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慢

　　年彬彬用力拍上单位的大铁门，心底有些郁闷。
　　两个钟头前，她见习的单位开季度会议，几个部门主任当着她这个象牙塔小面瓜的面，颇进行了一通好吵。
　　营销部主任老赵率先笑眯眯道：“最近销售做的不好，我们部门有一定的责任。但究其根本原因，其实是业内那些民企纷纷推出新产品，比我们的产品好太多，我们也不好做啊。咳咳，产品更新换代跟不上，研发部门要认真总结啊。”
　　研发部主任老林一听，立刻吹胡子瞪眼：“推出新品少，怎么能只怪我们部？想想看，难道火箭都是从深山里造出来的吗？没有钱，没有钱怎么研发新品？”
　　年彬彬听着，很想插一句，当年两弹元勋造核武器时，国家可还穷的响叮当叮当响。不过她还是忍着没说。
　　一见矛头转向自家部门，财务主任谢姐立时黑了脸，跳起来道：“是，是，我是削减了你的预算。可你也不想想，咱单位的采购成本连续三个季度，一直在上升，升得比你孙子磕破门牙的速度还要快！我哪还有多余的钱给你？”
　　老林闻言，一双牛眼直往外凸，险些没跟她翻脸。年彬彬缩在一旁，也不由得想，谢姐拿什么打比方不好，怎么能拿人家刚满周岁的孙子说笑呢？
　　眼看上个月还在老林孙儿周岁宴上一起喝过酒的两个人，彼此虎视眈眈就要打起来了，年彬彬张开口准备好生劝慰一番。
　　这时候，采购部主任老张不紧不慢发言了。
　　“我们的采购成本的确是上升了不少。不过，众所周知，近年来国内通胀率高达百分之十，就算我们想低价买入，供货商那边也不可能答应的。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争执中的众人稍微安静下来，林谢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也都各自收敛了一点。
　　年彬彬看着这一幕，很是有些惊讶。老张平时看上去温温吞吞一个人，有时好脾气到年彬彬都会觉得他是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却不料竟会在这种时候，充当这么重要的和事佬角色。
　　年彬彬心里油然生起一股钦佩之情。
　　不过，事实上，年彬彬敬佩得早了点。接下来出场的这个角儿，才是真正一块又辣又劲道的老姜。
　　科长——她这个见习秘书的顶头上司，亦即这个单位的头头——的公子，先前一直坐在椅子上玩着平板电脑的那位，微笑着发话了。
　　“原来如此啊。这么说，我们大家都没有责任咯？真是再好不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年彬彬感到，会议室里的气压似乎低了些。
　　“这样吧——咱们会也开完了，架也吵过了，要不，到我家打几圈麻将玩玩，放松放松？”
　　他话一说完，年彬彬看到几位主任都抖了抖。是冷气开太低了吧，她想。
　　一干人很快到了科长的家中，摆好带筹码的麻将桌，稀里哗啦玩起麻将来。年彬彬这个见习科长秘书本可以直接下班回学校的，结果没耐住科长公子的邀请，也跟了过去。她坐在谢姐身旁，看她老谋深算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对子，瞟着上下手两家不小心朝向她的牌花，心底好一阵感叹。
　　看来自己也得学学怎么打麻将了。只是，年彬彬似乎天生少了两根筋——一根叫做情商，一根叫做智商。不论是念书还是交朋友，她都要付出比常人多出好几倍的努力，才能勉强跟上大家的脚步。
　　谢姐第三把自摸成功时，年彬彬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你想玩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闯进年彬彬的耳膜。她赶紧站起来，冲着含笑望她的科长公子摇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不会打麻将……”
　　科长公子笑靥不改：“若您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年彬彬有些犹豫，因为她的确挺想学。眼角余光看到谢姐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幽光，年彬彬心头一沉，慌忙摆手笑道：“不用了，真的不用。”
　　科长公子没再坚持，客气地替她加了点茶水，便独自慢悠悠晃到二楼，进了一间估计是他卧室的房间。
　　年彬彬偷偷望望他离开的身影，觉得有些晕眩。那实在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
　　等四名主任打完麻将，年彬彬跟顺路的谢姐一道往回走。行至市科技博物馆大门前时，谢姐忽然扯住年彬彬，正色悄声道：“幸好你刚才没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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