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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
说实话,即便是在宫里洗衣服也不是件让人省心的活儿。总结起来就是“望、听、问、摸、尝”五个字,听起来像是看病,只不过我们的对象是衣服。
首先是“望”。各宫的衣服首先由各宫的掌衣收集齐整并送到辛者库,先有老练眼尖儿的人挑出质量不等的衣物。衣物质量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这个标准不管是主子的衣物还是奴才们的统统有效。庆幸的是,我们这里主要负责的就是主子们的衣裳,不管奴才们的衣裳。
其次“听”,这个差事是由耳朵特别灵敏的人来做。毕竟时间久了,衣服会褶皱或者破旧,那些衣物会与新衣产生不同的摩擦声。所以说衣服的质量也是靠听得来的。毕竟各地进贡的丝质不一样,虽然都是上品,但上品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因此有时候,也全靠这个“听”字决定纳取哪里进贡的布匹。
再者“问”,在洗衣过程中难免会出现破损或者褶皱的现象。这时需要仔细地询问各位宫中的掌衣,详细地询问各位主子的衣物是需要修补还是收集丢掉。或者根据衣物褶皱的情况,改变洗衣手法并及时上报丝针纺,请他们及时地修补衣物。
除此之外,你还得学会“摸”。就是学会摸衣服的质感,这样才会分开哪些是可以冷水洗,哪些可以温水洗,哪些可以沸水洗。
最后就是“尝”,主要是品尝水的酸碱度。因为不同的水质会对不同的衣物产生不同的反应,所以要学会品尝水质的弱碱度,根据衣物的需要,选取不同的水质。
几乎每道程序都是五个人的分工与合作,宫里要求每个人对这五道工序的技巧要烂熟于心。因为浣衣局里并没有固定的差事,指不定哪日有人病了,或者短缺人手了,你会被调到哪道工序上,所以现学现卖是完全行不通的。
想到这里,不由地怀念起现代的洗衣机了,当今社会可没古代这么多麻烦事儿。我这个可怜的现代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学会这一套的,只可惜“听力”始终不及格。天知道,我因此挨了多少回的骂,受了多少回的罚。
就连玉儿也对我“刮目相看”:“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生了场病,手法倒生疏了起来?”我只能苦笑,无言以对。
这日,准备去给各位主子们送衣裳,不料半道却被纳兰明月劫了下来。
“打今儿起,就有劳妹妹去冷宫送衣裳了。”纳兰明月娇笑道。
“奴婢遵命。”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接过了衣物。
“冷宫”一个众所周知的名词,它的知名度不亚于任何一个名垂千古的帝王,只是那里却是女人的坟墓,不论哪个朝代的女人都不想踏足的地方。如果说这紫禁城是座牢笼的话,那么这个冷宫就是笼中之笼。呆在紫禁城的宫女还有幸能放出宫去,可是呆在这冷宫中的女人不亚于判了死刑。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冷宫门外,放眼望去:残破的院落、冷落的门庭。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宫女或者妃子稀稀落落随意地躺在地上或者倚在墙上,全然没有昔日的妩媚或优雅。有几名女子甚至为了一面破碎的铜镜,在那里争吵、叫嚣着,全然没了以往端庄之态。如果不是亲自到这里,我还真不知道原来繁华、庄严紫禁城居然还会有这么衰败破落、不堪入目的地方。
痴痴地想着,手里捧着送来的衣裳,迈进门槛的瞬间,倍感苍凉、举步维艰。几个疯疯傻傻的女人跑过来,痴笑地指指点点。有人甚至还蹭过来摸我的衣裳或头发,她们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熏得我不敢喘气。曾经一只只的纤纤玉手此时也变得满目疮痍、肮脏不堪,像一支支夺目的旗子炫耀着她们的战败,那些痴痴傻傻的笑声更如洪水般迅速将我淹没。伴随着她们痴傻地哄抢声和大力的推搡下,一向冷静的我在这混乱的人群中竟然不知所措。立刻扔下了手里的衣裳,奋力地撇开周围拥挤争抢的女人。不管东西南北,脑海里闪现一个念头——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女人的地狱!
就在奋力拨开人群之际,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被谁扯了一下旗袍,竟一下摔倒在了地上。钻心的疼痛让我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气,没人过来搀扶,有的只是刺耳的哄堂大笑和众人的欢呼雀跃。趁她们分神之际,赶紧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冷宫。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喘不过气,才停了下来。捂着胸口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大口地喘着气。伸手去擦脸上的冷汗,却发手心划伤,血迹也留在了脸上,钻心的疼痛涌了上来。努力挣扎着,只想逃得远远的。用力地扶着宫墙走了一会,红色的墙上留下了暗红色的掌印。那粗糙的石墙蹂躏着手中的疼痛,真真疼得我直冒虚汗。蹙着眉头,最终靠着墙坐了下去,直到冰冷的地面刺激着神经时,才发现自个儿早已没有一丝气力了。于是蜷缩着、抱着自个儿,却发现腿抖个得不停,身体也跟着颤抖不已。
“卫姑娘怎么在这儿?”赵云的声音忽地传入耳中。
我有气无力地喘着气,满含泪水地抬头望着他。“赵——赵太医——”声音小小的,几乎连自个儿也听不到。
赵云立刻蹲了下来。轻抓着我的肩,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他眉头紧锁,一脸关切。
见我只是哭,赵云抿紧了嘴唇,垂下了眼睛,立刻拿出了一个小药瓶,打开并放在我的鼻子上熏了熏。那股辛辣的气味立刻呛得我咳嗽了一阵,赵云一手扶着我,一手轻拍着我的背。不知是药效还是他在身边,心里平静了很多。渐渐地咳嗽止住了,却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全当是一个坚实的依靠,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开他。
“发生了什么事?”他低语道。我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赵云见我没有说话,也没再问。“你受伤了?”说着,他轻轻地松开了我的手,利落地打开身边的药箱子,拿出了疗伤的药和纱布,准备包扎我的额头。
我摇了摇头,“是——手。”断断续续地说完,他看了我一眼,垂下了眼睛,仔细地包扎了起来。
不曾想,在赵云涂抹药膏的时候,我竟吃痛地手一抖,“再忍一下!”他微皱着眉头,轻轻地涂抹着药膏,细细地将纱布一圈圈地固定好。他的手指是那么温暖,暖暖的让我舍不得放手。阳光照在他那英俊的五官上,让人有种眩晕的感觉,附和着如天籁般的声音,忽地忘却了方才的恐惧和惊吓。
赵云包扎好了之后,见我怔怔地瞧着他。淡淡一笑,反倒是把我笑得不好意思了,赶紧低下了头。感觉赵云似乎站了起来,并快步离开了。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产生了几分失落,不禁自责起来,“好好的,干嘛那样瞧着他!真是的!这是在封建的清朝,你以为是在开放的现代啊!”越想越气,越气越恼,不由地使劲地甩了甩头,想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甩得一干二净。
“头疼么?”赵云的声音传来。声音传来的瞬间便攫住了我的心,激动的我甚至大气也不敢喘。快速地眨着眼睛,脑袋里当下一片空白,更不要说回答他了。周围静得诡异,似乎可以听到自个儿的呼吸声,脸红得像烧块红的烙铁,让我清晰地感受到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地觉得额头一阵清凉之意,抬头望去,赵云正仔细地擦拭着我的额头。“倘若这样回去的话,玉儿该担心你了。”温柔的声音,如天籁般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不禁抬眼瞧着他,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瞧着赵云: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嘴巴、甚至睫毛,都看得那么清楚。那种若有似乎的亲密感紧紧地萦绕在心间——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是有距离的,但又仿佛没有距离一般。时间在那一瞬间也仿佛消失了,相信“一瞬即永恒”的感觉也莫过于此吧。
“你去了冷宫?”擦拭完后的赵云蹲坐在一旁,轻声问道。
点点头,没有说话,许久的沉默。
“吓到了?”赵云有些心疼地问。
沉默地点了点头,“宫里的女人真苦”。好半天,才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良儿——”他低低地喊着,听到他的声音,心莫名地一跳。“我会娶你的,请再给我些时间。”他的话很沉重,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感,心不由地一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然地点点头。
“良儿——答应我,在这之前不要强出头,一定要忍,可以吗?”说这话的时候,赵云忽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双肩。真没想到一向温和如玉的他,力气竟是那么大。让我惊讶的是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有着太多的疼惜与不舍。一瞬间,仿佛也将我融化在了这份急切的情感中。蹙着眉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他,点点头。随即,赵云松开了紧抓不放的手,除下了眼睛,缓缓地放下了手。
我不知道还跟他说了些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觉得心停止了跳动,一切停留在那个宫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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