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鸢啼

　　天禧十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宜嫁娶，忌兴土木。
　　将军府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一身大红喜袍，端坐在镜前，好命婆给我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我的头皮被好命婆扯得生疼，冲宛若挤眉弄眼。她将脸别到一边，恍如未闻。我心中有气，思量着好命婆若再扯，我一定将她打到吐血。
　　“小姐，您这眉眼生得真俊”。好命婆夸赞道，我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她住口。
　　宛若一把拉下我扬起的手，怒道：“小姐！”
　　我的气焰一时熄了大半，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不禁忧从中来。说来我这小姐当得太没有威严了，才让这丫头如此嚣张。我佯做怒意“我饿了。”
　　眼见快到吉时，宛若翻了个白眼“小姐，临行前公子交待，您要听话。”
　　闻言，我气闷的低下头，鼻子愕然有些酸。她口中的公子便是我的师兄——凤宣。我生在武学世家，少时便被送往雾幽山学武。那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父亲将我推倒师傅面前，抱拳道：“箫兄，小女就交给你了！”。说罢，便转身上马，扬起一路灰尘。我看着纷飞的烟尘，突然就湿了眼眶。有人轻拍我的后背，我一转头，便陷入少年温柔的眉眼中，他轻声安慰道，“别哭了，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记忆中的师兄总是谦和有礼，眉目含笑，对我极好，鲜有怒色。直到我出山那日，他第一次发了脾气，很生气的样子，我一直哭到马车下山，看不见雾幽山巅火红的枫叶时，才渐渐停止了抽噎。
　　其实，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回府，我只想和师兄一起待在雾幽山，我惹是生非，师兄为我顶雷，想和他一起云游四海。可那些话我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小姐，您真是好福气啊，嫁个像成王的好郎君，您定时很欢喜呐。”好命婆徐徐道。我又琢磨着如何把她打到吐血了，又不是嫁给师兄，我高兴个什么劲。
　　她见我微有怒意，便不再多言。
　　太后姑母派来的宫人，帮我打点好一切，又执起笔，一点朱砂，在我额间轻描，一朵海棠栩栩如生。方才上完妆，门外就有人催促，宛若一把扯过方巾盖在我头上，簇拥着我，往外走。
　　我在府外盈盈拜过父亲，便要上轿，父亲拉过我的手，低声道：“鸢儿，往后就是大人了，切莫任性！”。我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下，踏上花轿。有风拂过，吹起我的方巾，我看见人海外，一双温柔的眉眼满含笑意。心下一惊，再看时，却是什么也没有。
　　轿外一片欢天喜地，我看着喜袍上的并蒂莲交颈而卧，鲜活繁盛，明明很喜庆的样子，可我笑不出来！
　　喜轿在成王府前停下，众人笑闹声不断，轿子突然一震，我险些闪了腰，刚要询问。眼前出现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上有明显的剑茧。我一愣，便听见一个醇厚的声音低笑：“怎么？还舍不得下来。”
　　这人好生讨厌！
　　我狠狠拍在那人手上，那人吃痛，轻哼一声，却笑了。他突然捉住我的手，一用力将我拉起，我一时不备，撞进他的胸口，他戏谑道：“娘子，江湖儿女都似你这般豪迈？”
　　众人哄笑。
　　我气结，碍于颜面，不敢有太大动作，用力掐他的掌心，他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别闹！”
　　那语气分明就是师兄一惯的口吻。我身形一怔，任由他拉着。
　　一切恍然若梦，直到坐在喜房中，我还思量着，师兄会不会像说书人说的那样，青梅竹马却不识身份，在方巾挑起的瞬间，不甘化柔情。想到此处，我有些紧张，不安地绞着衣襟。
　　门外吵扰声渐大，我一惊，来了，来了。
　　房门被人推开，好多声音一致，嚷着要闹喜房。我听见有人恭敬地推辞：“各位主子，我家王爷醉酒未醒，还望各位主子体谅，待到明日再好生向各位赔罪。”
　　房门被关上了，我的视线顺着方巾往外探，看见贵妃椅上多了个人。好像是醉了，可他呼吸平稳，不像是醉酒的呼吸。
　　我等啊等，等到脖子被繁重的头饰压得生疼。几经思量，开口道：“咳，你睡了吗？没睡的话，劳烦你轻抬贵手，将方巾请下来。”
　　那人失笑，挑下我头上的方巾，我迫不及待的抬眸，入目是一张好看的脸，他狭长的眉眼中带着与世无争的慵懒笑意，看到我的脸微微一怔，眼中似有惊艳之色。我眨眼，确定了一遍，才低下头，鼻子又有些酸。那些不期而遇的故事，从来都是说书人口中的，不是我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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