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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男子
我自顾自回忆着往事,竟没发现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萧逸出去了老半天了也没回来。我心里担心他会不会丢下我先行走了,正欲奔出去探寻一番,又猛然想起,他离开客栈时并未随身带着行李,我摇了摇头,笑自己做了鬼之后倒真变得疑神疑鬼的了。他这样自以为满身正气正经八百的人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徒?于是我便又折回来坐在床上又闭目打起坐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想是萧逸已回来了,只不见过来向我打声招呼。我心里有些担忧,于是出了房间转过客栈回廊到他房里去探个究竟。谁知到了他房外却不期然见着房里一片的黑灯瞎火,难道他此时已睡下了?我疑惑着他已睡了,但转念一想,虽然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但毕竟不到?时,他也不致将息得这么早的。我本想扯着嗓子叫他两声,最后到底还是考量到咋咋忽忽大呼小叫的确实不是一个温婉的女子该有的作为,可就这样回自己房里我却还是不甘心的。于是,我毅然抬起手来扣在门上,抑着嗓子唤道:“萧大哥,萧大哥,你可在里面,怜儿来看看你是否已从外间回来?”
我在屋外扣了半天的门也不见里面有个什么应响,于是不自觉拉大了嗓门又喊了几声,却依然没有人回我。于是我很干脆地使劲儿一把推开房门去,可由于这劲儿使得太猛,我下盘重心严重不稳,直直地就要跌到地上摔个狗啃泥。我来不及反应该使个法术稳住身形,只很没出息地吓得叫出了声来,任由身体和这客栈的地面来个亲密而惨痛的接触。
我闭上眼睛十分壮烈地等待着摔地的钝痛体验,可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我却奇迹般安然无恙保持了双脚着地的安全姿势。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搂在我的腰间。我的身子顺势靠进那只手主人的怀里,我似乎都能感受到头顶那人温热的气息。我呆了一呆,几乎忽略了那人快速移动时随风而起的头发扫在脸上的微微地刺痛感。
一瞬间,房间亮堂了起来,我定定神,迅速眨了下眼睛以适应这明暗间的变化。虽然也应想得到,但眼前这人还是把我吓了一跳:萧逸正站在那里瞅着我,目光冷若寒冰,双眉都皱到快要打结在一起了。
我不自觉地颤了一颤,终是十分淡定说了句:“萧大哥晚上好啊。”后来回想我当时真是淡定过头了,那句话尽管何其通俗,何其亲切,但到底不该出自一位温婉娇羞的女子之口。
萧逸倒是愣了一愣,但随即恢复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冷冷质问我:“洛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听不惯他那质问的冰冷语气,也十分冰冷地回了句:“公子你以为呢,公子贵人自然多福,小女子微贱,担心恩人的心也是徒劳,只不过讨人嫌罢了,又能用来做什么呢?”
料是萧逸没想到看似十分温婉柔弱的我也有这般色厉内荏的时候,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来回我。于是我越发得意忘形,继续巧言令色作贞洁烈女状:
“公子也无须为此事着恼,原是我不配担心公子。公子好心救了我性命,我还不知好歹,死活赖着公子不放,又要劳烦你为我安排往后生计,又要你一路护送不得不对着我这讨人嫌的低贱之人,原是我烦累了公子。我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公子好心在路边拾得的一猫儿狗儿,原是不配烦公子如此为我劳心劳力,原是不该用自己微贱的心来亵渎的公子的高贵。但请公子从此放心,我再不出现在你眼前便是。”
我噼里啪啦义正言辞说了一大篇,完了便大义凛然转身而去,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可其实我在转身之后便后悔了,这话说得太过火,咄咄逼人让对方毫无置喙余地,若是想挽回必得对方赔礼认错方可,这实在太伤人自尊了。萧逸不像是会干这种伤自尊的事的人。或者我该做点什么好让他同情我不致让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就此流落街头。
郁郁地走回自己房中,负气一把推开房门时,我瞬间疑惑了,我这都是在做些什么?本来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萧逸本来不过是我下手的目标而已,不这样死乞白赖跟着他,暗地里使些技巧怕是更容易得手吧,如今这般做作地像是故意与他生气与自己找不快,究竟是何苦来哉?我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暗想就便这样吧,费这一回神实在没有意思,离开便离开罢,再找机会下手便是。我抬起步子正欲转身离开,忽又想到,这大晚的出去也没个地方歇脚,倒不如先在此将息一晚明日再走不迟,可立时又想若明早再遇到萧逸岂不显得自己尴尬?我踌躇半日,真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着实为难地很。正在我左右徘徊游移不定之时,忽觉肩上有一股奇异的感受,那感觉湿湿凉凉的,还仿佛在往周侧慢慢浸润。我皱了皱眉头,抬手往肩上摸去,黏黏糊糊的感觉。疑惑地缩回手来,往眼前一看,顿时吃惊不已:血!
我立时便察觉了情况不对,于是身形迅速闪出门口,提神运气于指上蓄势待发,并厉声喝问道:“谁在那里!”
一切发生于刹那之间,透过外间尚算明亮的月光,我清晰地看见一道黑影从我房间的房梁上闪下,确切的说,应该是颤颤巍巍地坠了下来。那人没能躲过我的攻击。我立时展动身形朝那人移去,他想要躲开,奈何想是受了伤的缘故动作迟缓,终还是被我制住了命门。
我将凝满真气的百炼一端绕在他的脖子上,一端紧握在手中。正待喝问他是何来由,那人倒先开了口,只听他嘶哑着嗓子急切道:“姑娘无须动怒,在下对姑娘并无恶意,只因身受重伤不得不在此暂避一时,冲撞了姑娘还望见谅。”
我听他说得恳切,暂放轻了手下力度,又问道:“既是如此,你何必鬼鬼祟祟躲在我的房梁上,这里不过寻常客栈,亦不见你的仇家追来,你这等行为却是为何?”
“姑娘有所不知,刚那人穷追我至此客栈,我见姑娘出了房门才冒昧躲了进来,此时想是那人还在附近不曾离开。”说至此,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借着月光我看见他的唇角渗出一口血来,于是我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这男子穿了一身玄色夜行衣,身量颇高,脸微微侧着也看不甚清楚。我把目光转向他一直捂着的左侧肩头,只见那里有鲜血郁郁地流出,沿着手臂看下去,那血仿佛溪流般顺着他的五指直流个不停,此时地上早是一大滩的猩红。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谅你现下也不敢欺我,既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你自离去便是。”说着我收回了缚着他脖子的白练。
他满脸感激之色:“多谢姑娘。”
“不必谢,此处也不便留你,你速离去”话未说完忽听外间有脚步声,于是我一把把他推至近旁屏风后,迅速闪至门边,这时堪堪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洛姑娘可还好?”萧逸此时已走到我门口,刚和我照了个正面。
“萧公子说笑,我哪有什么不好,这大晚的萧公子光顾我这里,想是急着要赶我出去?”我见了他忽又勾起无名火来,只不咸不淡冷嘲热讽了他一句。
他神情颇有些僵硬,滞了一滞方才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方才听到一阵响动,似是从姑娘屋里传出来的,故不放心过来看看姑娘。”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是我这里又有什么强人入室了?即便是有,又哪有这个荣幸劳公子操心呢?我自有自己的命罢了,是好是歹又干公子何事?”
“姑娘你”他顿了一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方道,“在下知道刚才无礼冒犯了姑娘,在下在此向姑娘赔罪了,还望姑娘见谅。”
我看着他抱拳弓腰郑重其事地向我鞠躬请罪,那样子实在是迂腐得很,好歹他也是蜀山弟子,手执长剑行走江湖的人,怎的同那般酸里酸气读死了孔孟之道的书生一般,真真可笑。于是我不禁莞尔,缓缓道:“公子这样可折煞小女子我了,我哪受得起你这般大礼。”
他见我笑了,知是气已去了一半,方又道:“实是刚才在下在外追一作恶之人,那恶人恰又逃进了这间客栈,所以若是因此那恶人伤了姑娘就是在下的罪过了,不知姑娘可曾见到”
我一听,立时明白了前因后果,于是慌忙打断他:“那响声可能是我刚刚进屋时不小心撞倒了桌子罢,至于什么恶人我可真没有见着了。”
“哦。是这样吗?”
“嗯,是的。多谢你为我担心,现在也晚了,萧大哥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该歇下了。”我急着要把他赶走,须知那人现下还在我屋里呢,若这般给他发现了,岂不是什么都露馅了,那人性命不打紧,我会武功法术的事若给他发现可不了的了。
“嗯,是晚了。”萧逸顿了一顿,又道,“那恶人”
“我会关好门窗的,想那恶人与我又无冤仇,也不至于专来为难我罢。”我一听他又提起这话,急忙堵了回去。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心为上”
“嗯,我会小心的,你请回去休息吧。”我急不可耐要赶他回去。此时凉风习习,连带着那股子血腥味道越发重了起来。我担心萧逸已经开始察觉到了。
我正自着急,不过幸而萧逸也没再说什么,告了辞也就离开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待他走远,方才关严了门窗回到屋中。我点亮了灯,转过屏风去看那人。他果然还在这儿。
那人缓缓开口道:“多谢姑娘。”
我冷然地看着他,语气淡淡:“这话你刚才已说过了。”
“刚才是谢姑娘不杀之恩,现在谢姑娘周全庇护之恩。”
我冷哼一声:“这倒也不是为你,不过想不到你竟这样信任我么?我与方才那人既是一起,你也不怕我就将你交与了他,竟现在还乖乖地呆在这里,若是别人早逃走了。”
“我又何尝不想逃走,只是如今形势,我既伤在他手里,带着这身伤,又哪里能逃得过,倒不如就此还有一线生机。”他苦笑着,说得凄然。
我微微笑了笑,他倒说了实话,于是又说:“你倒聪明,只是又如何肯定我会给你这一线生机。毕竟你是个‘恶人’。”我特意加重了恶人两字。
“在下想姑娘是明理之人,在下是不是恶人姑娘自会分辨。
“哦?”我看了他一眼,饶有兴味。
“方才姑娘初进屋时,看那时姑娘心神不宁的样子,似乎是有甚心事。”他望向我,我没有回话,只待他的下文。
“那时姑娘并未丝毫发觉我就在你头上屋梁,须知姑娘在那里足有半刻钟时间,以姑娘身手修为本来稍作留意要发现在下亦不难,可姑娘实在心不在焉,以至于在下伤口的流血在姑娘身上已浸了大片姑娘也丝毫未觉。”
“那又如何,即使我再如何心不在焉,以你那时情形,要杀了你也完全不在话下。”我不屑道。
那人接道:“姑娘只知以姑娘实力取在下性命之容易,却想一想当时情形,是否在下亦有足够时间足够把握取姑娘性命呢?若在下存了那份心,须知此时姑娘方能安然在此听在下辩驳呢?”
“或许你只是害怕万一失手”
他打断我倒:“姑娘当真如此以为?况且以当时情形,姑娘既然半日都未能察觉在下流血滴在姑娘身上,自然在下有理由认为姑娘不过一纤纤弱女子而已,又岂能害怕一招失手反丧命姑娘之手?”
我自知他的话有理,也正因如此方才才对他手下留情并要放他离开,可我偏嘴犟,只道:“即使你说得有理,那又如何?”
“这不正说明在下并不是只顾自己性命而妄伤无辜之人,请问这样的人姑娘可以为是恶人?”他目光灼灼地望向我,恳切说道。
我再无话可说,其实这些话我何尝又不知道,只是方得从他嘴里得到验证方肯放心罢了。我莞尔笑了笑,进前两步在他身前蹲下,温声道:“看你这伤,这样出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且先这里在住下,把这伤处理一下再走不迟。”
他万分感激地看着我:“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这话你今日已经说了三遍了。你既然在此遇到我,便是缘分,你我既有缘相遇,我自是义不容辞该出手相助的,你也不必再如此客气反复言谢了。”不知为何,我竟觉得眼前这人十分地熟悉亲近,仿佛是认识了多年的知己好友。
“姑娘大恩,在下必定铭记于心,永生难忘。”他欲直起身来向我抱拳致谢,怎料一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他之唏嘘了一声,血却流得更加急促了。
我急忙将他扶到床上去,让他半躺着。又褪去他的外袍为他检视伤口,这伤实在有些严重了,萧逸那柄长剑直穿过他的整个肩头,只差一些些儿便该刺在心脏上了。
我点住了他的穴道,止住流个不停地血液,又为他简单清洗包扎了一番。心想这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又扶他坐起,要为他运气疗伤。
我将真气凝于掌上,贯入他体内,起先还好,可谁知当那气流逐渐渗入他的奇经八脉时却忽被反弹了回来。那反弹回来的气流让我的内息有些紊乱,我凝神调了调内息,又重新运气为他疗伤,可这次照样被反弹了回来。我意识到他的修为实在比我高明得多,且与我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子,如此我的真气实是很难真正融入他的经脉,若是强行贯入,恐怕还会伤及我自身。我有些懊恼,却不想就此放弃,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打起十二分精神,重又凝真气于掌上直拍入他的体内,没曾想这次却是成功了。我十分欣喜,又源源不断向他体内输入我的真气,直至他内里气息均匀平稳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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