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望

　　雅妮在办公室里坐了一阵，觉得无聊，便起来到书架前去找书看。不一会儿，脚步声渐起，她眼珠子滴溜一转，狡黠一笑，藏到了门后。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掩嘴笑起来，却听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接着是佟香儿的声音：“雅妮。雅妮？”

　　雅妮见不是仲杰，失望一瞬，撇了撇嘴，从门后走出来，仍是欢快地向她挥挥手，“佟姐，我在这里。”又问：“你不是跟仲杰去收货了吗？”佟香儿笑着说：“本来是的。他说你一个人在这里，肯定无聊，他让我来陪陪你。”她说着，有些歉疚地敛了笑容，垂眸道：“雅妮，前段时间太忙了，你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没有去看你，真是不好意思。”雅妮也不在意，两手拉起她的手，笑着说：“我知道你忙，你心里念着我就好啦，看不看的，不也就这样吗？”

　　佟香儿见她不在意，禁不住“哧”一声笑了，笑骂道：“就属你最有人情味！”“好妹妹！”她唤了声，又拉着雅妮往沙发走，一起坐下说：“我心里有点不明白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同姐姐说？”

　　雅妮见她有些局促，也不由“哧”一声笑了，含笑睨了她一眼，说：“好姐姐，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问吧。扭扭捏捏的，好像我要拿你怎么样。”

　　佟香儿这才问：“你和戚先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防着你吗？”雅妮原以为她要问其他的事情，却不想是这件，不由想到了那个雨夜，面上一红，才吞吞吐吐说：“什么怎么回事啊？不就是……这么回事咯。”她嘟哝了一下嘴，既是俏皮，又是藏不住羞。

　　佟香儿眼里一烁，面上却是恍然一笑，“我听大家说你在王家沱出了事情，心里也很着急，偏生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干着急。后来，又听说你被救了出来，听说还受了伤，早想去看你的，哪曾想，这里天天都忙得不可开交。现在看到你没事了，我心里也就放心了。”没等雅妮开口，她忙又问：“你好端端的，跑王家沱去做什么？”

　　雅妮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差点丢了命，也不免感到愧窘，扭捏了一阵，才说：“我也不知道那里是日租界，本来是去找东西的，没想到稀里糊涂就闯了进去。”佟香儿笑睨了她一眼，“所幸没出什么大事！”突然眉头又是一拧，“既然是误闯，日本人为什么非要抓你啊？”她左右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悠悠说：“该不是你发现了他们的什么秘密吧？”雅妮一愣，皱眉一想，脱口道：“没有啊。”

　　佟香儿“咯咯”笑出来，在她额头笑推了一记，“还以为你得罪了日本人。没有就好。”

　　雅妮嘿嘿一笑，往门外望了一眼，说：“仲杰他什么时候回来啊？”佟香儿别味地挑挑眉，又在她额头轻推一记，“这么快就想人家了？”雅妮轻嗔道：“哪有！”又说：“等了这么久，肚子都饿扁了。”佟香儿起身笑说：“我去帮你看看。”雅妮心里正是高兴，不由拉住她，挽住了她的胳膊，欢快说：“我们一块儿去！”佟香儿看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好笑地连连点头。

　　她们一同出来。那仓库在商行对面临江的地方，仲杰正在岸边检点一艘船上的货物，雅妮远远看见，便忍不住跑上去。佟香儿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走上去，眸色渐深了。

　　文天来正在船上，看见雅妮跑上来，便不由冲着戚仲杰扬了扬下巴，仲杰不由回头来看，笑着唤了声：“雅妮。”雅妮听他一唤，心头一漾，便不由放慢了脚步，含笑走了上去，“还要忙多久？”仲杰笑了笑，“已经差不多了。肚子饿了？”雅妮上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反问他：“那去吃饭？”仲杰只是一笑，回身向文天来打了个手势，便听文天来回道：“大哥，你去吧。这里我会照看好的。”

　　仲杰会心一笑，点点头，便同雅妮往回走。雅妮看见佟香儿站在不远，心里想着要不要让她一起吃饭，却听仲杰说：“佟小姐，事情忙完了，就回去吃饭吧。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雅妮只好冲着佟香儿笑了笑，“佟姐，我们先走了。”佟香儿只是一笑，略略点头，也不多说。

　　雅妮问：“去哪里吃？”仲杰说：“前面有一家菜馆，味道不错。我们去那里吃。”雅妮又问：“你刚才说，周爷的大寿，我也要去。是不是真的？”仲杰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雅妮摇摇头，含蓄一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去？”她觉得自己的身份与周爷不亲不友的，贸然前去未免有些唐突了，慌忙又说：“我是说，我有什么资格能去参加周爷的寿宴呢？”仲杰轻哂她的犹疑，“我的女朋友，够不够资格呢？”雅妮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脸上大红，忙垂了脸，不说话。

　　他二人方进菜馆，堂倌便上来热情地招呼，雅妮脸上的热度才稍解，仲杰带她进了独立的包厢，她才吐吐舌头，放开了几分。仲杰笑看了她一眼，与她面对面坐着。堂倌上菜来，仲杰才说：“周爷这次做寿，邀请了不少的人，政界、商界名流都有。但他们可以缺席，”他顿了顿，神秘一笑，“唯独你不能。”“啊？”雅妮方才正失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怔了怔，“你说什么？”仲杰却只是夹了菜到她碗里，但笑不语。雅妮见他不说，皱了皱眉，也不再问。

　　他二人吃过饭，手牵手在街上散步，也不急着去裁缝铺。那午后的阳光虽然耀眼，照在身上也是热烘烘的，这光景在雅妮的眼里却是那样的美好。街边的玻璃橱窗，映着他们走过的身影，熠熠的光镀了一层，犹是美得不真实。雅妮脚步一顿，禁不住眩惑地望着，看到他们的身影靠在一起，那样相宜，心头噌地腾起热，仿佛烘得一锅蜜糖，窜起甜丝丝的滋味。

　　“看什么呢？”仲杰也忍不住驻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也忍不住玩笑道：“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登对？”

　　他极少说这样调侃的话，雅妮听了，不由白了他一眼，拽着他的手，大踏步往前去，对他刚才的话，毫不理会。仲杰见她这样，止不住笑，突然幽幽说：“我以前真没想过会遇上你。”

　　雅妮一顿，看着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你这是在庆幸，还是在后悔？”仲杰住了脚，似笑非笑地垂眸来看着她，“你觉得呢？”雅妮心里意味分明，嘴上却问：“你在后悔？”仲杰看了她良久，禁不住眸色一深，吻了上来，只在唇上轻轻一吮，轻轻笑道：“当然是庆幸。幸好是遇上了你。”末了的一句，风一样的轻，却在雅妮的心头久久不去，恰如此刻恍惚的思绪。

　　“在想什么？”仲杰扶着车门，含笑睇着她，把手伸给她，雅妮有一瞬的茫然，才想起这已经是到了寿宴的饭店，那天的事情，早已过去几天了。仲杰见她迟迟不动，调谑地笑睨了她一眼，一把拉住她的手，嗔道：“一路上都在走神。”雅妮被他拉出车来，才看见那小洞天饭店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仲杰说：“已经到了。”见她敛眉不语，又说：“放心吧，待会儿有我。”雅妮这才微微一笑。

　　他二人这一路走进去，里里外外的宾客无不侧目，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多是惊艳和赞许。雅妮心里微觉紧张，却听戚仲良突然欢快地窜上来，叫道：“大哥，你可真没义气！有了雅妮姐，连我这个亲弟弟也忘了，我要跟大哥一起进去。待会儿遇上那些叔叔伯伯的，我可不认识，给戚家闹了笑话可不好。”戚仲杰拍了拍他的背，笑瞋了一眼，既好笑又无奈地应了一声：“好！”

　　仲良走到雅妮身侧，孩子气地拿手肘碰了碰她，冲她挑了挑眉，说：“雅妮姐，你跟我一样的吧？”雅妮被他脸上的古怪表情，逗得一笑，故作认真地想了想，点头说：“Yes!”仲良故作惊讶，身子往后一仰，“呀！雅妮姐还会说洋文！”雅妮又是一笑，“哪里哪里。恰巧会这一句。”

　　仲杰在一旁忍不住笑，“你们俩一唱一搭的，玩什么呢。”雅妮和仲良相视一笑。

　　仲杰领着他们在宴会场里一番礼貌应酬，倒还从容有度。周爷本来正招呼一席宾客，不经意瞥见站在仲杰旁边的雅妮，不由愣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她，他的眼神恍惚渐入迷离，仿似看到了另一人，那眼里渐起的温柔，令边厢的宾客也不由臆测他的心思。

　　周遭的宾客渐渐安静，仲杰才发现人群早已自觉分开一条路，周爷就站在那里望着他们，他心下明了，拉着雅妮走了上去，含笑看了雅妮一眼，淡然开口道：“周爷，我把她给你带来了。”雅妮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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