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Chapter 8
　　秋月扬明恽，冬岭秀寒松。
　　时间穿梭飞快，转眼一年时光匆匆溜走，秋去冬来，远处望去，青山已有淡淡泛白，似乎有霜凝结其上，山眉如黛，在眉宇处却以轻轻浅浅的凝上了霜，那轻眨的眼睫，就似乎天空中缓缓下落的雪粒子，翩翩跌落。
　　潺潺流动的小溪，也被凝上了薄薄的冰层，四溢着清淡的结冰的清香，水底那摆动灵活的小鱼儿，也在寻觅栖息之地，好让着个严冬在温暖的襁褓中度过。
　　榕树下。
　　我手握长棍，目光似火，红衣似火，眉宇拧着重重的结，飘逸而下的雪粒子也不能使我分神半分！
　　“喝！”我厉声喝道，一个跃身而起，长棍挥斥而出，一道凌冽的红光扫出，劈向十米远的稻草人！
　　那红光如蛇，如龙，在空气中划出了声响来，分秒不差的袭击那稳稳的稻草人，哗啦，红光穿过稻草人，稻草人却依旧稳稳的，没有动弹半分。
　　我跳回地面，目光牢牢注视着那稻草人。
　　啪嗒……
　　稻草人被一分为二的倒向地面。
　　“我成功了！”我惊声尖叫，跳起来，朝着那高高坐在榕树上的红发貌美男子挥动着手臂，“妄南师兄！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妄南直起后背，偏着头看向那稻草人，嘴角轻溢出淡淡的浅笑，“它也算我们的戎装英雄了，今个终于光荣负伤倒下了。”
　　我咯咯笑个不停。
　　妄南站起身，踩在榕树枝干上，咯吱咯吱作响，少数树梢上的残雪掉落在地上。
　　“冷吗？”妄南跳下树，走到我面前，捉住我的手哈了哈气，暖意从手掌蔓延到指尖每一处缝隙。
　　我笑的开怀，也握住他的手给他哈气，还拼命的揉搓了一阵，看了看四周飘飞的雪粒子，高兴的甩开妄南的手，跑去想用手接住洁白的雪粒子。
　　它们如天界的精灵，害羞、腼腆极了，还未落在我手心里，它们就翩翩的消失散去，越来越多的雪粒子飘下，却在还未接触我时又逃跑，我懈气的用手乱七八糟的在空中胡乱抓起，然而手中却留下雪粒子融化后的雪水，它们跌宕起伏的在空中飘散，漫天大雪如天鹅落下的羽毛。
　　妄南在我身后笑起来，我转身怒视他，却发觉，他那耀眼的红发在大雪纷飞中，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凝一眼都会觉得无比暖和，那双黝黑的杏眼一如往常一般有些不羁又有些挥之不去的温柔。
　　忽然他皱起眉头，如火焰忽然被风吹歪了方向，他朝我走过来，平齐手比了比我的额头，“小家伙，你长高了嘛。”
　　我也疑惑的用手比了比，想起去年和妄南站在一起时才刚好在他胸口位置，现在一比，我竟然已在他咽喉处，甚至还要高出一些。
　　“怪说不得前几日我练习的时候觉得襟裤有些紧紧的，嘿嘿……”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前段时间我还以为长胖了，还瞒着师父和妄南偷偷把用膳全部倒掉了，现今想想多可惜啊。
　　妄南忽的抬起我下颌，杏眼里充满了心疼，“你这小蹄子……可再别将饭倒了去，白花花的大米啊。”说着揪揪我的脸蛋，“女孩子还是长胖些好看，你瞅瞅你这丑丫头，像个瘦猴子，啧啧……”
　　我撇嘴道，“是啊，我丑的不得了，七莲师姐美如天仙，不食人间烟火，师兄快去多给她夹些菜吧。”
　　妄南挑眉承认，“那是自然，人家七莲不知比你漂亮多少，一个回眸万千俊男都拜倒，你这小蹄子……”他甩了甩他红发上的雪粒子，“把他们全吓跑。”
　　我忍气，咬牙切齿的从他脑门上拔下一根红发，“花信多谢师兄赞赏，不敢承蒙高抬，告辞！”
　　我气呼呼的就往树林出口跑，一口气跑回闺房，紧闭门来站在铜镜前左右打量自己，一袭及肩短发，红衣似火，浓眉大眼，比起那七莲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平凡的样貌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这妄南绝对是在故意找碴子！
　　忽而，我瞅见铜镜下一个陈旧的梳妆盒子，旁边放着我许久未带的白玉簪子。因为我始终无法打理自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所以终是拿起剪子将它剪短，这样练功时不会碍事，我也不用在焦头烂额头发该怎样束起。
　　我拿起它，冰凉凉的，却不冻手，温温润润的，如鱼儿滑溜溜的穿过手心一般，白色通透，却似赠它与我的那人一样，如水一般明镜，如阳一般温暖，如柳一般细腻，如春一般温和，如白兰一般清清淡淡，不沾染一丝尘气。
　　我长叹一口气，将它放回原处，生怕损坏，我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锦帕来裹住它，走到床边刚想躺下歇息，却觉得身上寒意逼人，一浪一浪的穿过我的衣衫袭击的我皮肤。
　　我退去绒衫，抖落一身雪水，打开门往浴室走去，刚跨出门就看见，七莲一袭淡蓝色罗裙，梳着云髻，朝树林里走，高挑的身形，使我有那么一刹那感到惭愧，摸了摸自己到长不短的头发，叹气的走进沐浴间。
　　把门关好，拾起地上几捆木柴，塞到浴盆下，刚想拿起木桶去井边打水，忽的听见一个小如蚊子飞过的声音。
　　“放我出去……救命……快放了我……”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无法分辨声音到底从何而来，但仍旧警惕的环视着四周，放下木桶，我弓着腰身，将一切可藏匿人的地方全数找遍，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对劲之地。
　　“救命……快来救救我……”
　　我呼吸忽然一紧，这渺小的声音该不会是……
　　我重新系好腰带，浑身振奋寒意全无，悄悄掷起地上一根木柴，厉声道，“你是何人？在何地？”
　　那声音顿了顿，随即很快又响起，“木桶……木桶里……”
　　我箭步一跨便到木桶前，手中紧握木柴，低下头一看，却发现是一只巴掌大的小老鼠，它在木桶里跳上跳下的，似乎尽力想跳出木桶。
　　腰间的长鞭渐渐有些发烫，我退后几步和木桶保持一段距离，拿出腰间的长鞭，发现那红璟玉吊坠，此刻浑浊如粘稠的鲜血，似要张开血盆大口，我一惊，将长鞭放回腰间，再次走进木桶，看见它仍在奋力的弹跳，想要逃离着禁锢。
　　“喂，”我敲了敲木桶，小老鼠停下来看着我，它圆溜溜的眼睛如玻璃珠，转着圈的扫视着我，我冷静下来，盯着它，“你怎么进去的？”
　　它吱吱一声，“有人丢我进来的。”
　　“何人？”我来了兴趣，似乎渐渐开始放松警惕。
　　“她眼睛小小的，很漂亮的小姑娘。”它在木桶里跑了一圈，又屁颠屁颠的站立起来，冲着我吱叽一声，“小丫头，你救我出来好不好？”
　　我瞅见它眼睛轱辘轱辘的转个不停，却又转念一想，眼睛小小，很漂亮的姑娘，不是正说得是七莲？她为何抓只妖精来放置此，自己却跑进树林去和妄南幽会？
　　“我不能救你出来！”我斩钉截铁的打断它的春秋大梦，心里却想捣蛋一回，我狡黠的笑出声来，我转过身去拿案台上的火折子，擦燃它，走到木桶前，“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它睹见火焰，惊吓的发出刺耳的叽叽大叫，上蹿下跳的想要逃离木桶。
　　我嘟嘟嘴巴，摇晃着手里的火折子，“别怕嘛，其实这个游戏很好玩，叫做火烧老鼠，哈哈，我以前听人说过，但从来没玩过，我们来玩好不好？”
　　“你个疯子！”它惊叫之余，还乘空骂我，我冷哼，我本来就疯，不用你区区妖精来点醒我，却又听见它说，“我告诉你，我死了会有人给我报仇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不怕。”我笑起来，止不住的眼里泛起冷意，想起那日妖精的袭击把我和青长师兄硬生生的分离，我就痛恨死妖精了！我不在犹豫，吹了吹火折，直接了当的将火折子丢进木桶，看小老鼠上蹿下跳的样子颇为可爱，我想应该给它来个痛快，随手弯腰掷起地上的木柴丢了进去。
　　“你好狠心！”它在点燃的木柴中上蹿下跳，极力的挣扎，无力躲藏小老鼠的尾巴被火点燃，它跳起来，想灭掉尾巴上的火，但却无济于事。
　　我拍起手来，哈哈大笑，“别挣扎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爽快点。”
　　说完此话，我再也没有听见它说话，它凄惨的叫声一直响彻我的耳朵，它一直叫，一直叫，我想捂住耳朵，但是它却透过缝隙钻进来，我心中一阵不舒服，心觉这做法真的残忍至极，良心谴责下，我快速打开房门奔到井边舀了一瓢水，快步浇灭了木桶里的火焰。
　　叽叽的叫声淡淡飘散而去，浓烈的恶臭味散出，我急忙掩住口鼻，发现一缕烟破窗而出，我正想去追上去却被一大股力气拦下。
　　一头红艳艳的长发，温热的气息飘散而来。
　　“妄南师兄！它逃跑了！”
　　“是它的魂魄飞了……”妄南余光扫了我一眼，幽幽的暮然转身，低着头，直直的走出去。
　　夜晚，山中又隐隐飘散着淡淡的炊烟气息，雪也似乎越下越稠密，晨时还未积雪的地上，此刻已经有淡淡的积雪，轻轻一踩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餐桌上，菜式丰盛，熘刀鱼、清蒸火腿、炒白虾、炒肝尖儿、桂花翅子。
　　然而，今晚却出奇的沉默寡言，我木讷的看着妄南一个劲的给我夹菜，木讷的看着七莲幽怨的眼神，谁也不开口说话，谁也不抬眼看谁，难道是在林中幽会吵架啦？这小两口子可真会找时间地点，我这中间人做得好为难。
　　“咳咳……”我杵着筷子，盯着碗里一摞菜，“妄南师兄，不用夹了，装不下了。”
　　“你快吃就会装下了……”他头都不抬的继续给我夹菜，一头红发映衬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的难看。
　　“我不喜欢吃虾的……师兄……”我塞了一块刀鱼进嘴巴，酸酸溜溜的，舌尖还有微微的辣意，这准时辣子加多了，我快速吞下刀鱼，吐了吐舌头。
　　“多吃菜才长的漂亮，小信莫要挑食，瘦不拉几的丑死了。”妄南终于抬头，朝我宠溺一笑。
　　啪！七莲将筷子扔掉，怒视着妄南，“师兄，你这是何意？”
　　妄南卸下微笑，冷冷睹了七莲一眼，“我倒要问问你是何意？”
　　我茫然。
　　七莲扬起下颌，嘴角忽然扬起不屑的笑容，“只是把一年前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给某人而已……”
　　啪！
　　话音未落，一个脆响的巴掌落在了她不屑的笑容上。
　　血红的巴掌印在七莲那秀丽的脸上，她一脸诧异凝视着妄南还愈扬起的手，我见势不妙，连忙抱住妄南的手，他的手冰的不像话，“师兄，有话好说，莫要动手，非君子非君子！”
　　七莲听我开口相劝，不由火气上来，怒视着我，反手将我推开，“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看见她苍白的脸，血红的手掌印格外显著，我内心也窜火，思索着今日那小老鼠的话，心中不由一堵，厉声吼出来，“你又算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有姿色了不起，我问你！那老鼠精是你的所作所为吧，我还没拿你是问，你还凶我！”
　　妄南拉我到身后，防止我太过激动冲上去，他脸上少见的冰冷，出口的语气低沉，像是某种动物在发怒前的嘶吼，“七莲，如果你要糟蹋他的心意，你就继续吧，反正她死了你也活不成。”
　　淡淡的湖面结冰气息吹来，我发现那趾高气扬的女子哭了出来，正当我以为妄南会因她的眼泪而有所动容的时候，我却被妄南无情的扯着衣袖走出来饭厅，大雪依旧纷飞，落在脸上寒意犹存，雪粒子似乎越来越散落的猛烈，我禁不住拉了拉大红绒衫，却发觉另一个深蓝绒衫搭在我身上。
　　我抬头看向那个在大雪纷飞中只着一件单衣的红发男子，他抿着嘴唇，眼里有深沉的怒意，映衬着红发，像一团火紧紧包围着他。
　　他不吭声，但是我却能感觉他刚刚是在为我训斥七莲，他一向最宝贝的师妹，他害怕我有危险，才冷着脸子一声不吭的走出浴室，但却不知怎么保护我。
　　“花信……”妄南忽的拉我停下，低着头闷闷开口，空气中淡淡的冷空气侵袭着每一次呼吸，就像喉咙都要被冻冰了，“以后……我不会让你再有危险了……”
　　他脸颊一阵绯红，慌张的看了看我的眼睛，急忙甩开我的衣袖冲入茫茫大雪中，那团火红的长发，慢慢消融在大雪里。
　　我怔怔，为何所有人都要顾及我的安全和生死，都那样小心翼翼的护着我，我真的是来救母亲的吗，愈来愈迷茫了。
　　我咽了口唾沫，生怕冻住我的喉咙，不管怎样，我都要救母亲。
　　大雪仍在飞飘，四溢着淡淡的冷意，浓浓的冰雪气息，冬天似乎就这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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