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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恁凭怒浪扼兰舟(3)
仲杰已然镇静下来,语气也和缓了几分,“成田先生既然知道,索性直接说了吧。”
成田俊微微抬眸,冷眼看他,“是——我。”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仲杰和雅妮虽感到惊愕,片刻之后,又生出“除却他,再无二选”的想法,倒也有了几分坦然。仲杰已觉释然,不禁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我不想知道。”
“不。你必须知道!”成田俊断然道。
成田俊说:“你在重庆,是总商会会长的亲授弟子,又是‘三爷’的长子,‘五爷’更对你格外关照,纵观整个义字堂,你会成为未来接管‘义字堂’的不二人选。我要在重庆掀起一股不小的波动,而你的死恰恰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所有人都会为你的死感到震惊。报纸头条会赫然登载你的死讯:义字门生疑遭暗算,商界才俊一夕丧命。你的亲人会伏在你的灵前,嚎啕大哭,泣血立誓,誓言肃清凶手;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会为你的英年早逝,感到痛心疾首,即使岁月冲淡了伤痛,他们对你的‘扼腕叹息’,也会永不停止;你会成为大街小巷里长久不变的‘谈资’,他们会时时关注故事的真相,关注最后的结局,相互传说和猜测你的死因,究竟是帮会复仇呢?还是情债难平、遭人妒恨?”
他说到后头,意兴弥深,竟是禁不住从座位上起身,在房中缓缓踱着步子,复又续道:“你的死,会让原本井然有序的工作计划陷入瘫痪,戚家诸多产业以及总商会的运作会因此而出现各样的漏洞。那些早已觊觎多时的不轨之徒,会乘隙而起,揽得大好局面。你戚家的钱庄、赌场、栈房、矿场会……”
“够了!”仲杰已然听不下去,成田俊的字字句句就像是在扇他的耳刮子,脸上火辣辣的一片,怒气止不住涌上来,断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鼻息浓重,胸口剧烈起伏,却依旧忍耐下来,“如果成田少佐有这样的打算的话,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成田俊笑望着他,他的愤怒让成田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眼里轻蔑地睇了他一眼,便缓声道:“但是,我现在不打算这么做了。”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仲杰察觉到他另有目的,不禁戒慎起来,眯缝了眼来瞧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成田俊淡然道:“我想要阁下在南岸毗邻水兵俱乐部的那间仓库。”
“你要我的仓库做什么?”
“戚先生有所不知。近年来,云贵川等地的货物流转,日渐繁重,因为屯放货物的地方太少,只得堆栈在码头上,简单做了防范措施。纵然如此,亦有大量的损失。所以,我想请戚先生将那间仓库送给我。”
“送给你?”仲杰饶富兴味地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不禁嗤之以鼻,“我看,成田少佐当真恬不知耻。我与少佐是敌是友,阁下应该心知肚明,你要我如何肯放手将自己的东西白白送给你呢?”
“我不需要戚先生的心甘情愿。”成田俊依旧笑道,“你与周小姐都在这里做客。纵然你不情愿,也丝毫不影响我得到自己想要的。”
仲杰冷哼一声,“成田少佐恐怕过于自负了。”
“是自负,还是自信。戚先生留下来拭目以待吧。”
仲杰早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不过微微一笑,已起身拉起旁座的雅妮,“让你的人带路吧,既然要留客,就拿出该有的诚意来。不过,我奉劝少佐阁下,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就算是‘周爷’他老人家亲自来,也未必肯答应你无耻的要求。”
雅妮本来默不作声,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她见仲杰与他唇枪舌战,心里已是七上八下,却又不能阻挠半分,只能默默替他担着心思。此刻叫他陡然拉起来,不由愕了一瞬,已然感到他掌心里的暖,心里又坦然、泰然了几分,不由微微笑出来。仲杰亦是一笑,只柔柔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成田俊唤来守在门口的随侍,附耳交代了几句,便沉下脸来,迈步走了出去。那随侍倒还客气,并不为难他二人,只领着他二人到了客房。仲杰原以为他会跟雅妮呆在一起,见雅妮伫在门前,正要替她开门,那随侍却拦住了他,“少佐有交代,戚先生不能和周小姐呆在一个房间。戚先生的房间在隔壁。”
仲杰心有不忿,沉着脸,正要发作,雅妮却说:“没关系,我正好要照顾丽丽,你在这里,恐怕不方便。你就委屈一下吧。”仲杰听她这样说,已不在意,不由冲她一笑,“既然这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天来他们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你不要太担心。”
雅妮含笑颔首,轻轻推了推他,“你快进去吧。”仲杰点点头,转身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前,那随侍已替他开了门,他才踏入一只脚,雅妮心头没来由一慌,冲他叫了声:“仲杰!”仲杰将身子收回,只望着她,她却发觉不知想说些什么,只好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仲杰微微嗤笑,似在轻哂她的紧张,不由点了点头,诚笃道:“放心吧。”雅妮这才放心进了屋。
丽丽坐在榻榻米上,止不住地咳嗽,见雅妮进来,已经气愤愤地瞪了她一眼,雅妮倒了水给她,她却也不接,只哀怨地睇着雅妮。雅妮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丽丽,快把水喝了吧。喝了水,会好受些。”丽丽却将杯子一把推了出去,那碎片溅得一地都是,雅妮怕会扎了脚,赶紧俯下身去收拾。
丽丽漠然瞥了她一眼,胸臆间憋着的气,一下子全撒到了雅妮的身上:“你告诉我,那个成田少佐为什么要请你吃饭?”雅妮知道她心里委屈,并不与她争辩,只随口道:“只是吃个饭,哪有为什么。”
丽丽吼道:“他要放你出去,是不是?我早看出他对你不同,连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你若出了事,他定然是紧张得不得了的。我烧得这样厉害,他却是连请个医生也不肯!他早就把我当做是可有可无的,不过是你身边的陪衬。我要死了,他就巴不得我死;我要生,他却是紧紧攥着不给!你们早就认识,对不对?”
雅妮突然被玻璃片扎了手,血一下子涌出来,她忙含在嘴里,轻轻将血吮掉。丽丽没有听见她的回答,更是急躁,已经咳起来,也忍不住要追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我猜对了?”雅妮心里也开始觉得委屈,偏偏又深知她不是故意如此,只能尽量以一种平缓的语调说:“丽丽,你不要胡思乱想。”
丽丽哭起来,“我怎能不胡思乱想?我在这里差点丢了命,却还要继续困在这里受罪。”她已然缓下来,痴痴望着雅妮,哀求道:“雅妮,你告诉我,待会儿,我们就可以出去。不。也许我的想法不太现实,但我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熬不过明天。雅妮,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或者,要不了多久,我们又会像昨天一样面临枪毙。”雅妮无言,上来紧紧抱住了她,丽丽住了嘴,眼泪却止不住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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