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未平

　　序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引我们自相残杀的局。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眼前躺在地上的女子，白色衣裳被血水染上大朵大朵绚丽鲜艳的红牡丹。
　　我握着剑柄的手不断颤抖，最后“哐当”一声，剑从手中滑落，我再也站不住跪在她身旁。
　　“姐，姐姐。”躺在地上的女子是我的姐姐，一个曾经连小动物都不敢杀的人，一个我曾暗暗发誓要保护的人。
　　“姐姐……”我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动作尽可能的轻柔，“真是抱歉啊，姐姐。我现在才想起来，你是我的姐姐这件事。可是姐姐你又为什么非是……”
　　我住了口，刚才的那句话有些问题。非是什么？如果早想起来就不会这样了，所以这只能怨我。我伸手将掉落在身旁的剑拾起，举到眼前。这柄剑跟了我六年，是那个人赠送于我，叫我用着把剑保护身边的人。刚刚我却用着把剑杀了我的姐姐，就是是忘记了也不可饶恕。
　　“看来你又要等待了呢。”我嗤笑一声反手把剑刺入胸口。
　　很痛，血流了下来，呼吸开始困难，眼前也模糊了。
　　我咧了咧嘴，也躺在地上右手握住她的左手，慢慢地闭上了眼。闭眼前我好像又看见那个穿白衣的公子和他身旁撑伞的灰衣小童。
　　哎呀，食言了呢。
　　壹

　　颜雨阁的阁主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绝色女子。虽说颜雨阁向来盛产美男美女，可阁主是个女子怎么都让人难以接受。我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好笑。若是让江湖上的那些人晓得颜雨阁的阁主是个女子，一个拥有着单纯笑容的绝色女子，不知道多少人会用头撞墙并高呼：“骗人的吧！！”
　　颜雨阁，颜是指容颜，容颜美；雨是指多，像下雨的雨滴般多。颜雨阁可谓是聚集着各地貌美的女子，俊美男子，就连奴婢也应是各有特色。
　　没有人知道颜雨阁阁主的样子，名字和他的来历。这颜雨阁阁主素来神秘，谁想她竟会露面在这挑选阁主贴身侍女的场地。
　　对，竞选侍女之位。
　　现在我和其他35名女子站在这里，接受最后的“考查”。所谓最后的考查其实也不过是我们站在这里，阁主看中哪个就选哪个而已。
　　既然说了是最后一个，之前必然已经经受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容貌，比如说武艺，比如说杀人。我们36个人是经过考验的人，每个人的手上都粘着同伴的鲜血。
　　其实选谁都差不多。
　　落选的人的归宿？不同阶段落选人的归宿都不一样，不过不会死人就对了，就是杀人那一环节也没有死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弄得。
　　我们36个人若是在这一关落选的话会成为女宠吧，也会被人收为徒弟。很难说，不过成为女宠的可能比较大。女宠，宠物的宠，不论怎样也不过是女性宠物而已。
　　对于有些人来讲可能很好，毕竟颜雨阁的男子非帅即美，而爱美之心有人人有之。对我来讲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即使那个人拥有多俊外表多不如去死，只要不是我所爱的就不行。
　　我一直喜欢着一个人，我认为我喜欢他。
　　对于这个贴身侍女之位，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而且我有信心。
　　我看这眼前托盘里的东西勾了勾嘴角，眼睛的余光扫到阁主，她好像正往我这看眼中带笑。
　　和我无关。
　　我拿起药丸吃下又蒙上眼睛。
　　贰

　　曾经颜雨阁也选过阁主的贴身侍女。
　　有一个叫做“雅音”的女子，极其擅长歌舞。这个人在最后一关的时候落选了，按照规矩她将成为女宠。她在大厅中一头撞向墙壁。
　　“我只愿意一死。”
　　最后雅音没有死成还是成为了女宠。心甘情愿，不，也不能说是是心甘情愿，毕竟使用药物控制了的。不过雅音也算是好命，选她的那个人对她一直很好。
　　于是从那以后就多出了这么一条——蒙眼睛。
　　从这一点来讲颜雨阁还算是有人性。是的，只能说还算有人性。
　　冰凉的带着女子特有芳香气味，舌头尝到了血的味道。刚才吃的药丸加上主人之血足以让“奴隶”听从指挥永远忠心。这也是后来雅音愿意成为小妾的原因之一。
　　不过我吃的并不是真的药丸，香味不对。虽然已经和真正的很像……嘛，为什么不是真的我也管不着，想必是那些人做的吧。
　　不过他们怎么弄得……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眼前突然一暗，我感觉到一双手抚上了我的脸，缓慢地细细地摸了个遍，待摸到我眼上所蒙的布时明显顿了一下。
　　光冲破了黑暗。
　　我面前所站之人，离我不过一拳之距。她离我很近，近到我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让人很舒服，让人想起辽远的过去。
　　不，我的过去已经不存在，眼前的是白雾模糊了的一切。
　　我正要说话，她立刻捂住我的嘴，轻轻的摇了摇头后，把布条往我手中一塞，走到床边说道：
　　“好啦，可以摘下来了。”
　　我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和我同为侍女，阁主的贴身侍女的人。
　　真是个贴心的好阁主哟~我看着手中的布条不禁咧开嘴笑起来。
　　不过是突发奇想而已吧？
　　名震天下的颜雨阁阁主怎么会有好心肠？
　　叁

　　颜雨阁是六年前才建立起来的。
　　六年前我十岁，那一年我失去了自己的家，也许我压根就没有家，可谁又知道呢？我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就我的那家人说我当时昏倒在雪地里，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大概是穿的太少受了凉的缘故，第二天我就发了高烧，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或者说是记忆被弄模糊，看不清样子。
　　“不记得也好，那十年已经过去了，忘了就忘了吧。”那家人中的白胡子老头当时这么说，眼睛里像是敷了层薄冰，冷冷的。
　　会有好心人，大半夜的跑出去救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浑身是血的孩子？别开玩笑了，那不现实啊。
　　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哟~没有人愿意做赔本生意的吧？
　　我来颜雨阁的目的可不是当贴身侍女，是来取一样东西。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难取的东西——
　　颜雨阁阁主的命。
　　其实颜雨阁阁主的命被人认为难取，也不过之前她没有露过面不好找罢了。至少我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遇到那种“难取”的情况。
　　我几乎都要笑出声来。谁能想到颜雨阁阁主竟然这么没有防备？门口没有侍卫，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这颜雨阁的阁主真是太自信了。
　　手中的匕首泛着冷光，夜晚一片寂静。银白色曲线在空中划过，匕首又放回原处。
　　我突然不想杀她了。

　　【为什么没杀她？】
　　不想杀，觉得她很有趣。
　　【你认为这样的话骗的了谁？不想杀她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不杀她的真正原因是，那个时候心里出现的情绪，很难过，很想哭。我好像不舍得杀她，脑中闪过的片段几乎让我的泪水流下。像是熟人，那个很重要的，却仍被我忘记了容貌的人。
　　【你不杀她，别人也会杀她的。】
　　我不是不杀她，不过是现在不想杀而已，会杀了她在任务到期之前。
　　三个月，我任务的期限。
　　肆

　　六年前，颜家消失了。江湖上曾沸沸扬扬议论过一段时间，不过之后颜雨阁的成立让这些议论停止了。但那段时间内只要出去就会听到类似这样的语句。“可怜呐，颜家。”“苍天无眼，哎真是罪过！”
　　当时老头告诉我，颜家的人都是出了名的善，但凡有乞丐上门这家的人都会送上热汤，衣裳。
　　既然这样颜家又为什么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呢？我问老头，可他只是莫名其妙地一笑，然后说；“这就是天机不可泄漏了。”
　　那个问题算得上天机吗？连地基都不算好吧！
　　之后我也没有问过他，那老头若是不想说，你问多少遍都不会告诉你，也别想从他口里套话，最后只会成为他套你。用武？那老头不知比我厉害多少倍；有毒，那老头貌似百毒不侵的来着，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没地弄毒。
　　现在，我站在月赎楼门外仰望这高高的楼塔，旁边站着的是颜雨阁阁主。这位阁主心情似乎特别好，来的路上一直哼着小曲。那曲子很柔和，很好听也很熟悉，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为我哼过。
　　一个模糊的人影，嘴边永远带笑的女子。
　　“姗梦，你看看这本书。”阁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残破的很薄很薄的书，也许它并不能称之为书，它太薄了，也没有名字。我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慢慢的翻开。
　　入眼的是娟秀的字体，像出自女子之手。细看却是记录六年前颜家灭门的场景。
　　哭声，喊声，打斗声，血色和火光构成那天的光景，我眼前浮现出的场景，清晰的像是亲身经历过。
　　【不，这是假的，和你没关系。】
　　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着。
　　“真可怜呐，颜家。姗梦你怎么看呢。”阁主突然开口说道，我抬头看她却见她把头扭在一边望向窗外。
　　我好像又看见那天茶馆了的人边摇头边叹息的说:“真可怜呐，颜家。”和那天老头的笑容，虽是在笑眼睛里确实不尽的苍凉。
　　她问我做什么？又何必让我看这些，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我又怎能清楚。那书里说是计划好的，是君王准了的，可是我又不知道真假。于是我说：“姗梦并未亲生经历过，不知如何评价。”开口时嗓子不知怎么的有些沙哑，鼻子也猛的一酸，但没有掉泪。不过我开口后就有些后悔了，觉得我回答的和她所问的有些不对，而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我叹了口气：
　　“也罢，走吧。”
　　我好像看见她眼中的光芒在渐渐消失。
　　伍

　　这是一个下雪的晚上。
　　红木走廊上两个只穿着亵衣的少女往前跑，高个子的女孩紧紧拉着低个子女孩的手，时而伸出另一只手抚摸另个女孩的头发。
　　她们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叫喊声。那个女人，会在睡眠前给她们哼小曲的漂亮女人对她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快逃。”然后就和她们的父亲一起隐入火光。
　　远远地一群人向她们奔跑的方向指着，其中的一个人吼了一声：“在那，抓住他们！”
　　她们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在前面转弯处有一个房子。高个子女孩猛的推开门，把低个子女孩推进去。
　　她压低了声音：“从那里出去吧，我们小时候经常走的那地方。”看到低个子女孩担忧的脸，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没事的，快逃吧。”她关上了门，看着远远追来的人笑了一下，对着门轻轻说了句再见后又向前跑去。
　　跑了很长时间，到底是多久她不记得了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于是她停了一下。身体开始往前倒去。
　　她看见远远地那个小女孩跑了过来，却被那群黑衣人一剑刺中，摔倒在地。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在她陷入昏迷之前看到那个黑衣人把低个子女孩扔入雪地转身离开，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好了，不要追了。”

　　我做梦了。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做着这个梦。
　　梦中的场景和那天书中记载的差不多。火光，血迹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不过多了一点，就是一个穿着亵衣的小女孩。
　　我觉得那个好像是我。或许是真的，颜家和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惜现在没有关系了，那是过去，我所要的是现在。十岁之前的记忆我早就不在意了，真的。
　　我盯着眼前的烛光陷入了沉思。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的任务该有个了结了。
　　陆

　　记忆在这一刻重合，我想起了一切，可是已经迟了。那把剑准确无误的刺入了她的胸口，在那之前她没躲。
　　“是我欠你的呢。”她说，我看见泪水从她眼眶中溢出，从脸庞滑落有一些泪珠滴在我的剑上。
　　我的嘴唇抑制不住的哆嗦，勉强发了几个音：“姐，姐.”
　　我看见她笑了，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她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我只是依稀从那口型辨出她所想说的：“想起来了呢，浅韵。”
　　我的名字是颜浅韵，是当年颜家的二小姐。我的父亲是将军，一个好将军。那天的我被人刺中腹部丢在雪地，我父亲的好友救了我。那个老头，我父亲的朋友。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在我接下那个任务后，告诉老头委托人的姓名后他的表情就有些不对。
　　什么刺杀，什么必须是我，这一切都是个局。
　　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
　　剑早已抽出，持剑的手却在颤抖……
　　终

　　这一剑下去什么都结束了，无论过去，现在，将来都与我无关。
　　我要死了，什么都不必想。

　　白衣公子和灰衣小童走到她们面前，看着她们面无表情。良久他旁边的小童打破了沉默：“恕我多言，公子你这么做，又为了什么？明明不必这么麻烦的。”
　　白衣公子轻笑道：“谁知道呢？我不过有些无聊了，而这种戏码很有趣。”
　　六年前被灭族的可不仅是颜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