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春好处

　　冬至将至，红药桥上覆着薄薄一层雪花。天寒地冻的时节，纵然月色再似水，流光转尽也是无人欣赏的。
　　已近戌时了，行人都是来去匆匆。眼见着又是一场小雪将落，桥边捏泥人的、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快快地收了摊，赶回家去。一碗热粥下肚，再和妻儿们闲话一回，就该休息了。明日，又得起个大早。
　　而这厢，莫辞乐莫公子却是一身的锦衣华服，抱着个小手炉，慢慢儿地踱上了桥。在桥的正中央站定，一旁随着的小厮赶忙接过手炉，递上只玉笛。未多时，一曲幽幽怨怨的《折杨柳》便在这中原繁胜之地上蔓延开来。
　　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翻来覆去也只这一曲。
　　月光愈发清冷，最后竟暗淡至无了。只余灰蒙蒙的一片天，和纷纷而下的白雪。
　　桥下的河水泛着波光，两岸是灯火辉煌的酒肆歌坊。是了，十里维扬十里春，这里有比帝都更胜的繁丽荣华。
　　又过了一阵子，河畔的灯火却是渐渐地熄灭了，就只有春花楼还有暖黄的灯火从茜纱窗里直透出来。
　　莫辞乐嘴角一弯，轻笑一声:“几时了？”声音打着颤，平素一贯的淡然也没了。
　　“回公子，离亥时还差三刻呢，可是公子自己来得早了，怨不得白公子的。”热热的气就呼在耳边，微微一愣神，冷不防陷进一个冰冰凉的怀抱。莫辞乐蹙眉，垂着头静默了半饷，方抿了抿唇道:“白鸢，莫不是你才刚从河中爬上来？”
　　身后的一双手臂收得更紧，尖尖的下巴抵在莫辞乐肩头，白鸢闷闷道:“本想演个苦肉计搏你同情，哪成想你竟来得这么早。”
　　话说的倒诚实。
　　待要板起脸来多说两句，偏偏身后的白鸢早已是抖得不行。莫辞乐无奈，只得牵了仅着了一件青衫的白少爷往客栈走。
　　两只一样冰冰凉的手，握在一起倒是显得暖和了起来。
　　用热水细细沐浴后，又吩咐店家熬了汤药亲自给白鸢灌下，这才放他上了床塌。屋子里火炉烧得极旺，香炉中不知熏的什么香，直教人昏昏沉沉地想入眠。莫辞乐躺在白鸢的臂弯间，阖目欲睡，轻锁着眉头，嘴里不知呢喃着些什么。白鸢垂头附耳在莫辞乐嘴边听了，不自禁一笑，偏了偏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怎敢不来，怎能不来，怎会不来。”
　　屋子外头，飘了近一个时辰的雪花渐渐止住了。江南的雪总是不能长久的。月光复从云层中透出，又是一个明月夜。
　　屋内，白鸢拉着半醒半梦的莫公子问道：“辞乐，你的玉笛吹得是极好的，你可知我会吹什么呢？”
　　莫辞乐挣脱了白鸢的手，口齿不清地喃喃道：“什么？”
　　白鸢眼睛早笑得弯起来，一手轻轻褪下身畔人的锦裤，湿湿润润的舌一下一下地轻舔着他。
　　“吹箫。”白鸢美人儿笑得得意又下流。
　　正是一室春光好。

　　红药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正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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