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诀

　　段铭渊回到楼兰部的时候，阿蘅已经到了。原本柳眉夕的计划只有部落里的几个长老知情，现在她死了，长老内部商议之后决定还是依原计划行事，这段时间里部落里的老人和小孩都被秘密转移到了楼兰古城深处，只留下青壮年在部落周围按期巡逻。
　　看到他进门，大长老率先起身，几步迎上前：“怎么样？”
　　段铭渊眉心微微皱着：“冯丹说可以合作，但是他提了一个条件。”
　　阿蘅到了一杯茶递给他：“你慢慢说。”
　　“他要见快刀鞑子。”
　　段铭渊话音刚落，屋子里三个长老和阿蘅全都面面相觑。
　　柳眉夕和快刀鞑子的一段情几位长老或多或少知情，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狼牙军的人会和快刀鞑子有什么牵连。
　　“我推测，快刀鞑子和冯丹的身份可能没那么简单。”段铭渊抿了一口茶，眉目间的神色仍是深思。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快刀鞑子那边怎么说？”
　　“我还没去，不过我猜他不会拒绝。阿蘅，你那边的情况呢？”
　　“李将军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但是他听说柳姐姐的噩耗……有些犹豫，我同他说了等我们信号。”
　　大长老抚了抚胡须：“事情到这一步，无论哪一方都没有退路了。我们都清楚柳帮主的心愿，就算最后没有内应，我们这边的人也会按计划行动。”
　　“我会尽量跟快刀鞑子谈谈。长老，部落内新首领的事有眉目了吗？”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还没有对大家公布柳帮主的死讯。当时演了那么一出戏，知道内情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对他们倒是好说，但是对部落里其他人……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段铭渊沉吟半晌：“先不说也好，左右部落里还有您几位长老主事。过午之后我先去同快刀鞑子谈谈，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吧。”
　　三位长老离开之后，阿蘅看了段铭渊几秒，上前低声道：“冯丹还说什么了吗？”
　　段铭渊揉了揉眉心：“他给了我血衣魔鬼城的情报。”
　　阿蘅讶异：“那边？他怎么会有……？”
　　段铭渊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手指蘸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阿蘅捂住嘴，看了他一眼，无声的问：“你能确定？”
　　段铭渊微微点了点头：“十之八九。”
　　阿蘅眼中讶异之色渐渐褪去，思索了几秒，开口：“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说通为什么柳姐姐迟迟不愿同鞑子哥成亲了，她一定知道鞑子哥的身份。”
　　“目前还不清楚他们到这里的目的。大唐江山……呵……”
　　阿蘅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没出声。
　　半晌，段铭渊敛了眼中神色：“我这就出发去找快刀鞑子，你暂且留在这边，保险起见，大泉河谷那边这两天就不要去了。”
　　阿蘅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万事小心。”

　　段铭渊到龙门客栈的时候，快刀鞑子已经醉倒在大堂角落。
　　他付清了酒钱之后，扶着人上了二楼。
　　等人清醒过来，已经差不多是黄昏时分。夕阳透过半掩的窗户照进来，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似乎有些不舒服，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快刀鞑子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段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在一楼喝酒。”
　　段铭渊坐在屋内的桌旁，闻言淡声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醉下去？”
　　快刀鞑子笑了一声：“世子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我总不至于欠了世子的酒钱吧？”
　　段铭渊站起身，几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之前我说过，等你清醒了来找我们，当时我是抱了希望，想着你总会为柳眉夕的死做些什么，看来是我想多了。另外，我从未在你面前透露过我的身份，柳帮主应该也不会告诉你，还是说我也应该坦诚一些，王子陛下？”
　　几秒的静默后，快刀鞑子低低咒骂了一声，揉着头发从床上起身：“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段铭渊笑了笑：“直到刚刚，都还只是推测。”
　　快刀鞑子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眼神清明了许多，看向段铭渊：“总不至于是无端的猜测吧？”
　　“冯丹。”
　　这个名字一出口，快刀鞑子手中的动作就停了，半晌，他放下杯子，冷笑一声：“我早该料到，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眉夕的死和他有关？”
　　段铭渊道：“这个背后的缘由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你对柳帮主之前的计划知道多少，她死了之后，我去找了冯丹，他提出合作的前提是和你谈，只和你谈。”
　　快刀鞑子的眼神变得冷锐起来：“段世子就不好奇为什么？”
　　段铭渊声音淡淡：“我对你们契丹内部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以契丹目前的实力，不至于想在中原分一杯羹吧？”
　　快刀鞑子闻言眼神一凛，盯了他半晌，忽的笑出声：“世子还真是……不留情面啊。没错，我们不想插手李唐王室的烂摊子，我入中原，只是想把这里先进的技术带回草原，按时间来说，我早该回去了。不过那是在遇到眉夕之前的事了。有时候我真的恨，我恨眉夕是一族之长，恨我是契丹的王子，恨她为什么不能跟我回草原。身不由己……终于还是天人永隔。
　　“冯丹是我的兄长，他到这里的缘由，不用我说世子也能猜到几分吧。我会去和他谈，眉夕的心愿我知道，在离开之前我会为她达成。”

　　入夜，大漠一片静谧。
　　丑时时分，锦虎营。
　　冯丹似乎早就料到段铭渊会把人带来，一早就把营帐附近巡逻的兵士支开，铭渊与快刀鞑子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营帐内只点了两盏灯，冯丹负手背对着门口，听到动静也没有转身，直接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快刀鞑子声音冷硬：“你有什么条件，直接提吧。”
　　冯丹笑了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心急。正事先不忙，我可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说着，他伸手把旁边的屏风推开。
　　屏风后呈着一张玉床，柳眉夕的遗体静静的躺在上面。
　　快刀鞑子眼睛一红，大步走上前。
　　柳眉夕依然穿着锦虎营里的衣服，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伤处，眼睛安静的闭着，面容竟然还有些白里透红，纤长的睫毛被微风吹动，似乎下一刻就会睁眼起身。
　　快刀鞑子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额角，终于还是没忍住，俯身在她额上吻了吻。
　　“啧，我的好弟弟，这么深情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听说你把父王送给我们兄弟的短刀都给了她？为了帮你保存她的尸体，我可是把当年父王赏赐的寒玉都用上了。”
　　快刀鞑子直起身，神情变得讥诮：“这出兄友弟恭的戏如果你在三年前演，我保不准就相信了。只不过我想你忘了三年前是谁在我母妃酒中下毒，逼得我远走中原的吧？”
　　冯丹叹了一口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我并没有对你母妃下杀手，现在我也不想对你赶尽杀绝，毕竟你母妃曾对我有过养育之恩。此次我来中原，是奉了父王之命带你回去的。”
　　快刀鞑子看着他，没有言语，眼中讥诮之意更甚。
　　“当然，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父王老迈，马上就要定下世子了，下面几个弟弟年幼不成什么气候，唯独老三有些不安分。世子之位我志在必得，你知道我希望你怎么做。”
　　快刀鞑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现在不可能跟你回去，龙门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了结。”
　　冯丹哂笑：“所以这就是你的条件？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两日之后你们起事的时候杀了董延光。”
　　快刀鞑子看向他：“你难道不怕我临时反水，夺了你的世子之位？”
　　冯丹叹了一口气，看他的眼神中带了些同情：“所以我说过，你永远不是成大事的人。如果你想要那个位置，三年前就不会乖乖任我要挟远走中原，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不思进取留在龙门。”
　　快刀鞑子沉默几秒：“我答应你，事成之后就跟你回草原，只要你不取了老三性命，想做什么我都配合。”
　　冯丹摇头：“你太天真了。有时候废了一个人不一定要取他性命，不过我答应你，好歹兄弟一场，我不会对老三下杀手。”
　　“还有，眉夕的尸身，我今晚要带走。”
　　冯丹耸肩：“这本来就是给你的，悉听尊便。”
　　快刀鞑子探手从柳眉夕腰间取下了那柄短刀，在自己掌心一划，随着鲜红的血液溅落在地，他一字一句道：“我耶律琰以血起誓，此间事了之后，必助兄长耶律栾取得世子之位，如有违背，定遭天雷噬骨，不得好死。”
　　冯丹挑了挑眉，同样从腰间抽出短刀划破掌心：“两日之后午夜，我耶律栾必杀董延光，如有违背，生生世世所求不得。”
　　快刀鞑子不再言语，抱起柳眉夕的尸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夜凉如水，月牙泉中倒映着一轮满月，湖面静止宛若一面明镜。
　　快刀鞑子在周围拾了一些沙棘，搭了一个简单的架子，轻轻将柳眉夕的尸身放在上面。他整了整她的额发，握住了她的手：“眉夕，你曾经同我说过，你们楼兰有个传说，当沙漠中的月牙湖变成满月时，无论分别多久、相隔多远的人，都一定会再次相遇。今天刚好是满月，你放心，我们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分开了。”
　　段铭渊站在离他不远处，看着他从怀中掏出火石，点燃了那一丛沙棘。明暗跳跃的火光中，他脸颊似有泪珠长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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