给计晓枫买了很多礼物，回国后让快递给他送了过去。
　　然后接到他的电话，兴奋地说着每一样他都很喜欢。
　　顾恒那时候想，原来幸福的感觉，也可以从别人的快乐中得来。
　　昏天黑地的忙碌依旧持续着，和计晓枫的联络，愈加稀少。
　　顾恒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有时候趁开会之后叫住陈华，问问他计晓枫的近况。
　　和他要兼顾整个顾氏不同，陈华只要管理自己的部门，相对要轻松不少，也是因此，他可以趁有空时，代替顾恒去看看计晓枫。
　　听陈华说，计晓枫现在除了工作之余又开始帮阿捷他们的乐队写歌，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听说，他似乎特地给你写了一首歌，不过歌词还没完全配好，似乎很伤脑筋的样子。」
　　「伤脑筋？怎么会？」
　　「因为他说，一定要写一首最完美的，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呗。」
　　说着这句话的陈华，神色间隐隐带着羡慕，顾恒失笑，照着他的肩膀捶过去，「你和茹蕙怎么样了？」
　　「啊？什么怎么样啊，挺好的，你别瞎操心了……」
　　提起苏茹蕙，陈华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逃避的样子，让顾恒的笑容渐渐变得戏谑。

　　步入初春的某一天，计晓枫突然跑来了顾氏总部。
　　毫无征兆的出现，让正好在底楼大堂的施炜彻底愣住。
　　顾恒最近已经对公司的各项操作都了如指掌，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正式接管公司。
　　这天原本安排了三个会议，结果因为计晓枫的出现，全部取消。
　　施炜觉得顾恒是疯了，竟然可以为了计晓枫做到这种地步。
　　「呐，顾恒，我突然很想去游乐场，你陪我去好不好？」站在顾恒面前的计晓枫，清瘦苍白，竟然是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顾恒心疼地伸手拭去他额头冒出来的一点点汗，微蹙着眉问：「你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吗？」
　　计晓枫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茫然地调向远方，「我和广告公司的人吵架了，他们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想法，让我很生气。」
　　生气？顾恒失笑，原来这家伙，也会为了自己的事生气？
　　「那好吧，我陪你去游乐场，不过下次不能这么直接冲过来。」这种事如果发生第二次，他家老头子估计会直接找人做了计晓枫。
　　计晓枫原本无精打采的神色顿时消失了，咧开嘴笑了起来，「嗯，那当然。」
　　离开公司之前，顾恒把今天的工作都交给了施炜和陈华，陈华看到计晓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计晓枫却只是对着他笑，笑容里三分得意六分活泼，还有一分，顾恒似乎无法理解。
　　两人抛下了一切，悠然地跑去了游乐场。
　　顾恒记忆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来过游乐场这种地方，他的童年充满了英才教育，唯一谈得上放松的，大概只有弹钢琴。
　　相比之下，计晓枫对这里相当熟稔，听他说，他每年都会和朋友来玩一次，算是释放一下所有积压在心中的郁卒。
　　顾恒陪着他去了所有他喜欢的项目，过山车、激流勇进、跳楼机、鬼屋探险、碰碰车、飞椅、海盗船，因为是工作日，所以游乐场里人不多，也是因此，他们才可以如此放肆。
　　从海盗船上下来时计晓枫的脸色不大好，他捂着嘴一副想吐的样子换来了顾恒戏谑的揶揄，便听到他很不爽地说：「顾恒你这家伙真的从来没有来过吗？你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连续玩了这么多刺激的项目，是个人都应该有点点反应吧？
　　可是顾恒怎么就能如此神情自若呢？
　　「明明是你太脆弱。」顾恒轻松的口气让计晓枫抽了抽嘴角，随即决定不和他计较。
　　休息了一会，两个人去坐摩天轮，计晓枫专心看着外面渐渐变小的景物，难得的安静。
　　一直以来都觉得，摩天轮是最适合恋人坐的，因为方寸的小小天地间只有彼此，隔绝外界的一切喧闹，可以看到对方最平静安详的时刻。
　　越过至高点的刹那，仿佛在天空中畅游的感觉，无比美好。
　　计晓枫在那一刻亲吻了顾恒，因为只有在这个至高的顶点，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交缠的舌宣泄着急躁，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仿佛害怕失去一般用着大力，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对方和自己一样急切。
　　这样无法见面无法联络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太久，久到，几乎要把人逼疯了。
　　厮磨的双唇分开的刹那，顾恒心里闪过阵阵的疼痛，他看着计晓枫面色上虚弱的笑容，艰涩地开口：「晓枫，我很快就可以接手顾氏了，再等我一段时间，很快……」
　　「顾恒，我知道的。」计晓枫回答得很快，勾着嘴角微笑。
　　顾恒怔了怔，直直看着计晓枫的深邃双眸中闪过无奈。
　　计晓枫继续笑着说：「我都明白的，顾恒，所以，你只要加油就好了。」
　　顾恒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玩遍了所有的项目，夕阳已经烧红了天际，他们肩并着肩走在出园的路上，一路上却都安静地享受着这最后的约会时光。
　　计晓枫知道顾恒晚上有一个推不掉的应酬，走出游乐场的大门之后，他们又将面临再一次的分别。
　　明明在同一个地区，顶着同一片蓝天，呼吸着完全相同的空气，却，见不到彼此。
　　「晓枫，工作上的事，如果不快乐，就不要做了。」很突然地，顾恒提起了这个一整天都没有提的话题。
　　计晓枫微微笑了笑，「嗯，我知道。」
　　走到一条小河边，计晓枫突然停下了步子，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泛着明亮光点的河面上，嘴角挂着浅淡的弧度。
　　顾恒狐疑地转头看他，没有问话。
　　「顾恒，你先走吧，我想在这再呆一会。」半晌后，计晓枫转过头，歪着脑袋笑了笑。
　　顾恒皱起了眉，一整天的快乐之后，心里涌起了淡淡的落寞。
　　「也好，你自己回去小心点。」
　　「嗯。」
　　转身一步步往外走，顾恒听到自己轻轻叹了口气，却在走了不过二十步，身后突然传来计晓枫清亮的喊声。
　　「顾恒！」
　　转头，对上了他灿烂的笑容，「现在在你心里，我和魏严，谁比较重要？」
　　计晓枫的话，顺着风清晰地飘来，直直飘进耳膜，更飘进灵魂深处。
　　顾恒想了一秒，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大声喊回去：「当然是你。」
　　「真的吗？」目光尽头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
　　「是啊，但是晓枫，」顾恒顿了顿，继续喊：「不要吃已经不在了的人的醋。」
　　顾恒其实很想说，晓枫，你和魏严，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想，计晓枫一定明白他心里的意思。
　　计晓枫「咯咯」笑了起来，声音顺着风，飘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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