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绝仙迹

　　第七十六回
　　“这几天怎么没见金桐呢？”一日，王婆婆忽然问起。
　　郑飘红略带心伤地提及金桐不辞而别一事。王婆婆只道可惜了，本是可继承飘红衣钵的后生，就这样走掉了。
　　“金桐非池中物，我不能拘他留在绝谷只司执事。他日，金桐必可成就一番伟业。”郑飘红给予金桐极高的评价。一席话却招到王婆婆的反驳：“那可不一定。论风骨，金桐倒是有些。论才思，他都不及你养的那几个小童。”
　　此言一出，郑飘红也觉着兴许是金桐始终追随自己的缘故，只觉着他处事利落、滴水不漏，未想到他能够独挡一面。
　　“那老祖宗当初想让金桐继承鬼医门，是何意图？”郑飘红一时想不出：为何王婆婆早已看出金桐才智有限，还要将他列为鬼医门后主之选？
　　王婆婆啃了一口甜瓜，美滋滋地解释。金桐论谋才不过人，但仁义宽厚。鬼医门运作最糟或者最好的时候，都需要郭甜这样冷面门主来审时度度、公正条理。但若是严谨秩序之下，又偶有事端时，识大体、性宽厚的人才能聚拢人心，把持好鬼医门内的事务。郭甜与郑飘红为严，那么下一任门主必须为松、为宽，才能让鬼医门在奉庆朝立足、发展下去，正是应了张弛有度的古训。
　　细细品来王婆婆的训导，郑飘红若有所悟。乱世之道才有枭雄，清平盛世时无须猛将，需要的是养民休生的治世恭臣。王婆婆看似在训诫鬼医门内的点点杂物，却为飘红将天下大势指点一二。
　　“你那麒麟血练成没有？”王婆婆的一句话惊醒游魂已远的飘红。
　　“啊？没有。只剩下半注麒麟血了，还没有其他练就重生禁的药材，所以一直没有再练此药。”提起这长生药方，郑飘红心就一阵抽搐。一是因为这药方和药材才迫使她和齐鸣背井离乡，漂泊天涯；二是因为她一直不肯牺牲别人性命来练就一副药，尽管是一副奇药妙方，但是以杀死一人为代价，她总觉不妥。
　　王婆婆叹气。“你若狠不下心，断了这鬼医门唯一的命脉，怕是以后再无鬼医门了。就算只有半注药引，你也要将此药练成，若不然，我会收回那麒麟血，亲自拿你练药！”王婆婆收起往常嬉笑的耍赖模样，露出狠戾之色。她额上的皱纹和灰色浓眉蜷在一起，因凶狠的目光而显得整个面孔阴森、狰狞。
　　“婆婆，你来陪我练武吧！”齐紫凝突然闯进门来。一句童言邀约让王婆婆面上忽的换上慈容善目。
　　王婆婆笑眯眯地被紫凝拉出门外。
　　庭中几个孩童正两两对打，手中皆持木剑。在可彤与明远的对峙中，明远略占上峰。经过十几招较量，他倏地一下卧地扫腿，可彤跳过他挡过来的腿，刚落下地，被迎面劈过来的木剑正指左胸！谁能想到明远横扫一腿就举剑刺过来？
　　“妹妹！你又输了。”齐明远挑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齐可彤气得满脸通红地转身就走。
　　“欺负自家那么娇小的妹妹有何可骄傲的？”王婆婆伸手折下一枝垂柳枝条。“我来替你赢回来！”她向可彤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别气馁。
　　明远见过这老婆婆曾单手擒住燕灵姐和碧玉姐，心里有些打鼓。他抬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飘红，面色沉静、无风无雨。回首师傅焦括，后者点点头给他鼓励。
　　王婆婆将手里的枝条折巴折巴，只留不及小指粗的一根细条，一边为手握方便摘去了枝叶，另一端柳叶还在。见到王婆婆将粗枝扔掉只留着不过三尺长的软枝条，齐明远放下心来。这软软的柳条还能多厉害，挨两下也不过是挠痒痒而已！
　　他走上前，施一抱拳礼，便挥剑横扫。王婆婆左闪右闪，那木剑如疾风掠过，挥洒自如，却没挨上她一根毫毛！明远使出二十几招，王婆婆始终能轻而易举避过。这一边王婆婆气定神闲，那一边明远已举剑多时，气喘连连。
　　“天儿也热了，我不让你了，教训完你，我好回去纳凉去。”说完，王婆婆手里的枝条像游蛇一样抽动起来，不待明远回过神来，王婆婆的枝条已朝他脸上招呼过去。“啊呀！”一声吼，明远退后了好几步。
　　在齐门内，齐鸣与他练武时都不曾让他如此失颜面。曾经齐鸣打败他，不过是木剑锁喉，然后便收手。到后来，明远动作比齐鸣更加敏捷，眼力也比齐鸣更精准，十几年比试下来，齐鸣竟都不是他对手。
　　而如今，他连出二十六招，竟能被王婆婆安然避过，她一出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而他还没看清那枝条从何而来，只是眼花缭乱中就被人抽了一脸！耻辱！
　　但明远不甘落败，又举剑冲上前去。王婆婆手中的枝条又是一阵狂舞，在明远身上从上到下打了个结实！明远毫无招架之力，因为他根本看不清那枝条从何处抽过来的。
　　旁边的可彤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被明远身上那青红一片，碎叶满身的糗样逗得哈哈大笑。
　　一连二十多天下来，明远每天不服气得冲到王婆婆面前，却总是被羞辱一番。
　　可他从不泄气，每天必要执剑向王婆婆挑战。其他人都嘲笑明远自不量力，如蝼蚁撼树！但身为明远父母的齐鸣和郑飘红却不如此认为。
　　郑飘红看到王婆婆每日和明远打斗完都笑意十足，她知道，如若不是明远在武艺上有长足进步，老祖宗才不会每天专门腾出时间去陪他练剑！
　　齐鸣只有第一次因为在山下医馆行医不知明远被打，而后的每次较量，他都在场。他看到明远渐渐洞悉出那枝条的方向，因王婆婆翻手转肘太快，根本无法看清她的动作，而明远超乎寻常的眼力便发挥作用。明远仔细穿过摆动的枝条看清王婆婆的手肘、腕、指的用力方向和力道，以此来判定那软枝的抽动方向。
　　不出七八日，明远竟能躲过七八成的抽打，他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十五日后，明远也能模仿出王婆婆的动作将木剑挥动自如。尽管仍是打不过老祖宗，常常挨打，但齐鸣发现明远手中的木剑的速度出神入化，配合木剑的脚下步伐也是变化多端、轻盈凌虚，他已能抵挡老婆婆的抽打十之四五，而这些是迎面还击不是躲避的结果。
　　由于明远的连连还击，虽有几招落败，但老祖宗在比试过后开始长吐粗气，另一边的明远运气如常。
　　齐鸣看出了明远进步神速，不由得心里万分感激王婆婆。
　　第十九天，明远与王婆婆又是一场恶斗。
　　说是恶斗，但明远却没有第一次交手那样连连挨打。他身如蛟龙，身形一闪避过那枝条的抽打，侧身一跃，又躲过婆婆手中枝条的横扫。一连四十几招下来，那枝条愣是未打到他身一处！
　　明远一擦鼻尖的汗珠，心想：该还手了！他没给王婆婆机会，看准了枝条再次迎面抽过来，他一缩脖子后退一步，同时手中木剑自左而右劈了过去。那枝条应声而断，被木剑砍掉的那截，硬生生地插进那垂柳的木皮！可见明远手中木剑速度有多快，力道有多大！
　　王婆婆被这一击顿得胸中一股腥味涌上来，她知明远剑气已练成！老祖宗脸色煞白，点头微微赞许，默不作声转过身朝屋里走去。她身后的明远，看看手中木剑和插进树干的柳枝，欣喜若狂！
　　他回首咧嘴向齐鸣大笑，齐鸣却扬起下巴要他向老祖宗赔罪。
　　“师祖请受明远一拜！多谢师祖连日教诲！”明远跪在门口，向王婆婆磕了三个响头。王婆婆咳嗽连连，心想教成这少年，也不枉自己一身武艺无人相传，点点头，含下一口温茶，才又走出门。
　　“这些天累死我了！毅儿，你陪我上山采些补药回来！”说完，王婆婆又是一阵猛咳。
　　谭毅被王婆婆抓上山后，为她找了半日的滋补药草，皆送到王婆婆手里。王婆婆只是点头接过，却没说一句“可以了抑或是足够”的话。谭毅生性老实，便觉得是王婆婆仍不满足，在山野中提个铁铲，四处挖寻。不知不觉，日薄西山。
　　“婆婆，我们回去吧。天已经黑了。”谭毅劝说。深山中的夜晚狼嚎虫叫，让人倍感恐惧。
　　“为什么要回去？天黑了，就在这里睡呗？”王婆婆忽的一把扯过谭毅的衣襟，吓得谭毅惊叫！
　　“哈哈哈……”王婆婆开心地大笑他的胆小。
　　即便是有多不甘愿，谭毅也只得任这老祖宗摆布。
　　夜幕降临，再也不能寻觅草药，谭毅便折下许多干树枝，在空地上点起篝火。他心里有点搞不懂这老太婆是何居心，就这样把他扔进这深山老林。另一边的王婆婆将药草枕在头下，靠着一颗倒下的干木已闭上眼睛，梦游太虚。
　　谭毅想追问王婆婆，为何让他们两个人放着绝谷干净柔软的床铺不睡，偏要这样留宿在这荒郊野外呢？他没想多久，到底白天里漫山遍野地掘药耗费太多体力，眼皮也渐渐沉重地拉下来。
　　在不远的草丛中，一双黑夜中幽绿的眼睛仔细辨别寻找陌生气息的来源。一阵窸窸窣窣声，草丛中滑过一条赤首金环的毒蛇。
　　朦朦胧胧中，谭毅听到一阵沙沙声音，他睁开眼抬起头。篝火仍有余烬，点点火光中，有一“嘶嘶”吐着信舌的红头彩环蛇在他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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