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绝仙迹

　　这一日逢休息，郑飘红乔装成男子走入醉梦楼。为避免麻烦，她把自己的脸易容成个丑八怪。到了楼门口，向老鸨晃了晃郑氏医馆特有的牌子，便上楼找秦瑄去了。
　　秦瑄正在教配儿弹琴，见进来个小个子男人，也不说话就闯了进来。正在秦瑄想要甩出袖子里的药粉时，郑飘红大喊：“秦姨，别洒！我是飘儿！”秦瑄听见声音马上笑了出来，配儿在一旁也乐地直拍桌子。
　　“这我娘配的药可不能用在她女儿身上啊！秦姨，我来看看你。”说罢，飘红开始卸下她的妆容。郑飘红与秦瑄多日未见，因此聊得很久。这一聊，飘红才听到秦瑄的前尘辛酸过往。
　　秦瑄本是江南常州官宦之女，大家闺秀。自幼她便受夫子授业，随琴娘调琴。但在她十三岁那年，其父受贼人诬陷，成为阶下囚，家中奴仆散去，唯留她和她娘孤苦相依。秦瑄娘受不了这落魄又遭人诽谤的生活，在两个月之后投河自尽。
　　她无依无靠，投奔娘舅家，谁知舅母嫌她累赘，将她卖给一米商做小妾。那米商见她身世可怜，相貌秀美，待她很好，生意做完后就带她回了老家。谁料那米商妻妾成群，她也不知自己排在了第几房。其他小夫人对她又凶又残，米商在家时，秦瑄的日子还过得下去，但他后来常年旅居在外，她受的虐待也逐渐加重。为了不死在那深宅大院里，秦瑄出逃，离开那些恶魔似的女人们。
　　秦瑄一个人逃走后，怕走大路遭不测，便往山里走去。她知道米商的家是在潝州，但她最后走了多远走到哪里，她也不知。在连走了几天几夜后，她昏倒在一条小溪旁。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一座农舍里，屋里摆设很简陋，但却干净。那间屋子的主人，是个以打猎为生的猎户，自称是大树，人长的实在剽悍，秦瑄起初很害怕。但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这男子人虽粗心却细，对秦瑄也是以礼相待，对她有爱慕之意，却无越举之念。秦瑄渐渐放松下来，和他一起生活。两人以山为媒，河为证，成为夫妻。那段日子，秦瑄一生难忘。她说那是她几经痛苦之后尝到的甘甜，对她来说，想就那样死去都会面带笑容。但死的不是她，是大树。她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掳走，最后一眼看那小屋，泪水盈眶。她记得曾经大树指着山谷中十几亩的平地对她说：将来在这里盖座大宅子，让你每日只弹自己喜欢的琴，不忧心任何，过神仙一样的生活。秦瑄连这梦的影子都不曾摸到，就在几日间，被转卖给一个商人。这商人见她姿□□人，又会抚琴，北上行船时就带上她，让她一路弹琴给他的客人听。有个客人贪她美貌，强占她数次，到了青州后，那商人嫌弃她与旁人有染，就将她卖到这醉梦楼。
　　七年幽暗生活，楼中的时光仿佛停驻，让秦瑄不知以往，不知归宿。来醉梦楼的男子都是寻花问柳而来，没有真情实意，她想托付与人，却难遇知心有情郎。她想逃，但又舍不得身边的青倌配儿，配儿已经十三岁，她一再苦求老鸨，配儿也只能推迟到十五岁就接客。如若她不能在配儿十五岁前离开这醉梦楼，配儿的命运也将和她一样，任由人蹂躏，受万人唾弃，痛楚自心知。不幸中的万幸是，秦瑄到醉梦楼没有几个月就巧遇李月儿，李月儿见这年纪轻轻就历经坎坷的女子，心生可怜，便给她各种药，帮她渡过难关。那些李月儿自己配出来的毒药十分奇特，有的使人身致幻境而不知，有的使人麻木没法动弹……从那以后，秦瑄的日子轻松了许多。但这醉梦楼的老鸨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恩客给她的私钱越来越少，想必是老鸨和客人说秦瑄快攒够钱要离开。想想人心真的是最让人恶心的，平日里对秦瑄嘘寒问暖、恩爱有加的客人，没有人愿为她赎身，反而怕她离开少了愉悦而给她更少的银两。秦瑄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只够赎一个人的身，虽然李月儿想帮忙的话，配儿也能逃出去，但这青楼女子离了青楼一样难活。嫁人指望不上，自己谋个营生既没什么本钱，也没有什么手艺。
　　说到伤心处，秦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飘红的手背上。郑飘红没有安慰她，只是轻声地问她：“秦姨，你说的大树住的地方，就是那山谷中的平地，你还能找到吗？”秦瑄擦擦眼，点点头。那山谷叫熊掌谷，可能是两面环山一面临河，地方又宽阔，所以叫这名字。我觉得名字怪异，才会十年都记得。
　　郑飘红心想，那是秦姨梦中和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尽管后来被迫离开，但那样的地方怎么会就此遗忘？“秦姨，过段日子你和配儿就赎身出去吧，没地方可去就去我家也可以的啊！过几年，我想法子送你回熊掌谷，到时候盖一座大宅子，让我家人也过去住，可好？”郑飘红很认真地问。
　　秦瑄点点头，皱着眉说：“可这赎金……我拿不出……”郑飘红眯起眼，狡黠地一笑，道：“放心！不成问题。我自会拿来给你！如果我不送来，也一定差人给你送来！”
　　秦瑄眉开言笑，少顷之后舒展的眉目又皱起来。“飘儿，你年幼经历少，不能让外人知晓你我深交，而且这钱，我怎么能要你的呢？”“秦姨，你不必介怀，我也不是白送你银两，这几年你教会我很多识人做事的本事，况且，我也是有求于你。”飘红很认真的表情说着。
　　“哦？那是什么事？你这小神仙都要来求我？”秦瑄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的请求很简单，就是五年，也可能是十年之后，我想请你带我到你说的那个山谷，建座新的府邸，以留我郑氏后人。秦姨能答应我吗？”
　　秦瑄眨眨已泛泪花的眼，点头。
　　和秦瑄约定好之后，飘红又胡乱往脸上抹了些东西，匆忙回府。
　　待郑飘红看到郑府门口有匹良驹时，她有些惊诧，心中猜测是谁造访。她一边拿绢布擦干净脸，一边往里面走。挡着的绢布别开脸时，她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对着她哈哈大笑。那飞扬跋扈的眉毛都笑的一颤一颤的。“看，说谁谁就到！快过来！让义父瞧瞧我的宝贝女儿！”
　　义父？郑飘红看着这胡子拉碴笑得看不到眼睛的男人心里满是疑问。郑乾裕笑道：“这么多年了，那时她还小，怎么会记得你？”听完这话，那男子有些尴尬，脸上有丝失望的神色，拉着飘红的手说：“飘儿，你可不能忘了我啊，我是你义父林壮啊！你小时候我还背着你学青蛙跳呢，记起来没有？”郑飘红完全不记得，但怕这男人又露出失望的神情，就说：“只记得一点点，不多。”林壮听完爽朗地大笑，自言自语：“就是嘛，我林壮的女儿怎么会忘记她的义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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