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倾月

　　冬天的白昼极短，很快，日头西斜，天光便一寸一寸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之际，远处的灯火柔黄，暖暖的洒进梅园，一切便都笼上了一层蒙昧的光晕。
　　在这个无人的角落，满庭重梅无声的盛放着。
　　午后又飘了一场雪，庭外的小道上，积雪更深，冷月清辉下，夜色残凉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又矮又小的身影出现在梅园的门洞边。
　　戴了一顶兔皮小帽，她挑着灯笼，一手还笨拙的拎着一个食盒。此时靠在门壁上呼呼的喘着气，这一路行来，显然是累坏了。
　　待到呼吸平复，她拎着食盒步入梅林内，四处张望了一下，一人都无。
　　“梅树精？”她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一丛丛模模糊糊的暗影，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也不失望，而是挑了块石头将食盒放在上面，又将小灯笼挂在了近旁的树杈上。
　　“梅树精？我来了哦，你出来吧。我一个人来的。”她站在梅林间，低声唤着。
　　等了等，依然无人回应，一阵风过，枝上积雪簌簌的落了下来，看着那一束轻颤的梅花，她突然便笑了。
　　“这个是你吗？”她摸过一棵梅树的树干，又攀下另一颗梅树垂落的花枝，“还是说这个才是你？”
　　整个梅园寂静无声，那个小小身影便在沉默的树丛中转来转去，直到将所有梅树都摸了个遍，她才抱住最后一株梅树有些苦恼道，“到底哪个才是你呢？你们全都不出声。”
　　“梅树精，你出来吧，我带了好吃的给你。”瞧着满园梅树，她最终又走回食盒边，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等着。
　　“早上说好了哦，我晚上来找你，你要在这里等我的。”
　　回应她的，依然只有满园萧瑟的风声。

　　灯笼内的烛火一闪一闪的明灭着，她睁大了眼睛觑着那些黑影憧憧的地方，嘴儿弯着，仿佛下一瞬，那个绝美若妖的红衣男子便会自重重的梅树后现出身来。
　　夜幕深重，远处的灯火愈见辉煌，手脚僵冷，她忍不住站起身来，围着食盒蹦了三圈，然后又坐回原地，托着腮，看着在风中轻颤的梅花出神。
　　四周越来越冷，缩了缩脖子，她呵着手，使劲的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梅林里始终静悄悄的，梅花在枝头轻颤，惟余呼呼的风声在林中盘旋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灯笼中的烛火猝然湮灭，四周顿时暗了下来，昏暗中，她突然就觉得委屈。
　　她瞪着满庭梅花，眼底凉凉的，扁了扁嘴，垂下头来，便看见残月斜倾的冷辉下，一个淡淡的影子自她身后映到了身前。
　　“梅树精？！”她惊喜得跳了起来，却因坐久了站立不稳而向一侧歪去。
　　有一双手牢牢的接住了她，将她抱起来，放在怀里。
　　“梅树精，你来…”她撅着嘴儿转过身去欲要抱怨他来得太晚了，却在触到他眼底冷冽的风霜时噤了声。
　　“谁叫你在这里等着的？”他蹙眉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脸，伸手去握她的小手，一片冰凉。
　　“我…”她嗫喏着，委委屈屈道，“我们说好了的，我来找你，你在这里等我，可是…可是…我等了好久，你都不在。我问了每一棵梅树，他们都不是你。”
　　说话间，他已经将她脚上的绒靴扯掉，大手将她冻僵的小脚并在掌中，一把就揣进了怀里。
　　“我没说会在这里等你。”他抱着她转过身坐在了石头上，雪夜下，如玉的容颜不带一丝感情。
　　“可是…”足心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她觑着他不同于白天的冰冷面孔，小小声道，“你还是来了，不是么？”
　　他一怔，待到望进她盈着水意的澄澈瞳眸，刚要说出口的话便那么堵在了喉中。
　　她见他不说话了，委屈的扁了扁嘴，轻声道，“你生气了么？”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干脆闭上了眼，倚在了石头上。
　　嗅着他身上那一股淡而冷冽的梅香，她伏在他的胸口，抬眼觑着他沉浸在夜下的苍白面容，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伸出双手环住他修长的脖颈。
　　感觉到他揽住她的手一僵，她不放弃的道，“梅树精，你不要生气，阿南很乖的，让阿南陪你玩，好不好？”
　　他的眉头终是动了动，长睫微颤，那双满敛月华的潋滟深瞳便睁了开来。
　　“你认错了，我不是梅树精。”
　　“呃…”她迟疑了一下，“那你难道是梅花妖？”
　　“我亦不是梅花妖，我只是一个人，一个有可能伤害到你的陌生人，你究竟明不明白？”有一缕微光在他眼底明灭沉浮，他冷冷的看着她，等着她因为他冷漠的言语而惊慌失措。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又咯咯笑了起来，“你不会伤害我的。”
　　捂在他怀里的脚趾蜷了蜷，她歪着头看着他，眼眸萃亮若星，“你是个好人，不会伤害我的。”
　　他一时语噎，居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他会因她在雪夜里久待而生气，
　　他会怕她冻着而将她的脚捂在怀里，他做了这些，又怎会再伤害她？以她的聪慧，又如何看不出来？
　　“梅树精。”她又开始小声的唤他了，软软的身子带了一股奶香，倚在他的胸膛上，“以后阿南来找你玩，你不要躲好不好？”
　　他闭着眼睛，听着她趴在他耳边软软糯糯的声音，静了半晌，突然就将她推开些许看向她。
　　“只此一晚，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出来见你，你也莫要再来这林中等我。”
　　她眨巴着眼睛，他的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晦涩与隐忍的痛楚，她看不懂。
　　待到明白过来，她急得抱住他的颈项难过得哽咽出声。
　　“我不要。我不要。”她摇着头，刚压下去的泪水瞬间便盈满了羽睫。
　　她不理解，他难过，她耐心的哄他，他不理她，她便跑过去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他不来，她便一直在这里等，他生气，她便乖乖的认错，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对她说，他以后再也不来见她了！
　　为什么？即使她用尽一切方法想将他留下来，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再见她了。
　　小娃娃越想越难过，除了哭，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些什么。
　　只是，很显然的，她的眼泪瞬间便令眼前的人无措起来。
　　“你！”他不懂她的眼泪为何来得如此之快，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长长的睫羽下坠落的晶莹泪珠儿滴在他的手背，却烫进他的心里。
　　曾几何时，那个眉眼精致的红衣女童也曾这般坐在他的膝上，只是，她一直都是那般的沉静，那双琉璃冰瞳里除了淡漠，便再也没有其他。
　　如今换成这个小人儿，居然就这么在他怀里哭泣起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依然紧紧的抱住他不放。
　　他一时有些无措，但紧接而来的，便是对自己的懊恼，拽了袖角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他恼意更甚，不由就冷声道，“不许哭。”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此刻带了几分威严，更添冷冽，南音自小备受宠爱，何曾听过重话，他这一声低呵，倒是把她吓住了，一时也忘了哭泣，只抽抽噎噎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见她神情里露出了几分畏缩，心中轻叹，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后，方才睁眼看向她轻声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我？”
　　她的眼儿红红的，觑着他平静的面容，小心翼翼的收紧小手，抱紧他的脖子，见他神色无渝，这才吸吸鼻子小声道，“我喜欢你，就是想见到你。”
　　“那如果…”他垂了垂眸子，慢声道，“今夜之后我不再出现…”
　　“我不要！”她揪住他的衣襟，眼底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却被她强忍着逼了回去。
　　“如果你不肯见我，我就去找你。这个园子的梅树里没有你，我就去园子外找！一棵一棵找，总有一棵是你！”
　　由于刚哭过，小娃娃白皙面颊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水，蒙昧黑瞳内水意深深浅浅，看起来好不委屈。
　　他定定与她对视半晌，见她一脸倔强，半分不肯退缩，眼睫微垂，不由就长叹一声。
　　似是倦了，他抱着她闭目倚在石上，将她的头按在胸前，宽大的罗袖覆了她整个身形。
　　“罢，今后，但愿你莫要后悔。”
　　雪满地，星满天。
　　依稀风过，梅花树下，寂静无声。

《网游之月之神墟（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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