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情深、此爱至诚

　　饭桌上那些饭菜冒出的热气仿佛被这一句话瞬间冻结。整个客厅都莫名沈默紧张了起来，秦忆岚担忧的看著云若风，生怕这个儿子再说点什麽直接过头的话来冷场。
　　“你去了要是受伤怎麽办？”他看著对面的云清雨，口气冷冷的，“你知道过年多危险吗？那些爆竹烟花万一有个伤了怎麽办？”
　　“我会很小心的。”只是刚说完，云若风一记眼风已经朝她直直射了过来，而那眼中透露出的讯息，云清雨却忽然间就很清楚。
　　你怎麽小心……你已经很小心但仍旧受了伤……
　　云清雨低下头，左手不自觉的抚向了右手手肘……哥哥没有告诉妈妈，但是也正因如此，他不会允许自己身上再发生一点意外。
　　“对不起……”她眼神黯了黯，然後默不作声的拿起筷子吃著饭，失落一望便知。
　　“呃，其实……”秦忆岚有点担心的看著女儿，回过头就瞪了云若风一眼，云若风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继续他没有吃完的饭，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他什麽都没说也什麽都没做。
　　“其实小风他是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在外头没有照顾，万一受伤怎麽办？”云若风的心思秦忆岚其实很明白，只是那方式也太强硬了点，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有些吃不消，“你要知道，过年前後上海总还是很乱的，万一碰到抢劫的那你叫妈妈心里难受著急吗？”
　　听著秦忆岚语重心长的劝著自己，云清雨轻轻点了点头。
　　“小雨，不是不让你出去，等过完了年妈妈带你出去好吗？小雨很想去外面逛逛看看的吧……”见女儿点头，秦忆岚连忙哄著。
　　“嗯……可是等过完了年你和爸爸都会忙的。”云清雨很清楚，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的工作有多忙，要抽空陪她四处玩是根本不可能的。
　　“小雨……”秦忆岚有些无奈看著她，因为女儿说的是真的。安妮看著云清雨，忽然朝安念诚眨了下眼睛，於是安念诚会意。
　　“清雨，过年後我开车陪你去周庄玩，好麽？”此话一出，三方皆是不同反应。云若风立刻抬起眼盯著安念诚，目光是生气而责备的。秦忆岚却是有些疑惑的看著他，而云清雨却很开心。
　　“真的吗？念诚哥哥你能陪我去吗？”
　　“是啊……”安念诚笑著摸了摸她的头，“我过完年有假期，虽然不长，不过陪你周庄去逛上几天是没有问题。我想，我开车陪她，阿姨应该少了几分担心吧。”
　　云若风笔直的看著他，安念诚却没有理会，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後继续说道，“不过呢，你风哥哥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如让他和我们一起去，怎麽样？”
　　话说到这份上，秦忆岚总算是懂了安念诚的意思，於是忙在一边打起了圆场，“这样也好啊，我和孩子的爸爸没空，要去乡下老家，静海又出差在外，小雨一个人出去我是担心没有照应，不过要是小风一起去，我想一定没问题。”正好还能借机让这两个孩子联络联络感情，想到这里她有点感激的看向提出这个意见的人。
　　“只是有些麻烦你了啊，念诚，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怎麽会。”还没等安念诚开口，安妮已经打消了她的顾虑。“他一年到头就知道忙，难得的假期可以出去透透气，不是很好吗？”
　　安念诚闻言莞尔，“所以阿姨没有关系的，只是出门在外需要注意些什麽，还要阿姨告诉我，我好有个准备。”
　　“这个没有问题。有小风陪著去，一切都不用担心的。”秦忆岚笑著朝他摆摆手，示意完全不用在意，“小风可是对小雨的病了如指掌，经常在网上查很多资料，你问他就好了！”
　　“哦？”安念诚有些意外又似乎毫无意外的朝云若风瞥了一眼，却只被对方忽略了开。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看了看那碗冒著热气的白蟹豆腐煲，伸手拿了勺子盛了一碗放在了云清雨跟前，柔声低低的问。
　　“这个汤喜欢吗？”
　　“嗯……”云清雨接过汤喝了口，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云若风的脸色，云若风只是轻咳了声，然後夹了口菜心蘑菇放进了她的碗里。
　　看著云若风的这一举动，云清雨有些发愣，只是回过神来後，她却甜甜的笑了。
　　都是她最最喜欢吃的……
　　“哪，小风你不说话妈妈就当你同意了啊？”秦忆岚喜笑颜开的样子比云清雨更兴奋，云若风无奈的看著自己的妈妈，凉凉的叹出口气，“你们四个人都全部通过了，我还能不同意吗？”
　　於是随著他这一声首肯，短暂的风波宣告结束。

　　晚饭过後，几人都坐在客厅看著电视闲话家常，安念诚则被安妮打发到了厨房洗碗。
　　“这怎麽好意思呢，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秦忆岚看向厨房忙碌的身影，左右为难的不知道该怎麽说了。
　　“忆岚，我们聊我们的，别看念诚这样，家务活干起来比他爸爸还利索，你安心吧！”安妮喝著手里的茶，毫不在意。
　　“我还是去看看吧……”说完便起身去了厨房。安妮只是无可奈何的摇头，看著一旁坐著的云若风，轻轻抿了抿唇角。

　　“念诚啊，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啊，居然让你洗碗，还是阿姨来吧！”她说著就要去拿水池里的碗，却被安念诚笑著阻止了，“阿姨，没有关系的，我在家经常做又没什麽，阿姨你难得和我妈见面，多聊天吧。”
　　“哎……”秦忆岚看著安念诚，忽然就想起了那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脸，不禁悲从中来。“念诚啊，说实话，阿姨到现在都不相信角羽那孩子，那孩子不在了……”说到这里她有点哽咽了，“那孩子啊，从小就岚姨岚姨的叫著，你不知道那嘴巴多甜……”
　　安念诚停下了手，低头盯著水池里的泡沫。
　　何止不相信，连他都不原意去相信，不原意去承认。可是不相信又有什麽办法，那个人见人爱的弟弟是真的不在了啊……
　　“我们家小风，他还好吧？”她轻轻拭了拭眼角，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事。
　　“嗯……还好。阿姨你放心，我跟他住在一起，一定照顾好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忆岚连连点头，口里却还是忍不住说了起来。“我们家小风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从小就这样，看上去平平淡淡，对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他就拼了命的喜欢著，维护著。”说到云若风的性格，她也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担心哪！角羽突然这麽说去就去了，小风可怎麽受的了！他从小到大，我都没见他哭过，有了什麽委屈，受了什麽伤了从来都把苦往自己心里咽。以前角羽在的时候还好，那孩子是真的懂我们小风，什麽事都能先想到，所以这几年来我们也少操了很多心。”她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宫角羽，可是谁知道……
　　“可是现在那孩子走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小风。我今天看到他就觉得他又瘦了点，我这个做妈妈的都不敢多问他一句，就怕勾起他那些伤心的事。我最怕的就是这孩子连哭都忍著，一个人闷著心在伤心，那是真的会伤到心的呀……”
　　说著说著，秦忆岚已经有点哭了出来，安念诚连忙擦了擦手，轻轻拍著她的背，无声的安慰著。
　　“所以念诚啊……”秦忆岚缓和了下情绪，吸了口气又说，“你和小风现在住一起，那房子又是他以前和角羽一块住的，就麻烦你多留点心了。我这个做妈妈的，现在就希望他能好好的。”她何尝不希望能开口让云若风回自己家住，却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就怕多伤了他一分。“你不知道，他现在这样都是做给我们看的啊！我宁愿他好好哭一场，我们也放点心，他越是这样忍著，我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也忍不下啊……”
　　安念诚一边拍著，一边低声劝著。“阿姨放心吧，我一定会留心的。阿姨你赶紧把眼泪擦擦，不然一会儿小风看见了，不是浪费他一番苦心吗？”
　　“嗯，是了，是了……”秦忆岚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朝著安念诚点点头，“还有，小风和小雨的关系你也看见了，不是很融洽。其实小风心里是很惦记这个妹妹的，只是这两个孩子从小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小雨又小了他三岁，所以可能相处起来不像别人家的小孩那麽容易。念诚，过年哪会儿，你多担待些，多照顾著些啊……”
　　“嗯，我知道。小风的心思，我看的出来。”他抽了张纸巾递给秦忆岚，“阿姨快擦擦，别担心了。一会儿也别让小风小雨看出来。”
　　“还是念诚你懂事啊……”看著这个已经成熟懂事的孩子，秦忆岚也破涕而笑，“有你在，阿姨是放心了。哎……”
　　眼见秦忆岚又要伤感，安念诚赶紧轻轻揽过了她的肩，拍了下，“阿姨再难过的话，看上去就不年轻了。”
　　被他这句话逗的一乐，秦忆岚也在他胸口拍了下，“那，我就先出去了，你这里真的可以吗？”
　　“可以。阿姨去厅里和我妈聊聊吧……”看著秦忆岚离开厨房，安念诚转过身看著水池里的盘子，最後悠悠一叹。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深……”安妮此时站在厨房门口，对著厨房间忙碌的人唤了声。
　　安念诚轻轻一震，却没有回头，只是暗暗苦笑了一下。“别那麽叫我，妈妈，我已经不习惯了。”
　　“深……”安妮此时站在厨房门口，对著厨房间忙碌的人唤了声。
　　安念诚轻轻一震，却没有回头，只是暗暗苦笑了一下。“别那麽叫我，妈妈，我已经不习惯了。”
　　安妮走到她旁边，看了他一会儿，安念诚始终都忙著手中的事，未曾停过一下。
　　已经多久了……久得这样孤单的身影，她自己都看得这麽习惯了……
　　“忆岚哭过……”安妮想起刚才秦忆岚那双明显泛红的眼睛。
　　“嗯，让阿姨操心的事太多。”安念诚抬头看著窗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有点感慨。“我曾很难去体会‘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麽一句话，也许今天我真正实质性的体验了。”
　　“我们的心，你也能体验麽？”安妮忽然问了句，在儿子转头看向自己後，又重复了一次。
　　“我们的苦心，你也会明白麽？”

　　似乎有什麽被熄灭在了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句话的时间，让眼睛中原有的明亮转瞬即逝。安妮看著这双眼睛，牢牢的看著，却只是纯粹的等著他回复。安念诚轻轻撩动著水池里的水，泡沫沾满双手，让他看不见沈在底下的那些盘子。
　　“我一直明白的，妈妈……”我一直明白的，并从未想过责怪。他抓过一个盘子，然後用洁布慢慢擦洗著，有条不紊，一丝不苟。
　　“妈……这麽多年了，我从来都没有後悔当初的选择和决定。我一直庆幸，至少最後那段日子我可以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也许再坚持下去，一切都会有挽回。”
　　“不……”安念诚摇头，语气落寞。“我尊重他的选择和愿望，他的选择……他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他拧开水龙头，把擦洗过的盘子放在水流中任那些泡沫被慢慢冲走。“妈妈，就像这些泡沫一样，总会因为水流而消失……所以，即使他的选择和决定让我有多痛多难熬，我依然撑过了这麽些年。”
　　他停了停，然後把那些盘子用干净的布一一抹干放进了柜子，才转身看著安妮。
　　“我曾不顾一切的几乎要随他而去……”他倾身轻轻的搂住了她并在她耳边轻喃，声声似叹，“妈，你知道吗？那就像一把刀子插在了我的心里，那是没有谁能拔去的，谁都不能，我也不能。”
　　说完，他放开了手，却忽地一笑，安妮心中一痛。
　　“不知道为什麽，今天能这样说出来……也许时间确实能稀释很多东西吧……”
　　安妮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脸庞，她突然觉得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於是想要确认却被安念诚轻轻握住，然後朝她摇了摇头。
　　“那地方很深的……”他看著自己的妈妈，却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将一切都看透了。“真的很深的，深的连伤口都要溃烂。所以我不想再去尝试拔这把刀了。”
　　因为那会是一场血肉模糊的折磨，他甚至没有信心准备去经受。
　　“深……”
　　“别这麽叫了，妈妈……我不想让他们听到过去的那个字。”他越过门看著在客厅中坐著的云若风，却莫名看了很久，久到整个空间的时间都被拖到无法走动。
　　水一滴滴从龙头缓慢滴下，那“嘀嗒嘀嗒”的声音就像这从未停歇的时间那样，提醒著他们其实它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
　　安妮顺著安念诚的目光看向客厅那一抹身影，却忽然有了些许微笑，“I think it’s quite some time I’ve seen you being so serious to a person.”（我想我已经很久没见你对一个人这麽上心了。）
　　安念诚对於突如其来的英文有些意外，於是侧眼凝神片刻，才用同样的语言回答，“Mother, what are you trying to say”（妈妈，你想说什麽？）
　　“Nothing,I just feel that everything is getting further apart.”安妮只是摇头，也看著云若风，想要从那孩子身上找出什麽。（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很远了。）
　　安念诚收回了视线，将布放在消毒池里消毒。“Yes, I admit that time passes very quickly.”（是的，时间是过的很快。）
　　“Yes, time flies like an arrow,things which had passed will become a past.”（是的，时间过的很快，那些过去终将过去。）
　　“Maybe.”安念诚微笑。（也许吧。）
　　“Will you be at your granpa’s house during Chinese New Year”（过年不回本家吗？）
　　“We would not be able to go back, isn’t it”（我们本来就不能回去，不是吗？）安念诚不动声色的反问，安妮但笑不语，於是他说了自己之後的打算。“I would like to spend the holiday together with Feng and Yu during Chinese New Year in our home.”（我想带风和雨回去一起过年，在我们的家。）

　　< PS：这里安说他本来就不能回去因为两点原因，1，曾经因为萧的事而与爷爷反抗过，所以对本家反感。2，安的父亲擅自将他的三个儿子也就是宫念希、宫念深、宫念轩全部改姓为安，导致他们不能入本族族谱。>

　　“As you wish. I’ll be back to your granpa’s house with your father.”安妮拍了拍他的肩，给与绝对的自由以及支持。（随你的意思。我和你爸爸要回本家。）
　　“I know.”这一次，安念诚的笑容没有阴影，安妮觉得有点欣慰。（我知道。）
　　也许一切都没有她想的那麽糟糕，任何事情都会有它的转机。她相信上帝的安排不会总给自己的儿子那麽多悲剧。她记下了这个让她叹息的笑，有点试探的转回了刚才的话题，“If there is an opportunity, do you willing to try again”（如果有机会，会再愿意试一次吗？）
　　“Opportunities”（机会？）
　　“You know better than that.”见他装傻，安妮有些生气的肯定了一声。（你懂我意思的。）
　　安念诚见自己的母亲这麽正经的样子，不由的笑出声，觉得她的样子很可爱，与年龄不符。於是笑了会儿，才认真的看著她，然後一字一句回道，“No, I don’t know. I don’t know the meaning of opportunity that you’re talking about. All I know is things we lost in the fire will not be able to have it again. ”（不，我不懂。我不知道什麽是机会，我只知道失去的永远失去了，不会再回来。）
　　“I don’t understand.”说实话安妮不了解。（我不知道。）
　　“Mom, it is okay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I just want to accomplish the consign of myyounger brother, I hope he’ll be fine.Those experienced that I’ve gone through in the past, I don’t want him to immerse into it.”（妈妈，你不用知道。我只是想完成弟弟的托付，我希望他过的好，不想看著他沈浸在我的过去，我曾经历的那些过去。）
　　眼前的孩子难得如此真实的愿意告诉她，这麽多年来他的想法。安妮唉声叹气的觉得，也许自己已经不能再过问了，也许这样真的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他已经能回上海，然後对她这个母亲笑著缅怀过去了，不是麽……
　　“Well, I believe that you have your own considerations. For so manyyears, thing that occur in the past proved that you are always right.”（好吧，我相信你有你的考量，这麽多年了，你总是正确的。）她看了会他的脸，最後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下。“I love you...Lyre...”（我爱你…… ）
　　“I love you too...Mom...”（我也爱你……妈妈……）安念诚有些感动，回吻著她，“I’m sorry for let you down...Mom.”（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妈妈。）
　　“I’m far from disappointed...Lyre. You’ve never dissapointed me before, neither now nor in the future. ”（别这麽说，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安妮伸出手在他头上凌乱了一把，顺利的看见自己儿子失去了风度。
　　安念诚觉得好笑，却又觉得再也笑不出了。　
　　“I don’t even know what to say...Mom.”（我想我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You don’t have to say the word...dear. Wish you have a nice period of Happy Chinese New Year in advance. I hope you’ll have a wonderful time with them.”（那就什麽都不要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你们玩的开心。）安妮朝门口走去，最後回身对自己这个最懂事的儿子展颜微笑。
　　“The same to you.”（你也是。）安念诚看著离开房门的身影，反手将那尚未拧紧的水龙头轻轻拧上来。

　　“滴答……”随著最後一滴水流淌进了水槽，安念诚也跟著离开了厨房。

　　The same to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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