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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蝶桥上姐妹倾心事
“娘娘，沉贵人来了。”
如玥抬头，扬了扬下巴，小顺子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荟芬从台阶下缓缓而上，头微微低着。 “见过如嫔娘娘，娘娘吉祥。”荟芬面无表情，深蹲下去。
盛夏正午，热气袭人。御花园的蝶桥上，虽然不至被阳光直射，却也酷热难耐。如玥站起身，上前几步，俯下身，双手托着荟芬的手肘，将她扶起。
荟芬有些讶然，看着如玥的眼睛，随即又慌乱的将目光移开，望向桥下的荷叶。
“坐。”如玥自己坐下，提起小壶倒了一杯茶，“这是新鲜薄荷沏的茶，最为解暑。”
“谢娘娘。”荟芬坐下喝了一口，赞道，“果然清新沁凉。听说永寿宫种了大片薄荷，光是看着那一片绿就甚是清凉。”
“沉贵人若是喜欢，又有何难，改日让小顺子拔些送去沁风殿便是。这东西也好长。”
“是吗？每日浇水吗？需要施肥吗？”
如玥盯着她半晌，摇着头笑着，“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对园艺如此感兴趣。”
荟芬一愣，随即答道，“人会变的。”
“人是会变。但有些人看上去变了，其实却没变。”如玥压低了声音，“荟芬，是不是？”
荟芬听到如玥这么叫她，眉梢一抖，她知道她再也瞒不下去，也没有必要再瞒，便垂下头说：“娘娘知道荟芬一如既往便好。”
“其实...你突然成了贵人，起初我也很奇怪。我知道此事并非偶然，一定是你借机靠近皇上。这些日子，虽人人都说你是淳妃的人，可我还是觉得，你有你的原因。”
“娘娘，就算您不信我，记恨我，我也是无怨无悔的。”荟芬的头埋得更加低。
如玥拉起荟芬的手说：“怎么会呢？我还要谢谢你呢。我知道，小蝶一事，多得你在皇上耳边一再提醒。那日在蝶桥见到你，我便更笃定了。”
“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了小格格的死有蹊跷。格格死得冤屈，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不过是推波助澜的小事，何足挂齿呢？”
“何止推波助澜！你差点没命！”如玥想起那一晚晚宴上，荟芬气喘发作时痛苦的样子，“你为何要以身犯险，若是太医来迟了，或者平喘丸用完了，你怎么办？就算是为了格格，也不能做这样的傻事！”
“娘娘放心，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会做的。不过是以后不能吃牛乳罢了。和小格格比又算得什么！”荟芬忽然想起什么，说，“幸亏皇上也是把格格和娘娘挂在心上的。娘娘，听说这几日你都是对皇上不冷不热的，莫非还在怪他？其实前些日子皇上冷落你，也是有原因的，他是怕...”
“我知道。”如玥打断了她，“皇上跟我说过。”
“那...”荟芬一脸的担心。
“你为何老是把皇上向我这儿推？”如玥觉得有些奇怪，“荟芬，说起来，小格格的事情，你也是后来才发觉的。我怎么都想不通，当日你既不知小格格的事，那么为何不肯嫁给孙..孙太医，你不喜欢他便罢了，为何又想尽办法接近皇上呢？”
“我...”荟芬一时语塞，眼神闪烁，似有难以启齿之事。
“怎么，连我都不能说吗？”如玥不解的看着她，“一般宫女接近皇上，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贪图荣华富贵，二是仰慕皇上。你，两者都不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只是想留在这紫禁城，永远留在这儿。”
荟芬像被戳穿了似的，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是谁？”如玥更是被激起了好奇心。这个人显然不是孙黛生，那么他到底是谁呢？值得荟芬做这样的牺牲？
荟芬抬起眼，眼中竟满满的都是泪。她张了张嘴，但看着如玥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如玥被她盯得有点迷惑，脑中掠过一个想法，她竟被自己这个猜测吓到。“不会...不会是...我吧？”
她没想到，荟芬竟点了头。
荟芬的出发点很简单，简单得甚至幼稚。幼稚得却十分离经叛道。这是她深埋心中多年的秘密，自从某一日如玥亲昵的拉着她和她一起睡的那天起，这个秘密便悄然滋生，不经意间便占满了她的心。她尝试着回避，却避无可避，渐渐的，她明白自己无法阻断这样的心思，便任由它蔓延。
她想着，只要能天天服侍在她身边，天天看着她，以她的快乐为快乐，便已知足。然而那天，如玥突然说起要把她嫁给孙黛生，她才从美梦中惊醒了。一年一年过去她在如玥身边却从未感觉岁月流逝，她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不可能，她只要一到25岁，再依恋如玥她也必须离开，不论是嫁给孙黛生，还是嫁给别的什么人，还是终身不嫁。她总要离开她的身边，离开紫禁城。
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袭来，荟芬彻夜无眠，最终想出了一个办法。要想永远留在紫禁城，要想以后能看见她，唯有这一个办法：成为皇上的女人。宫里的宫女们，谁都期盼着一到年龄赶快出去，而她，却宁愿做一只笼中鸟，守在她身边。
不知为什么，荟芬竟将这个藏了多年难以启齿的秘密，在这一刻对如玥和盘托出。也许是压抑了这么久，她实在承受不住了。
如玥呆在原地，迟迟不曾吭声。荟芬刚才说得又急，心里又是羞愧，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如玥，见如玥不出声，以为如玥是恼怒她，便连忙匍匐在地：“娘娘恕罪，都怪奴才胡言乱语，娘娘您别放在心里，就当...就当奴才没说吧！奴才知罪了！”
如玥这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快快起来！哎..你又何罪之有。什么奴才奴才的。你可是贵人呢！要记着自己的身份。”
“荟芬就是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何况娘娘对皇上情深一片，荟芬不敢...”
“你以为我对皇上....”如玥一想，问：“难道，你以为我一直记挂着皇上，所以总在皇上面前说我的好话，好让我快些复宠？”
荟芬不解的点点头。
如玥一怔，惨笑一声。“荟芬啊荟芬，你我猜来猜去，原来都猜错了。我以为你钟情于孙黛生，所以..所以撮合你们；而你却以为，我思念皇上，所以想方设法让他重新宠幸我。”
“我..我错了？”
“错了。我们都错了！老天爷，为何要这样玩弄我们？！”如玥无力的抬起头，望着天。不知何时起，天已暗了下来，乌云阴沉沉的，雷声隆隆。
“可是，娘娘您...那时我记得您经常站在门口，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您不是..”
“我是在盼着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皇上。”如玥闭上眼睛，她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孙黛生，不去想那天傍晚，夕阳一寸寸的充满那间西向小屋，与他的百般缱绻。可是这一幕一幕，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她的心头。她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把他忘掉，也许这是不可能的吧？忽然她有些能理解荟芬对她的感觉了，那种明知不可行，却又舍不下的依恋。人在眼前，却佯装云淡风轻，这才是最痛。
“哦，是他....”荟芬回想，恍然大悟。
一声闷雷，闪电划破长空，随即大雨倾盆。如玥又是长叹一声，似乎要把心中郁结都吐出来似的。随即用手绢擦了擦眼角，见荟芬脸上也有泪痕，又替她擦了擦。两人忽然相视一笑，算是解嘲。
“在这个宫里，我与你也算是大逆不道之人了！”如玥望着桥下被大雨击打的荷叶，大声的说，雨声掩盖了她的声音，她说得畅快之极。
“这就叫物以类聚吗？”荟芬也笑着说。
“大概是吧。总之以后有话就说，不要猜来猜去的，反而误了对方。”
“知道了，娘娘。”
“娘娘？上次在这儿，不是叫‘姐姐’的吗？”如玥歪着头，狡黠笑着。
“姐姐！”
......
惊雷暴雨令酷暑变得凉爽下来，小顺子还在桥底下站着，被雨打湿了，风一吹瑟瑟发抖，蝶桥上面却传来如嫔与沉贵人嬉笑打闹的笑语。小顺子还是安慰的笑了，这场及时雨击退了恼人的暑气，也修补了两个主子的关系。今后有沉贵人在娘娘身边，娘娘的路想必会走得更顺些。
正想着这些，却听见上面的声音消失了，转而是荟芬惊慌的声音：“姐姐，怎么了？”
小顺子心中一拎，顾不得如嫔让他守在下面，三步并两步的跑了上去，只见如玥坐在石凳上，脸色发白，身子软软的靠在荟芬身上。
“娘娘您觉得如何？”
“没什么，有些头晕罢了。雨停了。小顺子，回宫吧。”
“嗻。”
“姐姐，我也送你回去。”荟芬将如玥小心的搀起来。
“不必。你我关系，不便让他人知道。”如玥看似缓了过来，对荟芬说，“你还接着做你的沉贵人...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荟芬会意，放开了手，有些不舍的看着小顺子扶着如玥，消失在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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