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你不在（迹部景吾BG）

　　我不喜欢葬礼，至少不喜欢这样的葬礼。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面无表情，在东京冬日的寒风中被冻红了鼻尖。牧师在不远的位置念着悼词，声音却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仿佛这段时间所有的华贵与森严，都飒然成衰草。

　　我站在最显眼的第一排，身边唯一能够称得上“known”的人，是我左手边的男人。三十五岁上下的年纪，可他却因为有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好皮相而显得年轻许多；挺拔瘦削的身材在一群日本人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穿着考究板正的西装三件套在猎猎冬风中站得笔直。可他却也那么憔悴，我微微抬眼就可以看见他眼中的血丝和下颌处青色的胡茬，通宵未合眼后青色的黑眼圈。

　　24小时前，我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几天前我在树理东京住处的楼下不小心撞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多年前的某一天，我看见这个男人在树理高中毕业的纪念册最后一页笑得格外灿烂……

　　我今年只有9岁，却也明白了所谓“命运”。

　　这就是命运。

　　眼前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在24小时前医院冷清寂静的走廊上冷淡地用英文说：“Hello， I’m Atobe Keigo，your father.”他说话的时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是一种恍然大悟的情绪，却非常刻制，根本没有任何起伏。而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原来他刚才是真的在哭。

　　可是那又怎样。只是一瞬间他便移开了他的目光，只留下冰冷到不带任何情绪的背影给我——和我身后的树理。他身旁那个面容姣好却神色凛冽的女人迟疑地走上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得仿佛根本没有触碰到我，随后便和那个自称我父亲的男人走入了病房。

　　此刻，我身边的男人依旧是那种没有情绪没有起伏的表情，是“漠然”而非“木然”。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背上，而却无法触碰。他就在身边，他自称我的父亲，可我却无法靠近他，一丁点儿也无法。

　　就像他用冰冷的语气在爷爷的病床前幽幽地对树理说：“好久不见了，这么些年。”周身笼罩着一种神奇的结界，将所有人事物都隔绝在外。

　　不知何时飘下的雪花让我惊觉葬礼已接近尾声，各路人马散尽，我身边的男人却还是那样笔直地站在那里。雪花落在他的肩、他的发、他的睫毛上，积了薄薄一层，在淡淡的日光下散发出一层微光。

　　冬风里所有的随行人员都忍不住瑟缩起来，助手叔叔也向我们投来担忧的目光。的确是太冷了，和伦敦的冬日一样冷，而我们所有人都只穿着正装。

　　“ Hey，time for leaving.“我张了张嘴，冷风灌了进来，我有些喘不上气儿，却还是想开口劝他至少进到室内。

　　而他只是微微低下头扫了我一眼，用那种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看着我，用英文道：“你知道么，我不喜欢你。”

　　一句话，我只得愣在那里。

　　我想起昨天在病房里他对着我的爷爷、他的父亲说：“父亲，我十七岁的时候就说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么认为。”

　　“也许你这个时候见到这孩子是一种释然和解脱，可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终于可以不再去负责你留下的这一切，因为这一切都将由我接管，可唯独这孩子是你留给我的、我无法负担的东西。”

　　“可能我这辈子都无法按照你的意愿去安排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十七岁、二十七岁，还是现在。”

　　不必去好奇为何如此冗长的句子我却可以听懂，这个自称我父亲的男人用了英文，从头至尾的英文。我用我九岁的心智也可以确定，他这样做无非是要我也能够明明白白地理解他的态度——我，Teddy Hisano，是他Atobe Keigo无法负担的东西。

　　“我也不喜欢你。”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将哭腔咽回肚中，“我没有要成为谁的负担，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而你根本没有资格说喜不喜欢我，父亲。”

　　“我从出生到昨天为止，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见到你，父亲——或者说，迹部先生。我早就习惯了，我知道自己是树理的负担，却没想到对于你来说，我仍旧是负担。”

　　我仍然，居然，竟然，对于他和她，是个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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