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青

作者:狐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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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墨丹青·重阳(下)


      慕廷年一脸淡定的看着厅内众生百态,嘴角扬起了一缕微笑,这些饱受生活压迫的人,终于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抵抗这昏聩的社会,确是些可惊可叹的英雄之辈。
      正笑着,怀中的小白玉笛却掉落出来,落在地上,声音清脆欲滴。於非玉座下那长着鹰钩鼻的总管眼尖,立刻拾了交予她手上。於非玉轻轻婆娑着白玉笛,抬头冷笑着看着倒吊着的慕廷年:“喂,你还是真是一头肥羊。”
      慕廷年看这个容貌清丽却不失霸气的女子,也笑了。不知为什么,那笑容让於非玉委实不舒服,脸也有些发烫。她不动声色的接着拂了拂额前一缕碎发,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暗有些疑惑。
      “喂,你笑什么?”於非玉的声音有些清冷,她讨厌那个男人的笑。
      “我笑诸位这回可能要扑了个空,因为,我真不是什么肥羊。”慕廷年看着眼前这个微微有些脸红的女子,笑得更深了。
      於非玉被他看得越发的不舒服了,略扭过头,问道:“喂,看你这衣冠的质地做工,还有你这笛子,你敢说你不是富贵人家的?”
      “富贵人家么,的确是,不过我自小过的可不是那富贵公子哥该过的生活,家里的下人都敢欺辱我,你说我还能有银两?至于这笛子么,我说是在牢里一个道爷赠与我的,你信吗?”想起如同死去般过往,慕廷年自嘲的笑了笑。
      “喂,你觉得我会信吗?”於非玉翻了个白眼,怎么现在的有钱人都爱说自己没钱呢?什么世道啊……我打个劫,容易嘛我?……
      “我想,女侠定然是信我的吧,因为,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哪。”慕廷年饱含深意的笑了笑。於非玉的意思,他岂会不知?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你……”本来是想这小子穿的这般文雅,定是读过些书的,大抵应该明白自己语气中所含的反问之意,没想到却给了他一个可趁之机,於非玉感到有些气结。
      “女侠,在下的笛子何时归还?”慕廷年笑着问道。那笛子是墨小凉给他的,还嘱咐了并需寸步不离的带着,如今被这於非玉夺了去,想必也是不妙的。
      “你留在这儿三年,我就还给你。”话脱口而出,出口之后於非玉就反悔了,脸烫得更厉害了,在众人有些炙热的眼光中,无奈拂袖而去。於非玉不知道,因为有了眼前的这个人,她第一次像个女孩子般,羞涩了。
      之后,慕廷年便留在了重阳寨,开始他人生中最为难忘的一段旅程。三年的时间,可以很长,却也可以很短。转眼,三年已过,慕廷年在这重阳寨中教孩童识字,为农妇写春联,老人讲故事说书,很受欢迎,人人见到都会尊称一声“慕先生”。慕先生的风度也为他赢得了寨中少女的放心,然而成为他妻子的,却是三年前将他带进寨子里的女子——於非玉。成婚的那晚,於非玉将白玉笛子交还给这个将要陪伴她走完余生的男人,之后,慕廷年便一直留在了寨子中,成为了新一任重阳寨的寨主,而重阳寨,也将在不久之后因为他而威名天下。

      这是慕廷年来到寨子的第九个冬天,外面的风雪很大,一开门就能听到门外那“呼呼”的风声。在慕廷年接任寨主的六年里,重阳寨迅速崛起,在那些饱受压迫的民众支持下顺利的打劫了几个官府,成为了闲阳地区不可动摇的势力。由于重阳寨取代了闲阳官衙,在闲阳地区建立起一个不大的国中国,百姓没有苛捐杂税的负担,日常秩序由重阳寨众负责,鸡犬相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算是一方乐土。
      重阳寨的一切都已安定,慕廷年也开始着手调查当年的事,完成自己经久以来的夙愿。派出去的探子今日要回来报告,慕廷年坐在大厅,闭目养神。这时,一双素手拂上他的额头,轻轻揉压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慕廷年愣了一下,随机露出舒心的笑容,这个霸气的女子终究做了自己的妻,把那一片重阳江山拱手给了他,自己却对镜贴起了花黄。或许她从来不知怎么去小鸟依人,但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陪伴着他度过了这六年的风雨。
      “喂,慕廷年,也不用一直想事情吧?你不知道你一想事情就会头疼吗?”於非玉有些抱怨的翻了一个白眼。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的才华,短短六年,他让重阳寨的威名远播万里。但,其实重阳寨是否壮大她一点都无所谓,她只在乎面前的这个人是否安康。她只是一个为人妇的女子,所求也只不过是夫君康健。
      “非玉,我无碍。最近探子回报,说是朝廷准备集结三十万大军来招降咱们重阳寨。呵,招降需要集结三十万大军?我看,招降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三十万大军才是正主!那狗皇帝,是铁了心要灭了咱们重阳寨啊。”慕廷年皱了皱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三十万大军,以目前重阳寨的实力,还难以抗衡,如果再给他几年就好了……
      “喂,慕廷年,这事情,你就算现在愁苦烦恼也终究是没有用的吧,还是再看看情况吧。这些年,咱们往那里送的银子,也不少了,他们拿了咱们那么多银子,总该做点什么吧?”想起那些每年源源不断送入帝都的银两,於非玉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也算大家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吧?为什么最终还是要便宜那些狗官!
      “小皇帝刚登基,总要做点什么给天下看看,杀鸡儆猴的,不然他哪来的威信?哪儿能让人信服?官场腐败他整顿不了,因为这陋习沉珂由来已久,况且他只有一个人,朝廷里没人会人支持他。至于那些旱涝蝗灾闹出来的饥荒,他也没辙,他国库里的粮早就被人搬空了,想救灾?那必须得有粮,哪儿有粮呢?官员家里,粮商仓库里,但这些,他都动不了,他只能盯着咱们这儿!他劳师动众的动用三十万大军来招降咱们,无非是惦记着咱们这儿的粮食。”慕廷年愁眉紧锁,他不是不愿用他重阳寨的粮去解救天下的饥荒,可是他救得来吗?若救了,他重阳寨没粮了,谁来救?恐怕朝廷早就大军压进了。小皇帝,他这是……不光惦记着重阳寨的粮啊……还惦记着他慕廷年的重阳寨呢!
      “真是的!什么狗皇帝!”於非玉有些气不过,却终究还是想不出什么词来痛骂这狗皇帝,暗自气了会也就换了话题:“喂,慕廷年,咱们这寨子这几年也壮大了不少,以前你总念着你弟弟小远,那时咱们寨子小,怕委屈了他,现在咱们寨子也算是像模像样了,寻人去把他接过来吧。”
      慕廷年笑了一下,抿了一口清茶,感叹道:“非玉,我派去打听的人,今儿个也快来了,不然我等在这儿就为了喝茶么?已经九年了,我终于可以再见到小远了,然后,我便可以像个哥哥那样,好好保护他。”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人确是慕廷年一直在等着的人。於非玉很默契的给来人沏了一杯茶,之后便和上门出去了。
      “兄弟,你且先坐下,喝口茶再慢慢说。”慕廷年温和的笑了笑,这个真相他等了很多年,却不会急于在这一时。
      那人囫囵吞枣的灌了清茶,便开始说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慕先生,你想的没错,是那个女人做的,都是她做的。当年她们萧家惦记慕家的产业,心心念念的想把她嫁进慕府,可是没想到令堂占了先机,进了这慕府大门。之后她便买通令堂身边的侍女还有府中多人,在令堂日常饮食中下毒,久而久之令堂便因此离世。之后她便设计让令尊迎娶她过门,终于如愿入住慕府。之后就生了令弟慕廷远。之后令弟常常护着你,她也便没有机会对你下手。令尊常年在外奔波劳碌,身体渐不如前,那日重阳家宴下手,却是因为前几日她侄子逼死了一个婢女,而她却又正想除掉你这颗眼中钉,便借此事欲加害于你。令弟那日之后便被一直囚禁,几日后才放出来,得知此事后,一直郁郁寡欢。自从你被带走之后,她便开始接手慕家的所有产业,一年之后,慕家的产业竟被萧家吃了个干净,这女人也当真是狠毒,最后连令尊也不放过,活活将他气死,然后带着令弟回萧家去了。”那人一口气讲了一大段话,顿时口渴,又立刻喝了几口,然后想了想,说道:“对了,令弟现在姓萧,叫萧廷远。”
      “已经变成……萧廷远了么……看来,慕家终是亡了呢。”慕廷年笑了笑,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内心里十分唏嘘,无论关于过去的记忆是如何,终究还是舍不下十几年的感情。
      “兄弟,这次麻烦你了,下去歇息几日吧。”慕廷年温和的笑笑,起身朝那人拱手作了个揖,道了声谢。
      “咱们重阳寨里都是自家兄弟,能帮慕先生做点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慕先生你太客气了。”那人也拱手作揖回礼,而后便退下了。
      房间里空落落的,只剩下慕廷年独自一人,愁眉紧锁。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小皇帝的三十万大军不容小觑。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些年自己往朝廷里送的银子,结交的官员,哪个能真正帮到自己的?如今小皇帝发兵重阳寨的越发强烈,“匹夫之怒,血溅五尺,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这话也不说说的,即便小皇帝刚刚登基,威信不足,但毕竟也是天子,那些个钻在钱眼里的鼠辈,在这个当口上,还能给自己这么点消息,并适当帮自己斡旋一下,拖延一下时间,已经算是够仁至义尽了。当然,他们也必须这么做,不然慕廷年手上握着的把柄能要了他们的命。
      或许,若他当年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重阳寨依旧只会是昔日劫富济贫的小山寨,虽名不见经传,但生活和乐,寨众安康。可是,自从於非玉手中接手重阳寨之后,慕廷年却近乎一意孤行的决定疯狂的壮大重阳寨,壮大到虽独居一隅却能安居于室,壮大到朝廷顾忌,壮大到树大招风。这些,慕廷年从一开始就明白,但却依旧这么做了,打着给一方百姓一片乐土的旗号,当然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到了,可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却是想给弟弟小远一个家,一个自己可以保护他的地方。
      出生在大户人家,并没有给他们的童年带来多少欢乐,反而是无尽的痛苦。所幸,有弟弟小远的庇护,他依旧长大了,却还是逃不过继母那份蛇蝎心肠的算计。牢狱之灾后重获新生,他本不奢望能再遇见弟弟小远,独自一人苟活便也安生。但这个当年规模不大不小的寨子,重新燃起了他的一切希望。这里是一方乐土,没有罪恶,没有争斗,只有和乐与安康。
      于是,他娶了於非玉,理所应当的坐上了重阳寨的第一把交椅,然后凭他所学,翻云覆雨,颠倒着这个腐败社会的污浊晦暗的乾坤,予百姓一方乐土,也给他和弟弟小远一个安逸的家。而如今,这个家的成员,还有他的妻子,於非玉。
      也许,他并不爱於非玉,他娶她是另有目的,他壮大重阳寨也是为一己之私,但无论怎样,他人都已幸福,而他也需要迎回那个他九年来一直牵挂着的人——他此生唯一的弟弟,慕廷远,或者说,是如今的那个,萧廷远。
      想到弟弟,慕廷年紧锁的愁眉换换舒展开来,微微露出笑容,心里也当杨过意思柔软,那是他心底牵挂了整整九年的人,也是他此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人。
      朝廷的三十万大军整装而出,想要到这地处偏远的重阳寨还需些许时日,而他却正好得空把他的弟弟小远接过来,兄弟团聚,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顿饭,待得三十万大军压境,再遣了人将非玉和小远送出重阳寨吧。
      慕廷年心里打定主意,便派了人去常怀接弟弟萧廷远。即使朝廷三十万大军的威胁渐渐逼近,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恐惧。
      然而,慕廷年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和弟弟小远的久别重逢,让他及他周围的一切都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地。而重阳寨,也终是因他弟弟小远的到来而即将迎来那场无法避免的灭顶之灾。

      没过几日,便有一位自称姓萧的不速之客来到了这个即将风雨飘摇、腥风血雨的重阳寨,而这个人,正是慕廷年牵挂了整整九年并一直苦等着的人——他此生唯一的弟弟,慕廷远,或者说,是如今的那个,萧廷远。
      “哥,我来看你了。”慕廷年看着面前这个依旧洋溢满脸阳光微笑的弟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分离的太久了,牵挂的也太久了,多少次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或是沉醉于那似真似假的梦境。然而,当梦一下子实现时,人们却往往还是觉得自己犹处于那个梦里。
      萧廷远的到来,让慕廷年着实开心了好一阵,连睡觉都是笑着的。在这个男人身边呆了整整九年,於非玉却从来都没见过自己枕边人那么舒心开怀的笑着,如孩童般纯净惬意,仿佛他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那一刻,於非玉突然开始明白,原来自己从来不曾走入那个男人的心里,即使她是那么的爱着他,甚至把她的一切都给了他。
      於非玉有些失落,自己终是爱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把她的心交到了他的手上,却最终没能得到他的。或许他在乎她,可是,他却不爱她。他心底的那个人,从来就只有那么一个——那便是他此生唯一的弟弟。於非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抹去了眼角泛出的泪花。既然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却终究还是无法得到他的心,那么,便让她永远的刻在他心里吧。他的心,她带不走,那么,她便要永远留在他心里。
      於非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皓月当空,前几日的阴霾正渐渐退去,不远处的一片星海星光晦暗,这让她有些莫名的担忧。朝廷的三十万大军正在向重阳寨进发,这点她不是不知道,她可以走,可以逃,可以离开,可以不管,但她不愿也不能这么做。重阳寨让一部分人安乐,却也让更多的人觊觎惦记。这个寨子是她一手创建的,寨众都是对朝廷不满愤恨的义士,大家投在她的麾下,本想固守一方乐土,那可能去接受朝廷的招安呢?不接受,就只会是一个不得善终的结果。
      这几日,他沉浸在与二弟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寨中事务,早就疏忽了大半,要不是她殚精竭虑,他还能好好地和他的二弟把酒言欢?於非玉有些抱怨,良久,却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能因为二弟来了就不管寨众和百姓的死活,她不行!
      暗暗下定决心的於非玉终是写下了那封犹豫了很久却还没动笔的密信,之后滴上了红烛蜡封。也许因为这个决定,他会恨她,但那么多条人命,她不能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之后的重阳寨虽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实际上,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人们依旧男耕女织,渔樵耕读,安居乐业着,只是渐渐发现,自家周围的邻居渐渐变少,再过几日,知晓了原因,自己便也跟着搬走了。这一切,都静悄悄的,似乎跟没有发生过似的。
      慕廷年重遇弟弟小远,甚是兴奋,跟他说着这些年来的遭遇经历,有唏嘘,有欢笑。萧廷远只是静静地含笑看着,偶尔抿一口清酒。
      “二弟,你知道吗,这重阳寨是我多年以来的心愿,大哥我一直想送你一片乐土,没有斗争,没有陷害,没有罪孽,所以大哥经营重阳寨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给你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乐土当家园,你,可喜欢?”慕廷年醉的有些厉害,脸涨得通红,趴倒在桌子上,憋了多年的话借着酒劲吐露了出来。
      “大哥,重阳寨的生活的确和乐安逸,可……可重阳寨毕竟是乌合之众,即使再怎么安居乐业,那也是匪类,也终不是正途啊,大哥!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这个道理,你该明白的。大哥,短短六年,你能将这区区小寨经营到一方乐土,你是有才之士,新皇登基,广招天下良才辅佐之,你可要想清楚!况且朝廷三十万大军夜以继日的进发,不几日便要来到了,大哥,你就听我的劝,降了吧,还能保你这一方乐土一个平安!”萧廷远皱了皱眉,终是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萧廷远,朝廷此次派出的招降大臣便就是他,萧廷远。
      这时,门猛地被推开,於非玉暴怒的拿刀抵着萧廷远的脖子,愤恨的盯着他:“呵,亏你大哥牵挂你九年,你倒好,做了朝廷的走狗!回来让你大哥做寨子的千古罪人?!”
      霎时间,萧廷远被於非玉的刀逼到了墙角,这把玄铁西瓜刀当年也算是无数人的噩梦,不少人祭了刀、做了亡魂,刀身的浓重杀气讲萧廷远吓得冷汗连连:“嫂……嫂子,有话好好说嘛,把……把把……把刀放下,好不好?”
      “朝廷治下是百姓,难道我寨子里的就不是百姓了吗?!这地方以前也归官府管辖啊,可是官府怎么做的,你所认为对的朝廷又是怎么做的?那个时候,这儿百姓的死活,你们有管过吗?有在乎过吗?呵,如今,我们寨子将这里搞得安居乐业,让老百姓们得享太平的时候,你的朝廷便来出兵讨伐,美其名曰‘招降’、‘招安’。是,我们寨子的确是乌合之众,也的确是匪类,可是我们也比你的朝廷能给百姓想要的东西!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的朝廷,真的有你所想的那么正义吗?!”於非玉怒发冲冠,气得额上的青筋突起,暴虐之气让萧廷远为之惊呆。
      “非玉,把刀放下。”一直安静的趴着的慕廷年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喂,慕廷年!他是朝廷的走狗!”於非玉愤恨的瞪了一眼那个明明还很清醒却故意装醉的家伙,夫妻六年,虽然她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她却分别得出,此刻,慕廷年根本没有醉。
      “非玉,小远不过是喝多了说了几句醉话,你有必要如此当真吗?”慕廷年依旧趴在桌上,但是语气的清冷却让於非玉和萧廷远同样琢磨不透。
      “喂!慕廷年!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於非玉真是快要气疯了,这个家伙,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这次事情的干系可非一般,他到底知不知道啊!
      “於非玉,把刀放下!”慕廷年的声音异常的冷冽,萧廷远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眼前的这个大哥,依旧是酒醺趴在桌上,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根本就没有醉。萧廷远看着这个有点陌生的身影,却莫名的,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因为,这个人,是他此生唯一的哥哥,他相信,哥哥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哼!慕廷年!总有一天,你连后悔都来不及!”於非玉愤然扔了那把玄铁西瓜刀,愤恨的出了门,临出门的那一刻,她看了看依旧趴着的男人,眼神清冷。
      后悔都来不及吗?慕廷年自嘲的笑了笑,却还是暗自叹了口气。於非玉说的这些,他岂会不知?岂会不明?萧廷远是此次唯一的招降官员,皇帝如此安排,如此居心,他又怎么会不知?可是,小远是他弟弟!是他此生唯一的弟弟!不管小远是谁的人,是什么身份,他都是自己的弟弟!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弟弟!
      “小远,”他抬起头,温和的笑着:“不管怎样,哥都会保护你的,别怕,有哥在呢。”在慕廷年的心中,不管他是慕廷远,还是萧廷远,他都是他的弟弟,此生唯一的弟弟。
      萧廷远愣愣的看着这个已经和他分离了整整九年的哥哥,心底却异常的温暖。也许哥哥不知道,在很小的时候,慕廷远因为身体差,经常需要喝药。年幼的他很怕那苦涩的滋味,所以经常瞒着母亲和侍女偷偷将药倒掉,身体也久病不愈。后来被母亲知道了,便严厉斥责年幼的慕廷远,此后,每逢喝药,母亲都命人将药强行灌下去。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年幼的小廷远便一个人偷偷跑到慕府最边远的角落里哭泣,因为母亲跟他说过,堂堂慕家二少爷,怎么可以哭泣?也便在那时,他遇到了那个衣衫落魄、瘦削的皮包骨头的哥哥。少年的手枯瘦的让人心疼,可是他却从这双手里接下了哥哥递给他的糖。
      糖果的甜味在舌尖盖过了药的苦涩,年幼的慕廷远笑了:“你是谁?谢谢你的糖果。”
      “我叫慕廷年,是你的哥哥。”少年平静的声音却一直刻在了他的心里,不曾再忘记过。之后的几年,小廷远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因为自己的母亲,大家对哥哥都不好。所以小廷远决定保护哥哥,保护那个在他最苦的时候递给他一包糖果的少年。
      “哥,”萧廷远收回了思绪,看着那个依旧坐在那儿的男人,笑道:“不管怎样,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哥,你相信我吗?”沉默了良久,萧廷远缓缓吐出了这一句话。他此次前来,不光是因为新皇的破格委任,更是因为,他想拯救他这唯一的哥哥。重阳寨终是匪类,难与朝廷抗衡,早晚都是灭亡的命运,如今新皇仁慈,才派他来招降。他必须,为自己的哥哥选择一条生路。
      慕廷年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无悲无喜,良久才吐出一句:“我信你。”
      门外的於非玉听到屋内的回答,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她,她的一整个寨子,都不及这个弟弟在他心中的分量。既然,他决定妥协,那么,她便要为她的寨子,她的兄弟,留下这最后一份尊严。

      那一夜过后,於非玉便再没有去看过慕廷远,他愿意和他的弟弟地老天荒是他的事,她没有必要让她的寨子,为了他和他弟弟的天真而去陪葬!於非玉眼神里闪过一丝坚毅,探子的消息,明天晚上,三十万大军就该到了。军队初到这个地方驻扎,环境还未熟悉,况且又是夜里,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上央,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吧?”於非玉看着面前这个跟了她很多年的心腹,有些担忧的问。几日前,她便让眼前的这个心腹暗地里准备,让寨子里的人家,一户户撤离。重阳寨即将风雨飘摇,这些无辜的百姓,又何必陪着这个没有未来的地方陪葬呢?然后,时间太仓促了,即使加快了撤离的速度,却还是……有点困难吧?更不用说,有些饱受了太多人世折磨的人,宁愿与这片安逸的乐土同生共死,也不远重新去接触外面那个吃人的世界。
      “照目前撤离的速度,还需要至少两天才能把远走的百姓全部撤走。剩下那些不愿意走的,我们劝说了很久,可都没有办法。”上央叹了口气,三十万大军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可是空有一腔焦急却苦无办法。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上央一直这么相信着,从他开始决定跟着於非玉的时候,就一直这么相信着。
      “上央,百姓撤离的事,你尽量去办,时间,我来想办法给你拖延。但……我可能只能拖延到后天天亮。天亮之前,必须全部撤离。”於非玉的眼光渐渐变得坚毅。从一开始她创立重阳寨,便只想着收留那些被外世逼迫的末路穷途的难民,而今,重阳寨即将面临灭顶之灾,这些人,能够离开的,愿意离开的,就都散了吧,好死不如赖活着,苟活着,也总是有一份希望在的。
      上央看着这个有些疲惫的女人,他想他可能知道她即将会去做什么,但他不会阻止,因为他身上,也背负着她的一片期望。无论如何,上央都不想让她失望。
      看着上央转身出去的的背影,於非玉有些欣慰的笑了笑,无论如何,她还有希望在。即使重阳寨灭了,她也不希望那么多无辜的人为它殉葬。在於非玉看来,重阳寨只是一片乐土,而不是一个国家,不需要无辜的百姓来为它死忠。
      於非玉静静地坐着,渐渐有些天亮了。於非玉吹熄了燃了一夜却还未燃尽的蜡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天亮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天亮。
      她起身,整理了有些凌乱的桌面,提笔写了两行,然后,毅然转身,合门而去。也许,她此刻离开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今夜,夜色黑的有些阴沉,星辰晦暗,明灭难辨,残月初升,月色暗淡。於非玉抬头看了看那轮孤寂的残月,心中很平静。她的身后跟着的,是五百死士,今夜将与她一同埋葬在这片尘沙之下。
      “今夜,有去无回了,你们,怕不怕?”於非玉转过身,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心中有些感慨。这五百性命,今日便要随她一同消逝。
      “不怕!”五百死士的声音不算洪亮,也都参差不齐,大没有军队阵仗中的那份气势,但是於非玉知道,这五百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一点也不输于那些王侯将相。
      “兄弟们,非玉此生有你们作陪,无憾!”於非玉笑了,那笑容是那般的清丽凄绝,让人动容,而这份笑容,也是她在人世的最后一份留念。不知为何,她很希望一个人能看到,她这份最后的美丽,然而……她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有萧廷远在,他不会有事的。
      “儿郎们,出发吧。”终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於非玉便带着五百儿郎,直奔刚刚驻扎没多久的三十万大军军营。军营里炊烟袅袅,军士们大都因为赶路的疲倦而昏昏欲睡。正是大好的时机,五百多人迅速分散开来,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渐渐地,不断有惨叫声传出来,黑夜似乎是一个吞噬人命的魔鬼,一个一个的撕开军士们的恐惧。营帐被火光吞噬,竹竿在空气中爆裂,大军慌了,人们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四处逃窜着。尽管传令官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的呼号着“不要慌”“不要慌”,可是仍然阻止不了军营之中的慌乱。
      营帐中的将军走了出来,看着四处逃窜的人,一边抽出金刀见到逃兵就砍,一边大吼着:“他娘的跑什么跑,乱什么乱,都给我镇定下来!”毕竟是习武之人,将军的声音很洪亮,也让骚动渐渐平息。朝廷圈养的军士不似地方的兵痞,很快便体现出军队应有的素质。
      秩序渐渐安定下来,将军也开始布施新的命令,这种夜袭的手法很平常,对付也很简单。“现在开始,每十个人一组,十组为一营,十营为一队,十队为一连,无论去哪,无论做什么,都一起去做,若击杀匪徒者,一匪首得五金,击杀匪徒则大声报告!儿郎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军士们的整齐划一的声音显示出无比的气势,但是於非玉却一点都不怕,她和她的儿郎们,只肖撑过今晚,撑到天亮。刚才的趁乱袭击,虽然成功,却还是让兄弟们受了不轻的伤,而於非玉自己也受了整整八道刀伤,深的已经见了骨,钻心的疼痛感不断地向她袭来,可是,还没天亮,她必须坚持,接下来的路,会更加的不好走。
      “七连九队六营五组,击杀匪徒一人!”
      “四连七队七营八组,击杀匪徒一人!”
      “五连八队四营六组,击杀匪徒一人!”
      “一连二队九营三组,击杀匪徒一人!”
      “三连六队五营四组,击杀匪徒一人!”
      “二连三队三营九组,击杀匪徒一人!”
      “八连五队一营二组,击杀匪徒一人!”
      “十连一队十营七组,击杀匪徒一人!”
      “六连十队二营一组,击杀匪徒一人!”
      “九连四队七营十组,击杀匪徒一人!”
      ……
      不断有兄弟阵亡的消息传出来,但是这,也无法阻止於非玉的坚毅。夜袭还在继续,天上的残月显得有些清冷,星辰暗淡无光。夜晚的风呜咽的悲鸣着,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只知道,天还没亮,她不能倒下。
      於非玉以前不知道,原来一个晚上,竟然有那么漫长。也好,漫长些,他们撤离的时间也便丰裕些吧。於非玉喘着粗气,一连的厮杀让她感到有些疲惫,衣服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浓的让她作呕,可是稍作歇息之后,她还要继续去厮杀。因为,天,还没亮。
      漫长的黑夜吞噬着军士的性命,也让她的儿郎们一个一个的逝去,而她自己,满身的伤已经疼得让她麻木了,满身的血不知道究竟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血液流失和连夜奋战让她很疲惫,眼皮有些沉重,可是她知道,她还不能睡,天还没亮,她怎能如此长眠?她自嘲的对自己笑了笑,於非玉,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吧?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天色比刚才的淡了。她欣慰的笑了笑,原来,天,真的快亮了,再支持一会儿,真的只要一会儿就好。
      又接连杀了几个军士之后,天确是真的亮了。於非玉满足的笑了笑,却是牵扯了全身的痛,但她不在乎,天亮了,她,成功了。
      手里拖着沾满血但却已经卷了刃的刀,於非玉似一个炼狱修罗一般从一片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而现在她要用这最后一丝力气给她留下一份尊严。周围的军士们一夜没合眼,也有些疲惫,但却都自觉地都给於非玉让出了一条路。在他们的眼中,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她都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军人,向来只敬重英雄。
      她的步伐有些沉重,一步之后,便是一个染了血的脚印。她走到人群中央,头颅高悬,蔑视的看着这些军士,即使死亡,她也不愿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哼”她嘴角扯出最后一丝冷笑,然后便毅然抬起了手中的刀,朝着脖子狠狠的抹过,霎时间,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身下的土地,她的身体重重的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将军看着这个刚烈的女子良久,叹了口气,不管她是谁,他始终敬她是个英雄,却终究还是有点惋惜。“清数匪徒人数,和我军伤亡情况。”将军下了命令之后也步伐沉重的进了营帐。
      报上来的数目让将军有些震惊,匪徒五百零一人,而己方牺牲近千人,伤亡数目则是达到了五万!副将问道:“将军,匪徒的尸首该如何处置?”
      “厚葬了吧。”将军想了想,郑重说道。
      于是,军营旁的山丘上竖起了一座不大的无名坟丘,这里,长眠着於非玉和她的五百儿郎。

      当慕廷年知道於非玉战死的消息时,却是一天之后,此时的重阳寨却不似几日前那般和乐。即便有不少的人始终不愿离开这片乐土,但此时的寨子却弥漫着一种萧索的味道。
      “哥,你信我,若是降了,朝廷肯定会放你们一马的。”听着萧廷远拍着胸脯的保证,慕廷年当然选择相信自己的弟弟,但是其实他清楚,他只是不想让弟弟失望罢了。受降了就一定会平安吗?这话,他自己根本就不信。
      一天后,慕廷年跟随着萧廷远去了军营营帐,去签订所谓的受降书。然后,当他刚走进军帐大营,重阳寨便被剩下的二十五万大军全力攻击,满城皆被屠戮。烽火硝烟弥漫在破落的重阳寨中,一个个刚刚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却冰冷的躺在焦黑的土地上。
      “烧了吧,它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一把火烧了,也好。”副将叹息着下了命令,一把大火,将这片曾经的安逸和乐的人间乐土、如今的满目疮痍的修罗炼狱烧了个干干净净。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一场瓢泼大雨才将这净世的业火浇灭。
      慕廷年和萧廷远在军帐大营留了一天一夜,赶回重阳寨时,正目睹了那篇大雨中残破的昔日乐土。慕廷年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招降是假,讨伐是真。重阳寨,没了。
      萧廷远一屁股呆坐在地上,他真的不明白,新帝明明当中说要让他来招降的,重阳寨明明已经受降了,却为何还要遭此劫难呢?如果,不是自己应允来招降,大哥是不会答应受降的吧?那样子,也许重阳寨或可免于此次的灾劫吧?如果不是自己,重阳寨就不会灭亡了吧?
      萧廷远呆呆的想了很久,越想越懊悔,越想越自责,终于,他起身缓缓走向一道残垣,焦黑的墙壁触目惊心,这儿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就在这儿吧,用他的死亡,来祭奠所有无辜受难的亡灵。
      “哥,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你弟弟,好不好?”萧廷远砖头对着慕廷年笑了笑,然后便决然的撞向那道残垣。
      慕廷年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却已是来不及挽回了,他愣愣的抱着弟弟的尸体,看着额头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漫过他那凝固的笑容,美的那般凄迷。他抱着他,嘴巴大张着,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凄厉的喊叫着“啊——”。他的喉咙似乎只能发出这个音节,却再也说不出其他。其实他很想说,小远,你怎么那么傻?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啊。
      慕廷年抱着弟弟的尸体哭喊了三天三夜,萧廷远脸上的血迹早已经干了,而慕廷年的嗓子喊得哑了,说不出一句话,眼睛哭的也接近瞎了,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东西。
      他心灰意冷的抱着弟弟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走着,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只知道他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于是,在走了一天一夜之后,他抱着弟弟的尸体,从一个万丈悬崖上跌落下去。
      从此,再没有人看过他们。

      故事已经讲完,他的眼眶不知为何又湿了。他伸出有些的颤抖的双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对着虚无的空气笑了笑:“小辰一,无论如何,切都记住,要好好守护你弟弟。”他不知带君辰一在哪里,但是他却知道辰一和辰熙,都还在。
      “我知道,老爷爷,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辰熙,一直守护下去!”君辰一年纪不大,承诺却说那般掷地有声。
      君辰熙开心的笑了笑:“哥哥,辰熙也会一直守护你的,一直一直。”
      他听到兄弟俩郑重,似乎很开心:“相逢即是有缘,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有这粗浅之物赠与你,也算是表达我对你们能耐心听完我这个繁琐的故事的感谢吧。”他摸出了那把随身很多年的小白玉笛子,双手颤颤巍巍的递给君辰一和君辰熙兄弟俩。那白玉笛子通体透亮,其中似乎有一道流光一闪而过。
      犹豫了很久,君辰一才歉意的笑着:“老爷爷,那,我们就收下了。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只有今儿早上娘亲让我们佩戴的香囊,那里面啊,装着茱萸。今儿是重阳,所以娘亲才让我们佩戴这个的。我们把香囊都送给你,好不好?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嘻嘻,您可别嫌弃啊。”
      “今天又是重阳了吗?茱萸香囊……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谢谢你们哪。”他接过两只香囊,笑了笑。
      “爷爷,谢谢你给我们讲的故事,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我和辰熙就先走了啊?爷爷再见。”
      “爷爷再见。”
      君辰一和君辰熙分别道了声再见便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这片天地间,似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摸起身旁的拐杖,摸索着一步一步的走到小屋的后面,那儿,有一座孤坟,墓碑上刻着“慕廷远之墓”五个字。
      他静静的站着,不愿再说一句话。良久,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戏谑的声音:“我说,慕兄弟啊,你把我送你的水墨丹青送人啦?你经过我同意没啊你,就随便乱送人,那东西是能随便乱送人的吗?”墨小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依旧是不正经的抱怨着。
      “墨兄弟,反正那笛子留在我身边,也没有用。不如,当个礼物送给别人做个纪念。”他颤颤巍巍的摸出刚刚两兄弟送的茱萸香囊,取出一个,摸索着放在了弟弟的坟前,然后便静静的对着孤坟坐着。
      “慕兄弟,你还在怨恨我当年的行为?”墨小凉叹了口气,收起了那不正经的戏谑笑容。
      “墨兄弟,我早就不怪你了,当年你在悬崖下救起我的时候就说过,我不能死,因为这满身的罪孽我必须偿还。当年,小远的自责是因为我而背负的,非玉的战死、重阳的陨灭都是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而造成的。而我,自是应当背负起所有的罪责,用这余生来忏悔。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如今我也算是全部尝过了,一切,早就释然了。”他平静地坐在孤坟前,静静的恬然笑着,看不出一点悲苦愤懑之情。
      “慕兄弟,你的确不一样了。”墨小凉欣慰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我去那里看过,依旧是焦黑的土地,依旧是残垣断壁,可是慕兄弟,你知道吗,那些焦黑的土地上,那些残垣断壁的缝隙里,原本是根本不可能长出什么来的,但那时我却看到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小芽儿冒了出来,虽然不多,却实实在在存在。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也许又该有人住下了吧?当年那些逝去的人们,如今,应该也已经重新开始了吧?”
      墨小凉沉默良久,突然问道:“慕兄弟,你可知道,当年我赠与你水墨丹青的意义?”
      “墨兄弟,你当年送给我两份大礼,一条生路和一个劝诫。可惜当年的我太过执着,所以才会因一己私欲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实在是罪孽啊!”他自嘲的笑了笑,满脸释然。
      “看来,你倒是真的懂了。”墨小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转而笑道:“既然如此,道爷我的任务也就完成啦,咱们后会无期。”说完便消失不见了,一如他来时那般神鬼莫测。
      他笑了笑,却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听过的那首重阳的曲子:

      佳节又重阳,遍插茱萸、独登高楼
      天凉好个秋,东篱把酒,谁约黄昏后?
      徒有暗香盈袖,欲语还休
      西风吹落黄花愁,谁空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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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水墨丹青·重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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