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

　　第三十五章
　　大燕朝的京城，夜晚从未如此寂静过，只因那南陵城最热闹的百花巷里多了两具尸体。
　　尸体浑身是血。尸体死前脸部似是被利器划伤，伤口有些发白的肉沾着鲜血往外翻卷。
　　一身穿红黑相间的捕头公服的人，捏着鼻子瞥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嫌弃道：“这两人死得有多久了？”
　　一个身穿灰色粗布短装的人躬身答道：“启禀叶捕头，这两人似是死了一天一夜了。”
　　名叫叶捕头的人放下捏着鼻子的手，走出满是血腥之气的屋子，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这伎馆的老板竟不知这里死了人？”
　　叶捕头忽的转身道：“这里的老板哪里去了？”
　　半晌，才有人躬身答道：“这里的老板失踪了。不仅如此……伎馆的所有人都失踪了，只剩这两具尸体。”
　　“那是谁发现这两具尸体的？”
　　那人躬身答道：“是南陵城东街的林员外的儿子。本想着来喝花酒，却发现馆里亮着灯，却一个人也没有。一间又一间房的找人，竟发现了两具尸体。”
　　叶捕头啐了一口唾沫，吼道：“自从这高神捕辞官走后，这南陵就没安生过！”叶捕头掏出袖口里的一方手帕，擦了擦手又道：“前日里的那件杀人案子，罗知州说了再不破案，让我们尽皆卷铺盖走人。这下倒好，又是一件案子。这忒的让人不得安生！”
　　忽的有人接道：“前日里的那件案子，本也不怪我们破不了。那人受得致命伤哪里是普通人做得出的。这铁定是一桩江湖寻仇的案子。却让我们去哪里找凶手去！”
　　叶捕头皱着那对粗犷的眉，高声道：“仵作仵作！”
　　少顷，有人急急忙答道：“在，在。叶爷有何事吩咐？”
　　“这两人是怎么死的？”
　　仵作咽了咽口水，慢道：“这两人是被人一刀刀划伤，流血过多致死。”
　　“胡说！这两人又岂会由得别人一刀刀划伤自己？”
　　仵作躬身答道：“禀叶捕头，据小的猜测，有可能被人下了药，有可能……被人点了穴。只是死因确实是这样。确凿无疑。”
　　秦渺跟着唐梦寒下得雪山来到凉州，想起上次来凉州时，身边是自己爱入骨髓的寒馨。心中黯然，却仍旧强打精神笑道：“上次来凉州，竟没发现这凉州城挺热闹。”
　　唐梦寒笑道：“你要逛一逛么？我陪你。”
　　秦渺摇头笑道：“不用了，我们赶紧赶路吧。”
　　唐梦寒笑道：“上次我来凉州的时候，因为赶着上雪山，我也没怎么好好逛逛，本来还想跟你逛逛来着。既然如此，我们就好好赶路吧。”
　　秦渺笑看着唐梦寒说话的模样，见那张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嘴，忽的感觉站在自己身边的正是寒馨。那调皮的神色带着一丝嗔怒，红润小巧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些气话。
　　秦渺竟恍惚间感觉雪山上的情形都是一场梦。寒馨和自己一直呆在这凉州城里，寒馨还是以前的寒馨。自己还是以前的自己。
　　“秦渺，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唐梦寒说完，转身看向秦渺却瞧见秦渺抿着嘴，脸上满是泪痕，忙道，“秦渺，你怎么了？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秦渺晃过神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唐梦寒。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在这世上本就一无所有的秦渺，离开了寒馨。
　　秦渺抬眼四顾，看着这熟悉的街，熟悉的景。终究成了孤家寡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秦渺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们快赶路吧。我不想留在这里。”
　　唐梦寒连忙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买辆马车，我们这就走。”
　　梅一恒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梅若溪了，他没有脸面去面对梅若溪，没有脸面去面对自己的亲生大哥。
　　梅一恒喝了一杯茶，负手立在窗前，却听得有人在敲房门。
　　“进来。”
　　“禀二爷，跟踪魔教寒馨的人，失了音讯了。”
　　“什么时候的事？”
　　“自那人跟着寒馨进了凉州城，便失了踪……”
　　梅一恒瞧着窗外逐渐凋零的梧桐树，冷声道：“凉州城。”
　　跪着的那人又道：“跟丢了那个魔女，便无法得知离火剑的下落，这可如何是好，二爷。”
　　半晌，梅一恒才道：“你先退下吧。”
　　夏日炎炎终于过去，转眼间便是秋风萧瑟的季节，梅一恒踩在满是落叶的小道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的声响。俄而，梅一恒竟来到一处水榭边。
　　水榭边，一个双手双脚带着镣铐的人，手里拿着一根竹制的鱼竿，闭着眼小憩。
　　梅一恒立在一边将近有半柱香的时辰，带着镣铐的人才醒了过来。
　　“一恒。你怎么来了。”
　　梅一恒见梅若溪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长袍，披散着长发，似是一位不顾形象的隐士。
　　“来瞧瞧你。”
　　梅若溪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庄里发生了事情？”
　　梅一恒摇头道：“庄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跟踪那个白衣姑娘的人失了踪。”
　　“哦？”
　　梅一恒点头道：“到了凉州后，便没了音讯。许是被那白衣姑娘发现，给杀了。”
　　梅若溪笑道：“凉州……”
　　梅一恒不解道：“大哥，你笑什么？”
　　“你还记得凉州有谁？”
　　“凉州……定北大将军？”梅一恒疑道：“那又如何？”
　　“大将军是谁的徒弟？”
　　“剑决天下，顾徵！”梅一恒恍然大悟，却又忙道：“大哥的意思是霍林那小子帮魔教解决了我们的人？顾徵是向着念惜的？！”
　　梅若溪听得梅一恒提到念惜这个名字，心猛地一缩，俄而摇头道：“也不一定是霍林那小子帮着那女孩儿。也不能说霍林不是与他们一处的。”梅若溪猛地收紧鱼竿，竟钓到一条大鱼。
　　梅若溪收了鱼线，又将大鱼扔进水中，转而看向梅一恒笑道：“你懂我的意思了么？霍林的立场，我们不清楚。而霍林的立场便是顾徵的立场。”
　　梅一恒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可是那顾徵老头……怎么会帮着魔教？顾徵可是赫赫有名，名震天下的大侠！”
　　梅若溪摇头失声笑道：“那顾徵凭什么帮着你去对付自己的师妹。”
　　梅一恒这才叹道：“十八年了。我都差点忘了顾徵与念惜还有着这层关系！只是十八年前，那顾徵老头由着我们合攻魔教，那时他怎么不顾念师出同门的情分？”
　　梅若溪闭上眼，不再说话，竟又睡起觉来。
　　梅一恒见此，对着梅若溪鞠了一躬，才道：“大哥，一恒改日再来看你。”
　　梅若溪听得梅一恒的声音走得远了，这才睁开双眼，浑浊的眼晕开一层湿润。梅若溪叹道：“念惜……”
　　唐梦寒见秦渺不愿在凉州耽搁，连忙去买了一架马车，驾的一声往南城门而去。
　　秦渺坐在马车上，撩起布帘，觉得一个人坐在马车上甚是闷得慌，便撩起门帘，坐在唐梦寒的身边。
　　“怎的出来了？”
　　秦渺笑道：“一个在马车里，怪闷的。”
　　唐梦寒挥着马鞭，笑道：“要不我教你怎么驾车吧。”
　　秦渺兴致勃勃道：“好啊。”
　　唐梦寒瞧着秦渺笑得柔和，心中一甜笑道：“你抓着这几根缰绳。”
　　秦渺依言抓住，却发现疾驰而飞的马快要将自己的手臂给拽断了去，忙道：“不行不行。”
　　唐梦寒笑道：“我来吧。真是个千金小姐，金贵的很。”
　　秦渺听了，却低得头去，半晌笑道：“见笑了。我什么都不会。”
　　唐梦寒听得秦渺说得认真，忙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秦渺笑道：“你说的本就是实话，放心，我没有生气。”秦渺见唐梦寒一脸关切神色，绽开嘴边的笑，悠然道：“我吹箫给你听？”
　　唐梦寒笑道：“好啊。”
　　秦渺从马车里拿出长萧，笑道：“那我就吹一首晓梦沉吧。”
　　箫声呜咽，伴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马车越行越远。
　　秋雨绵绵的杭州，给人一阵萧瑟的冷意。云绯看着坐在园中发呆的云在，心中是又急又燥，快步走至云在的身边气道：“哥！你这是怎么了！你若想秦渺姐姐，你就去找她啊！你整日里在这百草林里茶饭不思，秦渺姐姐又不会知道！”
　　云在睨了眼云绯，笑道：“这么早就从云隐山庄回来了？”
　　云绯见云在拿起酒杯，又要喝酒，忙夺下来道：“哥！我那天在雪山上，瞧见你跟秦渺姐姐还好好的。我还以为秦渺姐姐会和我们一起回来。哪里想到，她竟然愿意留在那里。那便也罢了。自我们离那雪山，已经将近大半年了。哥，你要是舍不得秦渺姐姐，就去找她啊！”
　　云在站起身，轻轻的拍着云绯的头笑道：“绯儿，你不懂你的秦渺姐姐。我也不懂。就是因为不懂，我才会在这百草林里束手无策。”
　　云在看着云绯满脸费解的模样，笑道：“绯儿。她是不会跟我来这甘草林的。她不会甘心的陪在我的身边。这种挫败感，你不会懂。我觉得秦渺是我的命定之人，可事实是，我不是秦渺的命定之人。”
　　云在夺过云绯手里的酒杯，说出的话竟带了一丝哽咽。
　　“就让我再任性一会儿……就一会儿……”
　　云绯看着云在跌跌撞撞的离去，心中满是对这个哥哥的疼惜。
　　原来那个从小便护着自己的哥哥，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秦渺姐姐，我哥哥配不上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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