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饥渴

　　被告知有人来看她时，许佳然刚刚领取到午餐。她飞快的扒光了米饭和一小碟菜，跟着警卫来到了监狱最东边的会客室。
　　这里和普通的监狱会客室一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厚厚的玻璃隔断将房子一分为二，许凌浩就坐在另一侧等着见她。

　　秦宇风等在会客室门口，警卫将许佳然带到后，她就跟着他进了房间，然后静静坐在玻璃窗前。
　　“佳然……”许凌浩在见到她时，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好似为她的安然无恙而松了一口。可佳然却只是看着他，许久没有回应。
　　隔着玻璃，哥哥的模样有些失真，但看得出来，他比以前更瘦了，嘴边勉强扯出一丝笑。他身子柔弱地靠在椅子上，仿佛失去椅背的支撑他就会滑倒下来，这让她不得不去想禽兽沃恩对哥哥做出的事。
　　她和许凌浩是亲兄妹。他们的母亲因病走得早，虽然哥哥体弱多病，但是他十分疼爱妹妹，两人从小感情就很好。在刚进监狱的那些天，她还格外想念爸爸和哥哥。但当她真的见到哥哥时，那种强烈心情却又不复存在——如果为了见面而不得不使家人受到伤害，她宁愿一辈子不要再见到他们。

　　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哥，你好吗？爸爸也还好吗？”
　　“好，都好，爸爸一直忙着想办法救你出来，所以没法和我一起来看你。”许凌浩努力使自己看上去精神点，并且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妹妹。
　　许佳然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哥哥从来不会撒谎，表情僵硬眼神闪烁，拙劣的演技很容易让人识破。她明白，去求沃恩的事他一定瞒着爸爸，也想瞒着她。一想到沃恩对哥哥的殴打行为，她的怒气就忍不住往上冒。
　　见到佳然不悦的脸色，许凌浩赶紧辩解：“佳然你别担心，爸爸已经向国际联邦的最高法院递交了你的体检报告，不久后申诉结果就会出来，你不应该被关在这个地方。而且我有一位朋友，是专门研究这种病的医生，下一次我会带她来看你，你还年轻，说不定很快就能治好。”
　　佳然心头一热，却不知如何回应哥哥和爸爸为她做出的努力。如果在没见到沃恩之前，也许她还会抱有一丝希望。但现在，一切都不再那么简单，她只能靠自己。
　　她无话可说，打算结束这次的见面。在起身离开之前，她对他说道：“哥哥，不要去求那个家伙了，你的身体挨不了几顿打。”
　　“佳然，我……”谎言被识破，许凌浩一时语塞。
　　“别再来看我了。”这是她离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佳然！等等！佳然！佳然……”许凌浩撑着椅子站起来，大声喊着她，但她只留下一个背影。

　　如果说可以孤独的烂死在这座监狱，佳然或许还不会如此激动，可她并非无牵无挂。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她必须考虑其他人，无论是生存或是出逃，独自一人都是无法有大作为。
　　离开会客厅后，她本想回到饭堂，找到瘦皮猴鲁兹表明她的决定。但午餐时间已经结束，病犯们陆陆续续回到了房间，饭堂已见不到几个人。
　　下午监狱没有安排什么活动，只偶尔广播几条外界新闻，或者播放几首流行歌曲，帮助病犯们打发时间。
　　今天的新闻很无趣，不痛不痒。除了一条关于病毒研究进展的报道，几乎没有什么能勾起她的兴趣。音调毫无起伏的新闻播报结束后，广播里传来低吟浅唱的女声，听得人的心情都平静了下来。
　　佳然坐在床上，捏着大拇指，心平气和地欣赏着。
　　她很久没能享受这种午后的慵懒，进入这座牢笼以来，她很少如此平静。广播里的歌声空灵婉转，佳然听出了这个声音，是当红女歌手纽兰。前阵子，她因呼吁加强人权，并且声援“病毒携带者”而成为全球热议的话题人物。
　　对于她的态度，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尚且不论她的政治取向，就声音和唱功来说，那些反对声和批评声都不能妨碍她成为一名好歌手。

　　这些天，佳然有时候会想，其实他们并非孤立无缘。某些人权组织和个人明里暗里也在帮助这些被抛弃的“病人”。然后这远远不够，他们更需要自强自立。
　　信念坚定，力量也就更强。他们不该被称为“病人”，也不该以“可能危害社会”这种虚无的还未发生的理由被关起来。可是，如果一定需要在杀与被杀、反抗与妥协中做出抉择，她会坚定的选择前者。

　　次日早晨的劳动集会，佳然在人群中悄悄找到鲁兹，表明了她的意向。
　　在听闻她要加入出逃计划时，鲁兹面露怀疑，似乎对这位不起眼的女孩并不信任。佳然当然明白他的顾虑：“你也许觉得我不够格，但是我可以得到你们可能需要的秘密情报。”
　　瘦皮猴鲁兹歪着脑袋，示意她说下去。
　　“沃恩打算废除杀人偿命的规定。”佳然紧盯着他的眼神，亮出她的筹码。
　　“什、什么？”鲁兹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态，半信半疑。
　　“不相信也无妨，反正我自己一个人也在计划出逃，只是我觉得人多机会也更大。过几天，你可以看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不过，我想你没有多少时间再浪费了，规定废除后，必定人人自危，加上太空监狱输送计划的实行，这里不久就会乱成一团。如果你还没有计划好出逃办法和路线的话，那只能坐吃等死。”
　　鲁兹的疑虑仍然没有打消，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听你的意思，你已经有了详细计划了？”
　　“没有，所以我才来找你，毕竟人多好办事。”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敏感，将她带到某个僻静的角落。

　　这些天，佳然一直在观察鲁兹。他又矮又瘦，以西方人的标准来看，的确称得上“瘦皮猴”。他有一头蓬松的卷发，目光狡猾，灵气十足，思考时眼珠转得飞快，绝非有勇无谋的愚钝之辈。而这也是佳然选择加入他的原因。

　　确认两人的谈话的地点不会引人注意后，鲁兹简要说明了情况：“目前，已经有几个人加入了我的计划，当然，都是一些可能对逃狱有帮助的人。有工程师、黑客、屠夫、小偷，还有……”
　　“抱歉，请允许我打断一下。”佳然说道：“我并不关心团队成员构成，我知道你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允许他们的加入。我现在想知道的是详细的出逃计划。”
　　佳然无比认真，提到“出逃”二字时，气场瞬间变得强大。对于她的紧逼，鲁兹先是愣了愣，随后将大体计划告诉了她。
　　“想要成功逃狱有几个关键。监控警报、警卫追击、出逃路线、电网、□□，这些都必须计划好。除此之外，我们还要解决其他细节上的突发事件，总而言之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在没有撤销医疗援助之前，我从医生那获取了不少镇定剂，我们可以用来对付警卫，但是数量绝对不够放倒所有人。而监狱周围的带电铁网，只需要切断电力总闸，监控设备也是一样。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有两个。”鲁兹伸出手指，“一，我们需要了解监狱的详细构造，以便找到电力总闸的位置以及最佳的逃跑路线。二，我们需要拿到旧岛周围海域的□□分布图，以及能够关闭或清除这些□□的方法。”
　　瘦皮猴鲁兹的阐述完毕后，佳然这才大体对他们当前的情况有所了解。虽然对他的计划还有很多疑问，但她知晓他们要解决的两个最大问题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
　　鲁兹想了想，又补充道：“旧岛监狱很大，而平时我们熟悉的牢房大楼和环形大厅仅仅是一个部分，此外的地方我们几乎一无所知，所以监狱构造图相当重要。而□□是我们逃狱要面临的最后一关，上一次计划逃狱的人就栽在了这些密密麻麻、如幽灵般漂浮不定的□□上。”
　　佳然当然知道，那是一场惨剧，也是吉娜心中永远的痛。
　　“□□的分布和控制情况应该掌握在沃恩手上，但是没有人在屏幕以外的地方见过他，也许他根本不在这座监狱里。”鲁兹低着头，对于难以完成的计划感到苦恼。
　　佳然想了半天，终于暗下决心，肯定道：“不，他本人的确就在这里。”
　　他抬头看向她，表情说不清是疑惑还是惊奇。
　　“我见过他。”说这句话时，她一点也不高兴，“我大概可以搞到地图。”
　　闻言，鲁兹面露喜色，看向她的眼神熠熠发光。
　　“不过，我有个条件。”她话锋一转，“如果计划成功，我要释放关押在这里的所有同胞，并且杀掉沃恩，再毁了这里。”
　　她几乎是咬着牙放下这句狠话，鲁兹虽不明白，但她的要求并不过分，他便点头答应。看见佳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他们真的能逃出去，而关键人物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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