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正是炎热的夏季，教室里上课的同学们已经热得没力气闹腾了，窗外的知了也懒洋洋的叫着，鸟儿们时不时高歌几句。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了，同学们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中空调房去，满脑子都是透心凉的冰棒。
　　黎安死气沉沉得趴在桌子上，身子一动不动，像一巨散发着热气的，尸体。忽然。有人从背后戳了戳她，她不搭理，继续趴着。背后的人锲而不舍，又戳了戳。黎安皱着眉头转过身：“庄城。你有完没完？比黑山老妖还烦人！”
　　黑山老妖就是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姓姚，又长得奇黑无比，同学们就管他叫黑山老妖。庄臣看着转过来的满脸不耐烦神情的黎安，白皙的脸上挂着些许汗珠，大眼睛狠狠地瞪着庄城。
　　庄城突然笑起来，凑近黎安说：“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黎安被他的笑意闪了眼睛，敛了敛神，不无好奇地问：“赌什么？”
　　庄城眼睛转来转去，最后锁定在黑山老妖身上，他用脸比了比黑山老妖，眼神回到黎安脸上，说：“我们就赌黑山老妖今天拖堂会不会超过5分钟！”
　　黎安囧了囧，看了眼自说自话的黑山老妖，只好随口说道：“那我赌会好了。”
　　庄城从善如流：“那我就赌不会。”他目光一直放在黎安身上。
　　黎安的心突然没来由的一跳，双眼不知道往哪看好：“那赌什么呢？”
　　庄城便斜斜一笑：“赌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黎安有点慌。
　　“分出胜负再说咯。”庄城兴致勃勃地看向黑山老妖。
　　“叮…”下课铃已响，黑山老妖却恍若未闻。黎安不由想起黑山老妖第一节上课时曾说过：“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好使，有时候听不见下课铃声，同学们一定要提醒我啊。”黎安不由地笑出声来。只听见身后也传来一声轻笑，黎安立刻收了声。
　　庄城边笑着，边时不时看看手表，突然他往王小胖丢了块儿橡皮，只见王小胖“砰”地站起来，大喇喇地说：“老师，下课了，我想上厕所。”
　　黑山老妖神色一滞，只好堆起笑容说：“好的，同学们，下课！”同学们瞬间炸成一锅，背上书包回家去了。
　　不一会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庄城把手递到黎安面前，笑得开怀：“不好意思，才四分半钟。”
　　黎安故作镇静：“好吧，什么要求？”
　　庄城只先问：“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除了站在男厕所门口邀请男生上厕所！”
　　庄城“噗”地笑出来，这丫头还记着上次。
　　那次他们赌的是王小胖上厕所要多久，黎安说一分钟内，她亲眼看见王小胖好几次才刚走进去几秒钟就走出来，于是她以为自己赢定了。然而庄城大言不惭的说：“一定超过五分钟。”黎安立刻开心地说：“那五分钟之内都算我的！”
　　然而结果却是八分半钟，黎安郁闷地直接冲上前去，揪着王小胖的衣服怒吼：“王小胖，你怎么上了这么久！这么久！枉费我对你的一番期待啊！”王小胖涨红了脸，委屈的说：“我昨天冰棒吃太多了，拉肚子。”黎安立马嫌弃的放开王小胖，离他远远的。
　　接着庄城大手一挥，指着男厕所说：“你站那，邀请3个男生一块上厕所，他们答不答应都算数。”
　　黎安得到的回答分别是“我靠，人妖！”“我要告诉老师去，有人调戏我！”“怎么样，比比？”
　　从此这成了黎安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庄城走到黎安面前收起笑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要你跟陆扬分手。”
　　黎安看向庄城，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却是没有一丝波澜，她忽觉委屈：“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城冷笑：“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黎安眼眶有些红：“庄城，你凭什么！”
　　庄城看见黎安的眼更是愤怒，声音也不觉厉了些：“就凭我打赌赢了你！”
　　黎安低头眨眨眼睛，把泪水堵回去，又抬头，笑的花枝招展：“告诉你，不可能。这个赌我不认了！”
　　庄城怒的红了眼睛，他伸手紧紧抓住黎安的手腕：“不认？你又不认？你就仗着我爱你，于是一个一个赌，统统不认？”
　　黎安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呵，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凭什么说爱我？”
　　庄城立刻接话：“就凭我看见陆扬吻你恨不得杀了他，看见你回吻他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黎安下意识要反驳“你这是占有欲！”，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气氛冷了下来。
　　庄城放开黎安的手，语气缓和下来：“黎安，我求你，跟陆扬分手好不好。”
　　黎安心里乱哄哄的，想起昨天两人接吻后，陆扬神色颓唐、一脸自嘲地看着她：“我表白的话说了这么久，你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他一来，你立刻说了第一句话‘吻我’，你叫我情何以堪？”
　　黎安只能说抱歉，陆扬走前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黎安，你再这么闹下去，不怕庄城心冷了？差不多够了，有时候我都替他不值。”
　　黎安死死地咬住嘴唇。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庄城却又开了口。他声音有些干哑，拳头握得紧紧得：“黎安，最后一次。我们再赌最后一次，我赢了，你把以前没实现的赌约都给我实现了；你赢了，从此爱你是我的事，我不会再干涉你。”
　　黎安几乎马上要落下泪来，骄傲如庄城，何时这般低声下气？看来今日他们真的要做一番决断了。她也艰涩地开了口：“以往每次都是你决定赌什么，这次由我来决定吧。”
　　庄城见黎安接话，立刻答道：“好。”
　　黎安想了想，说：“那我们赌今天会不会下雨。”
　　庄城想起昨晚的天气预报：晴，不知道天气预报可不可信。便说：“老规矩。你先。”
　　黎安想起今早的天气预报：晴转阵雨，天气预报，姑且信一次。她从未赌赢过庄城，她希望这次也是一样，咬了咬牙，说：“我赌不会。”
　　庄城第一次如此无措，却也只能说：“我赌会。”又暗暗希望天气预报出了错。
　　两人相对无言，便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在楼梯上，黎安想起他们第一次来报道时，两人赌楼梯一楼到二楼的梯数是奇数还是偶数，黎安说偶数，庄城便说奇数，两人数着梯子往上走，最终是23层，庄城要黎安和他交往，黎安拒绝。庄城只是清冷的一笑，说：“黎安，骗人是小狗。”黎安强词夺理：“反正我本来就属小狗。”
　　快到校门口，黎安又相继想起他们曾经立下的那些未被黎安实现赌约：庄城要黎安为他绣一幅十字绣，要黎安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要黎安和他接个吻，要黎安请他吃哈根达斯……甚至他们童年的第一场赌约，赌王小胖长了几颗牙，庄城要黎安长大后嫁给他。
　　黎安觉得，庄城总在赌，实在不算很认真。然而自己又何尝不在赌呢？她和这个男生交往，和那个男生交往，不过在赌庄城是不是真的爱她。
　　庄城在黎安左边跟着她的步伐走着，看上去很平静，但是，黎安诧异：“庄城你是不是同手同脚了？”庄城无奈苦笑。又看看天，似乎有暗淡的趋势，他眨眨眼，仿佛又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般晴朗。他不能想象，和黎安各自过各自的生活是什么样。
　　学校门口这段马路并没有红绿灯，只悬挂了一闪一闪的“慢”。过马路的时候，庄城如往常般，先在黎安的左边走，走到一半时，又忽然走到右边。黎安已经由最初的不解随着庄城的淡定转为习以为常了，黎安想缓和缓和氛围，便打趣到：“庄城你这么大了，过马路还这么闹腾！”
　　庄城还未回答，右边急速开来一辆车，见到前方有人也不减速，片刻就要撞上他们了。庄城一把将黎安拉进怀里，将背转向来车。黎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挣扎着就要出来。庄城也奇怪并没事，两人转头，却见一秃顶大叔咧开一嘴黄牙说：“同学没事吧，大叔不该开快车的。”
　　两人俱是尴尬，庄城只好说：“没事，叔叔。”
　　回头再看黎安，却是从未见过的小女儿情态，双脸绯红，两只手不停地揉来揉去。庄城心中大动，正要说话，却见空中乌云大作，倾盆大雨落下来。
　　庄城怕黎安淋湿，欲拉起黎安就跑。
　　黎安顺着庄城伸过来的手，扑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庄城喜不自胜：“黎安，我赌赢了！”伸手捧住她的脸。
　　黎安笑的眼泪也快出来了：“我也赌赢了。”说罢，主动吻上去。
　　雨也兀自下的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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