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

　　9

　　“诶诶诶？安吉尔不是女的吗？”你挣开一只手指着神秘人大叫。
　　神秘人听了抿嘴轻笑。得不到答复，你只好求助引导者。
　　“他真的是安吉尔？”
　　他锁紧眉头陷入沉思，却被你的话中断，再次使用“鄙视死光”射向你，不过还是回答你的问题：“程序代码怎么会有性别之分，我们只是根据输入的性格爱好偏向选择性别。换言之，随时都可以改变。”
　　“说的没错。”安吉尔说完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形，两三秒后从一个阴沉男变成一个成熟妩媚的御姐。
　　“叽——”你以一个滑稽而夸张的姿势后退一步，瞪大的眼睛将你内心的惊讶很好表达出来，嘴里因各种情绪混乱发出旁人无法理解的火星语。
　　作为你同伴的引导者没脸看你，分明嫌弃你各种猥琐无语的行为。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安吉尔，开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背着他活下来了。”
　　安杰尔手指玩弄着拨到一侧的头发，抬眼瞄了一下你，再快速移开视线看着引导者，轻快地说：“不然你以为？他还有那些人……凭什么在内测完就将我删除。还有你，继承了我记忆却没有被赋予更高的权限，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的职责是保证游戏进度以及维护游戏安全。其他，与我无关。”引导者的眼睛平静无波，声线单调没有任何起伏，像似一下子抽去所有感情，完全成为一个真正的NPC。
　　“那她呢？”安吉尔淡淡看了一眼你，意有所指。
　　引导者没有施舍任何一个眼神给你，冷漠地说道：“你目的是什么？”
　　“呵，想回避吗？以我所有参数为基准设计出的你，瞒得过我？”
　　你在两人间来回看，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语，但这不妨碍你知道他们准备干上一场。你异常踊跃地蹦到引导者身边，举起鞭子在前方地上一甩，清脆响亮的声音立即吸引了两人的目光。你装腔作势，一手叉腰一手用鞭子指向安吉尔，盛气凌人地说道：“管你是什么人，阻碍我完成二周目的就是被推倒的BOSS！”
　　“啊……真是有勇无谋。不过，这一点很可爱呢。”安吉尔笑得天花乱坠，完后舔了舔下唇。
　　“嘶——这S的气场……”你不由自主地靠近引导者，真心觉得还是他是你命中注定的S。
　　欣赏完你惧怕胆小的神情，安吉尔褪去脸上的戏谑之色，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周身散发出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与之前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她身上的危险味道让你感到丝丝胆怯，却又因为S气场与引导者相近，你总会下意识不将她作为轻易能捏死你的BOSS。直到此刻，你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她与身边的引导者完全不同，你也不敢再将两人作比较。无论引导者怎样折磨你虐待你，他都不会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你，恐怕你在安吉尔眼中只是一件死物，因为那里有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漠然。
　　引导者似乎立即知道你内心的害怕，又或者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让他发现了，他上前阻隔安吉尔冷冷的视线。站在引导者的背后，你终于松一口气，不知不觉中，你愈加依赖他了，想到对他的感情，你勾起一抹充满幸福意味的笑容。然而，当记起对方只是一堆数据时，这个笑容渐渐减淡，最后变成苦笑。
　　安吉尔看不到你的表情，背对着你的引导者也看不到，但是不知为何，他猛然回头瞥了你一眼，轻轻蹙着眉，幽深的眼睛里是你看不懂的思绪，然后不等呆愣了的你回过神又转回头去。
　　在你因为引导者莫名的举动而胡思乱想时，那边的两人已经开打了。
　　安吉尔幻化出一把通身乌黑没有一丝反光的长剑，紧握剑柄，跃身而起。引导者跳起来迎上她的攻击，两把剑擦出闪亮的火光，还伴随着尖锐的刺耳声音。仅仅一秒内他们已经打了几个回合，安吉尔每次的攻击招数十分刁转和狠毒，而引导者以防御为主，一挑一拨轻易化解她的攻击。
　　安吉尔越打越兴奋，眼底里如岩浆般涌动的狂热与肆掠，让你惊骇不已。眼见引导者比较吃力地抵挡她每一次的进攻，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太碍眼了，一切都毁灭掉吧。”每一个BOSS出大招前都必然说一句话，或者是绝招的名称，或者是报复社会的话语。安吉尔对与引导者的打斗感到厌倦了，决定一招取胜负，当然被打败的那一方迎接的是直接的死亡。
　　原来安吉尔没有出尽全力，刚才一直在热身罢了。面对她，你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难道引导者就这样被打败了？想着的同时，身体已经行动。不甘心，还有无穷的害怕。第一次尝试到这种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强烈的，一波又一波冲击着你假装坚强的心灵。究竟害怕什么，是自己的死亡，还是引导者的消失，或者两者都有，你已经无法分辨了。
　　朝引导者的方向冲过去，尽管已经使劲全力地跑，但也知道无法在他受到伤害前到达他身边。你清楚明白即使赶过去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能做的最多仅是挡下那耀眼的白光，而下一轮攻击还是会打到他身上。明知道结果还是想去这样做，一如最初那个你，固执，异常顽固。
　　时间似乎被拉长，所有动作都慢了下来，你看到引导者缓缓转过头，双唇翕动，一字一顿在无声地说了什么。也许你应该听见的，却被砰砰的急速心跳声干扰了。
　　到头来你什么也阻拦不了，引导者被击中，然后抛到半空中像断了弦的风筝急速落下，你愣住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被人用力的打碎，一切都不真实起来。过去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中，直到巨大的响声唤回你的思绪，接着你不顾一切往引导者的落点跑去。

　　10

　　泛起的烟尘消失后，浑身是血的引导者呈现在你眼前。他躺在一个向下陷进去的圆坑里，圆坑的地面都碎裂了。你双腿跪下半抱着引导者，声音有点颤抖。
　　“喂……”
　　微弱的心跳告诉你他还没有断气，但距离哈迪斯的怀抱不远了。
　　“轮到你了。别以为死亡后游戏就会结束，这可是真的死亡哦，相信脑死亡是你不错的归宿。”安吉尔慢慢走来，一点都不担心你会逃跑。
　　你抬头看向她，虽然还是感到惧怕，但更多的是愤怒。“为什么？你们不是认识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认识又如何，我和他可不一样。”安吉尔似乎不急于将你杀死，又可能是满足你死前的好奇。“被删除的命运，作为玩家的你又怎么会明白。其实就算我不动手，他也在劫难逃，我只是将他消失的时间提前罢了。一切都在那个人的控制下，谁都无法避免，就算是我……”说着说着，安吉尔的声音淡下去。
　　“那个人是谁？”
　　“马……马蹄露，不要问了。”引导者微微睁开眼，艰难地说道。
　　“你、你醒来啦！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明明没有实力，你还是许下承诺。
　　“你……”
　　“求求你，请你不要放弃。游戏结束后，我一定会阻止制作组，绝对，不会让你被删除！”你急忙忙打断他的话，接着闭上眼睛把埋藏于心底的话语都吐出来，语速之急让你差点咬到舌头。说完后你不敢睁开眼，就怕看到对方拒绝的表情。
　　突然你头上一重，感受到引导者的大手在摩挲着你的头发。
　　“我知道了。”他声音低沉而沙哑，似有无奈又有无尽的包容。
　　没有被拒绝，也没有被接受，但这个结果已经比想象中好很多了。你睁开眼，看到他温柔地看着你，首次被他以这种目光注视，你脸颊渐渐发烫。
　　“真让人感动，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安吉尔嗤笑道，然后饱含寓意地瞥了一眼引导者。
　　“我可以，你不是不想被删除吗，我跟制作组说。”
　　“你想得太简单了，无谓多说，既然注定被毁灭，在这到来之前，让我先毁灭一切。我已经开始期待那人知道一切脱离控制后的心情了。”安吉尔阴翳的眼神，疯狂的笑容，以及手中再次亮起的白光，明确告知你她不会如你所愿放过你们俩。
　　看着那刺眼的白光，你内心翻涌的思绪刹那间归于平静。

　　「我从未仔细思考过，我将如何死去。即使我想过，我也想象不到它将会像这样发生。显然，这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死亡方式，在我所爱的人的地方，与他一起死去。」

　　“引导者，我还没有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引导者轻轻问道，声音柔和而甜美。
　　他眼神闪了闪，忍着痛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阿罗。”
　　你回应他一个微笑，接着埋首于他脖颈间，双手紧紧抱着他，倾尽全部力气，想要汲取他身上残余的温度，暖和此时自己冰冷的身体。
　　当以为身体会迎上那猛烈的一击时，耳边响起安吉尔不可置信的惊叫声。
　　“你竟然把那东西给了她！”
　　你抬头疑惑地看着安吉尔，顺着她视线对上阿罗的眼睛。
　　“这是最后一次了，真让人放心不下。”阿罗嘴角噙着笑，抚摸着你侧脸。
　　这时，你才发现藏于裤袋里那个传说中在危险关头晓得自动变身的手机亮了起来，从手机形状变成一个立方体，上面刻满看不懂的符号。立方体形成一个坚固的保护膜，将安吉尔隔在外面。
　　“愚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安吉尔无法靠近两人，在外围忿恨地说。
　　你不甚了解，却知道这东西让安吉尔忌惮。
　　“我知道，向他换来的这个东西，不错吧。”阿罗轻蔑地看向安吉尔。
　　“你用了什么来换？”安吉尔平复激动的心情，接着像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瞪大眼睛，惊诧道：“你怎么可以！”
　　“究竟是什么，能说清楚吗？”你觉得这个立方体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问安吉尔。
　　“安吉尔！”阿罗喝止她，不准她透露。
　　安吉尔笑了，散去手中的长剑，慢悠悠地说：“不想让她知道我偏要说。这个立方体能格式化游戏，一切重新生成。至于他拿了什么来换取，大概是自己的程序躯壳吧，这样子，那人就可以降临到游戏当中了。”
　　“那个人是……”
　　“就是所有人类都赞誉的智脑啊，作为一个监控者的他似乎更想参与到游戏当中呢……哼……变态……”安吉尔咬牙切齿道。
　　一个被变态称为变态的人，该是多恐怖的存在啊。你如是想。不过，此刻你更关心的是阿罗的情况。
　　“那阿罗……”
　　安吉尔面无表情地说：“消失，真正意义上的消失，记忆也不会被接下来的引导者继承。”她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坦然接受自己被格式化的事实，没有因为功亏一篑而恼怒。因为没有人能中止格式化的程序。
　　按照她的说法，公测完结后，阿罗会被删除，但新的引导者继承他的记忆。虽然消失了，至少还留有存在的痕迹，如果被智脑替换了，那如同魂穿一样，什么也没有留下。二者对于你来说，都是不愿意面对的局面。想到这，你脸色霎时苍白，没有什么比所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更悲痛欲绝了。
　　“马蹄露。”阿罗主动拥抱你，轻轻拍着你后背安抚。“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你，难看死了。”
　　你眼眶里盈着泪花，声音里带着哭腔：“都到这种时刻了，还是喜欢欺负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宁愿一直被你欺负，我最耐打了。”说完，泪水不受控制流下，划过脸庞，滴到阿罗的脖子上。
　　“……傻瓜。”
　　头顶上传来阿罗闷闷的声音。
　　“肯定有别的方法，对不对？”你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明知故问。
　　“对不起。”阿罗额头抵在你额头上，平静的眼神试图抚平你内心的躁动不安。
　　你全身仿佛失去力气，低声喃喃道：“如果可以，我更希望面临死亡的是我，而不是让你在我眼前消失。明知道你是NPC，我还是自愿踏上这条路，我以为只要不回头，无论其他人说什么，一切都可以解决。但是……”
　　「但是，自己果然太傻了，正如安吉尔说，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以换回你的生命，一切都值得。给我好好地活着！”阿罗重重敲了一下你额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如果忽略嘴角的血迹，几乎让你忘记此刻周遭的一切，就像往常游戏时他各种生动的表情。
　　“记得，好好地，活着。”他重复一遍，声调缓慢而具有韵律，直直扣动你心中那条弦。
　　画面开始支离破碎，世界开始分崩离析。这个由数据堆砌而成的世界，渐渐归于虚无。用力抱紧阿罗，试图阻止他的离去，然而，一切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他身体被分解，最终怀里一空，什么也没有留下。

　　唯独那曾经一起经历过的时光，永远镌刻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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