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笔名发,笔名:不会打麻将

作者:渡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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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根无脚


      罗将军一行人一路无言,在城中百姓复杂的眼神中走向罗府。
      府里的家下人等早将庭前阶下扫洒干净,宴席酒水备齐整。主母多年不理事,倒教一干下人多年历练得比旁家利索不少。府外应酬,府里家事,早已不需人镇日盯着,只需按罗将军几年前订下的简单规矩做事便可。少了主家时时在上头盯着,贪墨是有的,偷懒也是有的,所幸近年来有罗成渝、罗金枝兄妹半生不熟地盯着,倒没出过什么大岔子。
      那日纵容手下为难曲阿朗的管家罗贵自被罗金枝罚俸禁足后,一直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盼到今日大秦逼退了金国,罗将军等人风光回来,他能好好地办场家宴一展才能,重新挽回主家的信任,兴奋得一夜未睡,一直筹划,连到城门口迎接自家将军都没顾得上。
      下人们排得齐齐整整,罗贵迎出大门,满面喜气。罗将军等人刚拐过街口,罗贵便连声说道:“快点炮仗,快点炮仗!”下人闻言赶快把早准备好的鞭炮点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响起,在罗府门前这条寂静小巷里,孤单单地热闹着。
      罗贵一路小跑迎上去,口中高呼着:“将军,将军回来了!恭贺将军逼退金贼,又保了咱幽云州百姓一回平安!”他边说着讨喜的话边往罗将军身后张望,口中还连连招呼着:“孙副将和陈副将也回来了!少爷,少爷你也回来啦!”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开口答应的。及至看到曲阿朗,罗贵顿了顿,勉强打了个招呼:“曲少爷你何时出去的?怎么说都不说一声。”罗金枝瞪了他一眼,懒得再说话,扶着曲阿朗跟着罗将军往前走去。
      罗贵伸长脖子往他们身后探着,街上安安静静,往日每逢罗将军逼退了金人便蜂拥跟着到罗府喝酒的乡绅大户们,此时远远地杵在街的那一头,身边拥着城里的百姓,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罗将军他们的身影,没有欢呼也没有寒暄,静得可怕。罗贵摸不着头脑,但本能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咽着唾沫缩了缩脖子,又硬着头皮朝人群远远地拱了拱手。那边的人除了刘老爷向他回了一礼,其他人都像木雕般没有一个稍动。
      罗贵自觉没趣,又感到情况诡异,便匆匆掉头追着罗将军跑回府里,一边吩咐下人伺候各人回屋更衣,一边叫泡上好的茶来。
      等罗将军换了便衣再出来时,脸上郁愤之气已消失不见,平素那股豪气又涌了出来。坐到正堂,看了看泡好的茶,罗将军皱皱眉:“上茶做什么,老子又不是酸秀才!罗贵,把烧酒抱几坛来!”罗贵一听,楞了一下,小声问道:“将军,咱们不等洪老爷和刘老爷他们了?”罗将军眼睛一瞪,拍桌子骂道:“等他们做什么!老子给自己庆功,跟他们有什么干系!金人是他们打退的吗!”刚巧走过来的陈大力接口道:“这话没错!将军,咱们在外头拼命时候,他们可躲在城里该吃该喝半点儿没落下!”罗成渝也气道:“今后这庆功宴,杀敌者,可上,在城里享福的,来一个我赶一个!”孙述宇在旁给罗贵使个眼色,示意他快把酒拿来。罗贵早听得目瞪口呆,虽不知就里,却也猜到,罗府这是跟幽云城里有点儿势力的人同时交恶了。情形突变,他不敢再多说话,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去取酒。刚跑了没几步,又听罗将军在身后喊道:“阿朗呢?罗贵,去看看曲少爷,他身体若无大碍了,也叫出来,一块儿喝酒!”罗贵一个趔趄,满心不愿又不敢说不去,只得先朝曲阿朗那里跑去。
      不等他又跑两步,却见曲阿朗脚步蹒跚朝这边走来,身旁跟着罗金枝。罗贵碍于罗将军就在后头盯着,只能磨蹭着跑到曲阿朗面前点个头,勉强开口道:“曲,曲少爷,将军唤你去那边喝酒。”曲阿朗点头示意,朝正堂而去。罗贵在身后细着嗓子哼了一句:“死气沉沉的。”不防罗金枝听到了,竖起眉瞪着罗贵喝道:“你阴阳怪气说谁呢?”罗贵不敢得罪小姐,暗叫声晦气,点头哈腰赔着罪取酒去了。
      曲阿朗慢慢走进正堂。罗将军观他脚步虚浮,知道他伤还没好,便大声说道:“阿朗,你如今体虚,今天的酒你便先不喝了罢!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等你伤好上战场立了功,我单给你摆一桌酒来!”
      曲阿朗看看面前这个豪气的老人,低下头思虑一会儿,缓缓抬头开口说道:“罗将军,我来不是喝酒的,是来向你道别的。”他这话一出口,罗将军与两个副将都呆住了。罗成渝和罗金枝更是叫了出来:“你要去哪里?”
      曲阿朗侧头深深地看了罗金枝一眼,又转过脸去,对罗将军认真道:“罗将军,你们几次救了我,还帮我葬了我母亲,于我有大恩。我不能连累你们,让你们因我得罪全城的人。这里容不下我这张脸。要杀金人,我去哪都能杀,还是走了好。欠你们的恩,今生若没机会报,来世我也一定记得你们!”
      他刚说完,罗成渝便大叫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怕连城都出不去就没命了!”陈大力也附和道:“小兄弟你怎么老是想不开要钻牛角尖呢!前几天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你不为难自己个儿就全身难受是不是!”孙述宇也在一边搬出一堆道理苦劝他留下。
      罗金枝慢慢走到曲阿朗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要走,我不留你。这样的地方,你呆着也是伤心,不如去海阔天空闯一场。”低下头想了想,罗金枝又说:“可你去哪都要给我带个信儿来,这样我才能去找你。”
      罗成渝一听,这说的不像了,重重咳嗽了一声。
      罗将军坐在上面一直没吭声,这时才扳着手骨节说道:“小子,你要不是伤得七死八活,我真想现在就拆你骨头!”
      众人闻言都看向罗将军,面带不解。曲阿朗倒是神色未动,仍一派平静。
      罗将军拿过茶杯来将已放凉的茶一饮而尽,“啪”地将茶杯墩在桌上,大声骂道:“你已经十四岁了,大小也是条汉子,怎么有事儿就想着躲呢?”说着,他又重重拍了下桌子,说道:“我罗家今日为你把幽云州的人得罪大半,就是信你是个好孩子,将来在战场上会是我的好帮手。你倒好,事儿刚出了就要跑,你让幽云州的人怎么看我?识人不清?更甚点儿,让人说你是金国的奸细,被人认出来,我便放你逃生了,你说传到京城皇上能给我留着这颗人头吗!”
      见曲阿朗边听边动容,罗将军嗓门儿更大了:“这是往大了说,其实若说有人告到京城只为了跟你过不去,倒也不大可能,可你不想想,我为你得罪半城的人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转身就跑,一点儿忙都给我帮不上,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成!”
      孙述宇上前拍了拍曲阿朗的肩膀,低声劝道:“他们疑你,是因你的相貌,你正要憋足一口气,在战场上多立战功才显得他们有眼无珠,也能给将军正了名。你若就这么走了,可叫我们怎么跟外头的人说?”
      罗将军问道:“小子,你还走吗?若你还要走,我绝不挽留!”曲阿朗想了想,慢慢答道:“若是我走了是给你们找麻烦,我便留下。将来在战场上报答你们。”
      罗将军闻言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有担当的!不枉我维护你一场!”停了笑,罗将军盯着曲阿朗的眼睛正色说道:“可有一样,你若留在我这里,便要听我的!”曲阿朗想想,最坏也不过是要自己这条命,除此外自己也一无所有,便无谓点头。
      罗将军便高声吩咐道:“大力!上城东把吴瞎子找来,让他给算算吉时,我们这爷儿俩要认个父子哪天合适!”
      他此言一出,除了罗成渝事先知情,其他人都实实被吓了一跳。领着下人刚把酒搬来的罗贵听到曲阿朗真要成了罗家少爷,手一抖差点将抱着的一坛酒砸了。
      陈大力最先反应过来,抢上几步从呆若木鸡的罗贵手里夺过酒坛,大声说道:“这是件大好事!这样小兄弟就算有个家了!值得干一坛!”
      孙述宇闻言笑道:“这憨货!怎么管我侄子喊兄弟!”罗将军与罗成渝闻言大笑起来。
      曲阿朗愣在当地,不及反应。本以为是要给人卖命,谁知转眼成了将军的义子。这样的转变太大,以他的人生经验应付不来,只能把眼看向自己在这里最依赖的人——罗金枝。
      罗金枝却是早已说不出话来,睫毛上挂着泪珠儿,嘴唇微抖,看着曲阿朗笑了出来。从现在起,曲阿朗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真的有家了,不再无根飘荡了。
      城东的吴瞎子很快被请来。他看不到东西,自然不会对曲阿朗的相貌大惊小怪。听说幽云州的守护神要收义子,满口子吉祥话,问了罗将军和曲阿朗的八字,口中念念有词掐指算了一通,算得七天后是个吉日,正可将认子仪式排在那时。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全城。
      罗将军广发帖子,邀请城中名流,七日后到罗家吃酒,罗将军要在那天收那个金种为义子。
      城中议论纷纷,大街小巷都是一片叹气声。有人说那金种会邪术,迷惑了罗家一家人;有人说这是罗将军识破了那金人探查幽云州底细的目的,才使出的欲擒故纵;有人说自己向罗家下人打听到是那罗家大小姐看上了那金贼,罗金枝不免被冠上个不守妇道、红颜祸水之名......
      最先有动静的是刘老爷。他收到帖子不过一个时辰,便写了回帖命人送来,言称届时必到场庆贺,又言道恭喜罗将军又得一佳儿,少年英雄云云。看得罗将军等人倒有了几分诧异:这刘老爷倒会做人,难怪这幽云、岚、青三州的首富非他莫属。
      又过了几日,收到帖子的大户人家都陆陆续续派人回了话。虽然各个话里话外都带着那么几分不甘愿的阴阳怪气,却没一家不去的。毕竟罗将军打仗要靠这些人捐钱纳粮,反过来,这些人想保住性命家业,更要靠罗将军出去卖命。
      得知自己所邀之人都应承到时候会来捧场,罗将军心里总算暗暗松了口气。这些人,虽得罪了也无妨,但总归还是交好为上。
      自当日归府,罗将军便盘算着找个人教曲阿朗功夫。曲阿朗虽然勇悍,所依仗者,不过是天生力大与野兽般的手段。如今整个幽云州为他一人闹得沸沸扬扬,等于将他置于险处。这孩子又自小长于草原,于人心算计上,毫无经验,今后若在幽云州长住,恐有不测。当务之急,是必须教他自保。若是从现在开始授他心术,说实在的,罗将军自己也不放心。毕竟曲阿朗那双眼睛,让罗将军有时看着,也觉得别扭。不能传他心术,便只能多教他些功夫,让他面对危险时多分胜算。有道是“一力降十会”嘛。
      至于选谁教曲阿朗功夫,罗将军自己镇日忙碌,没有时间;孙述宇所擅长者在稳定军心,筹措粮草,自不在罗将军所选之列;陈大力功夫虽不错,却口拙舌笨,粗心急躁,也不是好人选。这样便只有罗成渝可选了。
      罗成渝听说爹爹要自己去教曲阿朗功夫,当即兴冲冲地跑去找曲阿朗,要教他扎马步,被罗金枝骂了回来:“他现在上马都难,哪里有那个精神跟你去扎马步?”当头被泼了盆冷水,罗金枝说得又在理,罗成渝便讪讪地将自己会的一点粗浅内功心法细细教给他,由他自行揣摩。
      罗成渝本以为曲阿朗学会那内功怎么也要半年时间。当初自己学那心法用了半年,已经是极快了。谁知曲阿朗于武学上实在有天分,短短几日,便入了门,每日运起内功,对自己疗伤倒是大有助益。
      罗金枝每日除了给爹爹和哥哥请安,剩下的时间便全用来照顾曲阿朗了。给曲阿朗煎药熬汤,为曲阿朗说话解闷,都由罗金枝一人来,从不假他人之手。曲阿朗练功的时候,罗金枝就坐在旁边手托着腮痴痴地看,越看脸越烫。
      曲阿朗早已习惯罗金枝陪伴在身边了。他素来话少,本来也极厌烦旁人喋喋不休的。可罗金枝每日对他极尽温柔,之前又百般关心维护他,每每让他想起曲氏,心生亲昵;再有,罗金枝活泼泼的嗓音,娇嫩嫩的笑脸,再再透出发芽青草的生意盎然。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向生的心,罗金枝经常能让曲阿朗感到生机的力量,让他像久未沾酒的酒鬼猛然闻到酒香般醉心汲取着她身上的那股诱惑。
      罗成渝一日数次在罗府转着圈寻找曲阿朗和罗金枝,怕他俩年少轻狂,出什么乱子。罗夫人仍旧每日吃斋念佛,俗世与她全没干系。罗将军对几个小儿女全然放任,他自己的儿女自己清楚,该有的分寸是一定都有的,是以这些小事儿只要不闹到他面前便好。
      一时罗家除了罗成渝,其他人等都有些各得其所的意思。
      转眼就过了六天了。再有一日便是罗将军认子的日子了。罗金枝一早起来便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下人跑前跑后,誓要将明日的宴席办得风风光光。
      罗成渝也坐立不安一整日。明日之宴,关系到曲阿朗能不能在幽云州站住脚。若是这宴席能顺顺利利,便代表幽云州的大户也承认了曲阿朗;如若不然,怕是要头疼几年了。毕竟曲阿朗在战场上再勇武,这些人也不会上战场,看不到分毫。而曲阿朗,却不见得时时有仗打,毕竟还是要回到正常的世间来的。
      罗金枝不会裁衣,早在几天前便叫了成衣铺子的师傅来,给曲阿朗量了尺寸,给他加钱,嘱他赶工,务必在今日送来。等到了中午,衣裳总算裁好,铺子的伙计送了过来。
      罗金枝定的是件玄色的外袍,滚着一圈银边,绣着隐隐的云纹,做工精良,用料考究。想来穿在曲阿朗身上,必定精神极了。
      她拿着袍子,兴冲冲地跑去找曲阿朗试衣。等她跑到曲阿朗房里时,正赶上曲阿朗刚运完功,出了一身的汗。这几日的内功练下来,曲阿朗自觉力气更大了几分,身上的伤痛也好了大半,走路步子稳多了。
      看到罗金枝冲进来,曲阿朗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十四年没有笑过,也难怪他一笑总显得有几分生疏。他迈步下床,向罗金枝迎去。到了近前,还没等说话,罗金枝便把手里拿的那件袍子披到了自己身上。让曲阿朗有些惊诧。他原没想到这是要给他穿的。在他,穿粗布衣裳就足够了,也自在得多。
      罗金枝不说话,仔细给他系上带子,整好袍子,退后一步观赏。玄色真是衬曲阿朗,虽显得他越发冷峻,却格外引人注目。
      罗金枝咬着唇,痴痴地看着。人但凡喜爱什么,便会越看越称心。眼下罗金枝看曲阿朗,便是如此。怎么端详怎么如意。
      罗金枝正看得出神,突觉小腹一阵坠痛,难以忍受。这股疼痛来势汹汹,一会儿工夫罗金枝便满头冷汗,腿脚发软,手撑在桌面上浑身发抖。
      曲阿朗看罗金枝情形不对,急忙上前将她一把扶住,想把她扶到床上歇着。谁知罗金枝浑身一丝力气也无,软绵绵的,根本无法迈动双腿。曲阿朗大急,一把将罗金枝打横抱起,低下头问道:“金枝,你怎么了?”看罗金枝不答话,曲阿朗把她抱得更高些,脸贴得更近些观瞧金枝,二人的鼻尖再差分毫便要触到。罗金枝此时顾不得羞涩,勉强答道:“我肚子疼。”
      曲阿朗不知肚子疼该怎生治,便要抱罗金枝去找大夫,可看到罗金枝痛得直冒汗,心里便揪得慌,忽然想起自己这几日练得那功法减缓伤痛极是有效,忙把罗金枝轻轻放在床上,手掌摸索着伸进罗金枝衫子下摆,要给她运功。他本就不知什么男女之防,此时大急之下,更顾不得了。谁知他手掌刚碰到罗金枝的肌肤,便像被烫了般缩了一下。那柔腻滑软的触感,使他整条胳膊一下子酸麻起来,这股酸麻顺着胳膊又传到了曲阿朗的心里,让他的心跳得格外厉害,几乎要窒息过去。他定定神,看着罗金枝痛得皱起来的小脸,便专心那套功法,运气至掌心,在罗金枝的平滑的肚子上左右移动,让热气传到她的肌肤里。
      不过片刻,罗金枝便觉得身下一股暖流淌出,腹痛立减,也有余裕说话了。她觉得小腹暖烘烘得极舒服,低头一看,曲阿朗正坐在床边,手伸进自己的衣裳里来回缓慢地移动着。吓了一跳的罗金枝“啊!”地一声轻叫了出来。
      曲阿朗听到罗金枝轻叫,看看她的脸色,已不再冒冷汗了,便将手拿出来,轻咳一声道:“方才你疼得厉害,我便用平日修习的内功替你舒缓来着。”罗金枝脸烫得都要晕过去了,嗫嚅着刚说个“你......”,又觉一股暖流涌出,两腿间一片濡湿,不由大惊:这不会是传说中的葵水来了吧!慌乱中她连话也顾不得跟曲阿朗说,忙坐起下床,便往门外跑便说:“你把那袍子叠好放柜子里,那是明日要穿的!”最后一个字说完时,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只留下曲阿朗呆呆看着自己那只手,半日,将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刚碰到脸颊,便又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忙放下。
      直到第二日一早,曲阿朗才见到罗金枝。前一天罗金枝从曲阿朗房里跑出后,破天荒地一天都没有粘着曲阿朗,倒让罗成渝分外满意。
      再见面,二人都有些尴尬。尤其是曲阿朗,见到罗金枝便总是想起昨日手上那滑腻的触觉,再看罗金枝透着粉红的脸,竟不自觉想伸手上去试试,是不是如昨日触到那处一样的柔美。
      罗金枝更是想不到,人生第一次葵水,是在曲阿朗的抚摸下降临的。心里有些羞涩又有些意动,五味杂陈,乱得厉害。
      所幸二人埋头忙活了一会儿便快到开宴的时辰了。客人陆陆续续到了不少,罗金枝就退到后院去了。所有的客人一进门,俱要先看曲阿朗一眼再去跟罗将军应酬。那一眼,都是说不尽的复杂。
      曲阿朗全不在乎,一张脸没一丝波澜,安静地站在罗成渝身边迎客。身前身后一道道刺人的目光于他,不痛不痒。
      刘老爷是最先到的,也是唯一一个按规矩送上合身份的贺礼的客人。他送的是前朝大家的真迹,书的是“父慈子孝”四个字。
      见到曲阿朗,他甚至还温和地笑了一笑,客人中,他大概是最没敌意的一个了。因此,他也成了罗将军的上宾,坐在主桌的贵客位上,把一向占据那儿的洪老爷挤到陈大力那桌,坐在一群武夫中间了。
      迎客迎得有些麻木的曲阿朗,随意向大门外望去,突然看到了门外的一个孩童。那孩童八九岁的样子,穿得单薄破旧,拿着一只掉了沿的木碗呆呆站在门边,向门里望着,目光呆滞得近乎冷漠,嘴角紧紧绷着,来来往往的人在他眼里竟像没有看到似的,不知道他站在门口张望什么。
      曲阿朗定睛再看看那孩子,突然就有了种强烈的冲动,要出门跟那孩子说说话,帮帮那孩子。他现在没有钱财,但还是能给那孩子些吃食的。不知怎的,那孩子让他感觉那样熟悉,熟悉到似乎那就是他自己。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孩子近前,刚刚弯下腰,未等说话,孩子先开了口:“你是罗将军要认的义子吗?”曲阿朗默了一默,轻轻点头。孩子接着问道:“你说说你叫什么?”曲阿朗张口道:“曲阿朗。”那孩子点点头,突然背过身,从补丁连连的褡裢里往出掏着什么,片刻间,孩童猛然转过身,一把短刀直直插进曲阿朗的肚子。
      曲阿朗脸上刚刚绽放的笑意还没收回来,愕然地看着自己肚子上那把刀柄,再惊怒地看着那孩童,举手便向那孩子的脖颈劈去。那孩子没有丝毫惧意,直视着曲阿朗的眼睛,嘴角竟还有丝笑意。
      大厅里的客人已经都落座了,各人寒暄闲聊着,无人注意门口的动静。就在曲阿朗的掌要劈下去的时候,街角跑来一个穿着破烂的妇人,尖声高呼道:“金贼,你敢伤我儿我跟你拼命!”
      这声高呼把大厅所有人的注意都引了过来。曲阿朗只看了一眼那踉跄跑来的妇人,就呆住了。那凄厉、哀痛的眼神,与当日曲氏听说他要随金人攻打幽云州时的悲愤,是那么相像,让他的手举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来。
      罗将军与罗成渝等人已快步走来。陈大力和孙述宇紧随其后。他们看到曲阿朗肚子上的刀柄,都惊呼一声。就这一会儿,其他客人也都围了过来。
      这会儿工夫,那妇人已经奔过来,紧紧搂住那孩子,发红的眼睛像头母狮般瞪着面前这班幽云州的大人物们。
      听到消息的罗金枝也飞跑了过来,看到曲阿朗的肚子,立刻浑身发抖,牙关都碰得“咯咯”直响,尖叫着让人去请大夫,又颤着胳膊扶住曲阿朗,狠狠剜着那嘴角一直带笑的孩童骂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比豺狼还狠!他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他!”
      那妇人闻言,抬头瞪着罗金枝不说话。罗金枝毫不退让,两人一个台阶上,一个台阶下地对峙着。
      洪老爷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妇人的丈夫,前几日跟金兵打仗时被杀了。这户人家亲戚本就少,如今也只剩这孤儿寡母了。”
      妇人眼中掉下泪来:“我丈夫为了幽云州丢了性命,你们今日却在府中大宴宾朋,要认金人为子,”她忽地抬起头怒视着罗将军:“这就是朝廷养出来的将军吗!”
      罗成渝和陈大力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这孩子的爹,曾经是他们的兵,还在战场送了命。朝廷那点儿抚恤军中将领都知道,等瓜分到了幽云州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了,养活一个孩子远远不够。
      大夫被罗家下人拉着狂奔过来,罗金枝抬手一擦眼泪,扶着曲阿朗回屋让大夫看伤去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罗将军。罗将军仰面长叹一声,意兴阑珊地冲那妇人和孩童挥挥手道:“你们去吧,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了。”又向四周拱手道:“今日累各位受了惊吓,实在对不住。这宴,我看也不用开了。各位先回家,改日我再摆酒谢罪。”说完,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大步向院子里走去。众人无奈,也只能三三两两的散去。
      罗金枝一直在曲阿朗屋里照顾着他。
      曲阿朗自回屋便一句话都不说,睁着眼看着床帐,嘴角越抿越紧。罗金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曲阿朗的手,聊以宽慰。一直到掌灯,罗金枝才出来。
      罗将军等人听大夫说那孩童力气小,刀又短,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重,便没有拥进屋去,一个下午都在外间坐着,各个苦思,曲阿朗还能不能在幽云州待下去。
      罗金枝出来时,正好听到罗将军变得低哑的声音:“也只好这样了。按理说成渝到了这个岁数我也该将他送到苍山学武,如今只多个曲阿朗而已,跟那天启门好好说说,多收个徒弟也不妨事。先让他在外头避个三年五载的再说吧。”
      罗金枝靠在门后,眼泪长流。终于,这里还是容不下他了。金国回不去,秦国呆不了,这世间,竟没有这个少年的容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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