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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们爱情的可能性
我一直以来都很清楚的知道当一个人逐渐在衰老中会想些什么,尤其是一个女人。我想过很多关于飘渺未来的可能性。我想过在我的人生十字路口中遇见一个男人——一个能让我的理智悠闲地跑到户外喝杯茶的男人的可能性;我想过自己甘心为一个男人披上白纱打扮成一个完美新娘然后说出“我愿意”的可能性;我也想过自己和自己的另一半会拥有一栋隐秘在青山翠湖中的小房子,然后在余晖沉淀之时坐在后花园和孙子孙女讲过去的故事的可能性。
无数的可能性在自己的眼前招摇,我的时间迈的越快,这些可能性就越来越少。人的欲念总是在岁月洗涤后慢慢走向现实。
原来拼命挤进我脑海的那些可能性,已经稀释成了不带强求的愿望。
——我想安定。
——我想依靠。
——我想结婚。
三十岁生日那天,Lewis在我的身边。他很用心地准备着一切:生日在一个早安吻中开始,填充进一捧玫瑰,一个DIY巧克力蛋糕,一餐亲自下厨的烛光晚餐,最后再以一记长达三十秒的晚安吻结束。所有的一切安排都像我十八岁的日记里臆想的一样美轮美奂:行程很满,却异常的流畅。在这样只有言情小说才会设计出来的生日惊喜中,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我觉得我也应该向所有经历过这样完美生日一天的女主一样,心房因Lewis的行动而感动而小鹿乱跳,然后兴奋的一整晚都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可是这样感性的想法存在在一个跨入三十岁门槛的女人心中简直是愚蠢的代名词。
事实上,当Lewis在最后从我家离开的时候对我说:“十八岁就该给你的一次完美生日,现在才送达,会不会太迟?”的时候,我的心里想的却是——去你妹是十八岁!目送他走下楼,“哐嘡”一声锁上门,恰恰好震碎了那番本该美好的生日安排在我的心底里的记忆。我能想到的画面只是我在那杯他亲手调制的鸡尾酒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刹那的失落脸庞中微微下垂的法令纹,还有我在切生日蛋糕时在那明晃晃的水果刀上折射出的自己的怅然笑容上褶皱起来的鱼尾纹。
我找不到。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动用了多少根神经,扩张开了多少敏感的血管——即使这样小心翼翼地留心生日里的所有小细节每个小角落,我也依旧找不到。
那枚我在梦中幻想多次的银白色的结婚戒指。
晚安。
我正准备锁上卧室的大门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叮铃铃”的短信提醒铃声。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捣鼓着摸索自己塞在手提包中的手机,翻开手机我看到这样的两个字。
啪——
自己心中残留的一点点希望也被彻底地关上了。
晚安。
我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在床头柜台灯还没有开启,昏涨的头脑像用了十年的电脑硬盘一样还没有把里面的垃圾程序清理干净的时候,还可以回复同样的消息给Lewis。我感觉很糟。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条毛巾被硬生生地扭干,全身干裂,酸痛无力。大脑正在被各式各样的阴暗情绪焚烧裂开。我感觉先前还活跃中自己血管中的血液瞬间被黑暗冻结成一季盛夏午夜的凉雨,突如其来的浇湿了自己的眼眶,但雨滴却迟迟不落。
和Lewis在一起已经十二年了。好吧,虽然大家都说这十二年里,十八岁那一年是他追我,而我别别扭扭的奉持着不拒绝不答应的“二不”原则,有五年他去英国读书的飘渺不定的长距离恋爱——但是我想,至少好说歹说这十二年里我的心就没有给过其他男人空间,这个表现算不上贞女烈女,但也算的上可圈可点了吧?
对,没错。之所以我会愿意和Lewis进行一段长距离马拉松恋爱的愿意有一部分就是因为他很浪漫。身为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依然能像一个高中生般带给我初恋的甜蜜感。但是这并不以为着这就是我们在一起的全部。他似乎没有和我成家的自觉性,只是一直都在罗曼蒂克罗曼蒂克罗曼蒂克……去你妹的罗曼蒂克!
我瘫倒在今天才晒的热乎乎软绵绵的席梦思上,背部却感觉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纸盒正在因为强加的体重而深深陷入席梦思内。抬起右手手旋开端坐在床头柜的台灯,左手则伸到背后抽出那个硬纸盒。借着台灯暖烘烘的光线,我看见一个绑上玫瑰色蝴蝶结的粉色心形盒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扑通。扑通。扑通。
我觉得是因为住在我隔壁的那家人今天过早的休息了,所以我才会那么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Nicole,你已经三十岁了。你没有资本把自己当做一个活在言情剧中的十八岁女主。
这句话我对自己默念了三遍,我仿佛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格外好用的紧箍咒,能够解除现在附着在我头顶身上的那戴瞬间欢喜的紧箍。
我只知道这个咒语的效果不仅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好,甚至起到了完全的相悖的效果。头上的紧箍越来越紧了,紧得最后只箍住了喜悦的情绪。喷涌而上的惊喜像火山爆发一般烧遍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熨尽了自己每一丝血管纤维。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不是么?这套把戏他在我每年的生日中都运用的炉火纯青——第一次和他以恋人的身份过生日的时候,是在大一那年,他一整天都没有联系我,最后在我气的跳脚的时候才托我的朋友发给我一条短信——去东区田径场,于是我带着的那满心愤怒被整个东区操场座位上摆放点燃着的“Happy Birthday,Nicole”的蜡烛焚烧的干干净净;五年前,当他终于从英国留学归来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在我给他拨打的第19次电话中喊出了“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再不接电话,我们就分手!”的留言之后,终于成功的使手机没电,于是拉开床头柜抽屉换备用电池的时候,才发现了一盒封面包装是自己和他的第一张合影的刻录光盘,而光盘的内容,是他在英国五年来拍摄下足足一百条想念我的表白片段。
而现在,在我无数次的运用一切的修辞手法,无数次的在每一个场合,来暗示自己“恨嫁”的心情之后,终于等来了某个深谙罗曼蒂克男人的回应。
我恍惚觉得那个现在被我捏在手中的粉红色心形盒子扬起了Lewis的惯常微笑,用他才离开我耳畔不久的充满磁性的男中音对我发出未来的邀请:
来,和我一起走进婚姻的坟墓吧。
如果和自己一起葬入坟墓的是Lewis,那么又何尝不可呢。
我勉强笑着,对自己说。
身体右边的台灯幽幽地泛着亮光,我把盒子稳稳地放在我的大腿上,手带着一点颤抖准备抽掉绑得精致异常的蝴蝶结。然后,我的心率壮着胆子进行着非正规的倒计时。
三。
二。
一。
“叮铃铃。”
手机短信铃声不合时宜地叫嚣起来。我没顾得上搭理,甚至内心一阵的抱怨——多么完美的一个桥段被这样的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完整。我的内心无论多么努力的强装满不在乎,强装足够镇定,都还是希望能够结局是完美的。所以我带着一点怒气地把手机埋压进了软绵绵的白色棉被里。
抽掉绑在粉红色盒子上的蝴蝶结,我在揭晓答案之前紧张地闭了闭眼。我感觉自己的体内像是一瓶被摇晃了许久突然间被打开来的可口可乐,一瞬间忐忑,紧张,兴奋……几百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争先恐后地喷涌出来,急着要向夜晚世界宣告正确答案的来临。
然后——我在摇曳的灯光下睁开了我的眼睛。
“你要的黄油面包。”我把昨天被拆到一半被我塞进冰箱的面包递给John,然后把放在桌子另一端的袋装牛奶剪开倒进了锅里。
“要放少许的糖么?”
“一勺就可以了。”John回答道,然后走过来握住我那只三个月前被他用一枚银白色钻戒套牢了的左手。
“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嗯哼。”我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左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出来。他不会知道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晚上看到礼物的时候,我内心的血液以摧枯拉朽的姿态从即将沸腾的临界点冲跌至零下三十度,以及,第二天我终于对在我身边罗曼蒂克了十二年的Lewis发送了最后的告别语——
去你妹的十八岁。
礼物很显然不是我期待已久的那枚银白色戒指,而是从十八岁和他相遇的那天起的他写的关于我的日记。一沓的信纸,加上刚才那让我好心情猝不及防产生了裂痕的短信内容——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十八岁。
去你妹的十八岁。我收起信纸塞回粉红色盒子内时想,殊不知我的眼泪终于没心没肺地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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