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柳生仁」Mon cheri

　　他曾经问他，最喜欢的糖果是什么。

　　那时的立海大部活室空空荡荡，换好衣服的紫发少年缓慢地戴上眼镜，平静的问题就这么飘荡在沉静的空气里。
　　衣柜关上，银发少年嚼着口香糖，眨眼。
　　“没太大执念……hiroshi对这个也有兴趣？”
　　“问问而已。”
　　“Puri～那你呢。”

　　柳生沉默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习惯性地用中指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部活室。

　　“Mon cheri。”

　　仁王嚼口香糖的动作一顿。

　　“太阳没落，不想晒着太阳回去就别发呆。”柳生已站在门口回望，随身携带的伞支在手里，语气平静。
　　“Haihai——”拖长声音，仁王将外套披在肩上，随手关了门跟上去。

　　那天夕阳橙红如烧。
　　仁王记得自己撑着伞跟在柳生身后，看着地上被拉长变形的影子，忽然觉得异常遥远。

　　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插曲，仁王却时不时地回想起来。
　　Mon cheri，酒心糖，低调含蓄的外壳，若不咬开便绝不想到包裹其中香醇浓烈……这么说来倒和某人有点像。

　　这么想着的时候，仁王会习惯性地眯起眼睛，从斜后方看向柳生。
　　那个举止优雅、一副眼镜挡住所有情绪外露的双打搭档，从来轻描淡写，标准温文尔雅的绅士，却只有熟识的人才知道他是部里最可怕的人。
　　晦涩，无趣，伪绅士。
　　交叠手臂枕在脑后，仁王勾起唇角痞痞一笑，毫无愧怍地作出定义。

　　探索就此打住，深入下去会很麻烦。

　　直到发型酷似某种海洋植物的二年级学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口。
　　“仁王前辈和柳生前辈很熟吧。”

　　那是三年生的毕业聚会，网球部的几个单独开灶，还特地将在教室里睡得死沉的切原拉出来。
　　三三两两说说笑笑，没半点即将分别的感伤。

　　“仁王前辈知道柳生前辈会考去哪里吗？”切原找到躺在草坪上的仁王，于是径直蹲在他面前，眨巴眼睛问。
　　“Puri～干吗不去问他？”
　　“……呃，昨天的英文试卷被柳生前辈看到……不敢和他说话。”凑近，切原挠挠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反正仁王前辈和柳生前辈这么熟一定知道嘛……难道不是？”

　　微愣。
　　原来自己和柳生已经熟到无话不说？

　　然后看到切原忽然堆起笑脸，“去拿蛋糕”、“前辈要不要”之类说一大堆，然后眼前一花不见了踪影。

　　勾唇笑，翻身支起上身，不意外地看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柳生。

　　“Puri～被怀疑了哦，我们的关、系。”暗青色的眸子带着笑意一转，故意用上暧昧模糊的语调。
　　柳生习惯性地扶一扶眼镜，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那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笑容凝在唇边。

　　耳边是柳生平静的声音。“快点过来，你的烤肉就要被抢完了。”

　　他们是立海大的黄金双打，如影随形，只要是对方，就不会失败。
　　他喜欢cos，唯独他一眼可以识破。
　　他不喜欢晒太阳，他的书包里永远有一把伞——不知是否有关。

　　他问，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Nioh Masaharu。Yagyu Hiroshi。
　　舌尖在口腔里灵巧地转一个弯儿，抵住上颚，再利落地向前弹出。干净的发音，莫名地带上点暧昧的尾音。
　　零碎的点渐渐串成线，原来。

　　“Haihai～”懒懒答一声，爬起来如往常一样跟在对方身后。
　　几步迈过走远，漏下几缕朦胧的阳光。

　　那天的气氛很平和，和往日的任何一次聚会一样。柳依然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翻阅笔记，仁王和丸井依然抢蛋糕到不亦乐乎，幸村依然静静在一边平静微笑。
　　只有最后切原抱着水果盘一动不动，拍他肩，才听到小孩闷声闷气抱怨，前辈们都要走了。
　　失笑。
　　“笨蛋Akaya，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丸井吹着泡泡揉乱切原的头发，前辈架子十足。
　　“喂喂前辈也老不到哪里去吧……”不满地试图恢复自己的发型，然后话题转移。
　　前辈以后你不可以只知道吃蛋糕，笨蛋赤也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

　　仁王叼着叉子晃到坐在隐蔽处的柳生身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会舍不得？”柳生挪动出一个位置，目光直直看着场中的众人。
　　“Puri～”毫不客气地挨着他坐下，仁王玩着自己的辫子笑，“有什么舍不得，到最后谁不离开。”
　　“……”

　　柳生若有所思地看进仁王的眼睛，却不再说什么，转头，修长的指尖拈起一块糖果，缓缓剥开。
　　仁王眯眼。那不正是柳生自称喜欢的Mon cheri。狡黠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眼疾手快抢过剥好的酒心糖塞到嘴里，看看柳生，唇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Puri～”

　　“……Masaharu。”

　　仁王感到后脑被一股力量托起。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抢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
　　暗青色的眸子倏地睁大，转脸看到某人放大的平静面容。
　　跟着唇上感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压力。有什么撬开因为惊讶而微启的唇瓣，温柔而霸道地侵入，描绘，辗转，然后意犹未尽般地流连，离开。

　　柳生习惯性地抬手扶一扶眼镜，若无其事地退开。
　　“这是惩罚。”

　　仁王眯起眼睛。
　　口腔里意外地空虚，除了忽然移开的温度，还少了刚刚抢来的酒心糖。
　　但味觉残留。甜美的巧克力，伴着一点唇齿相依间咬破溢出的浓烈酒香。
　　是酒心糖的酒，醉了谁的心。

　　“……hiroshi真是小气。”良久，勾出痞笑，“明年聚会请我吃Mon cheri，puri～”

　　Mon cheri，我亲爱的。

　　后来年年聚会，谁也没再提过Mon cheri。

　　依然电话联系，双打的默契使两人都避开了某个暧昧的话题。
　　放下电话仁王习惯性地靠着沙发背看窗外。
　　Hiroshi，hiroshi。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Puri。”

　　小孩的执念罢了。
　　某次惯例聚会，仁王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场景，斜过眼看了看依然坐在身边的昔日搭档。
　　不透光的古朴眼镜，简单得体的休闲装，优雅依然浅浅抿着玻璃杯里的红酒——子承父业，已然是渐露头角的外科医生。
　　而自己手上的油彩几乎已经洗不掉。

　　谁也不再是昔日少年。

　　有什么舍不得，谁没有离开的时候。
　　耳边是当年谁的声音。仁王笑得张扬，原来自己有预言潜质。
　　心里某个地方，画上句点。

　　最后一次碰到Mon cheri是在柳生的婚宴上。

　　人潮涌动，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音此起彼伏——难得传统的柳生家会选择西式婚礼，华美的厅堂，眩花了眼。
　　柳生西装笔挺穿梭于客人中，得体地时时点头应酬，目光所集，优雅娴熟，依稀当年翩翩绅士。
　　新娘在家人陪同之下坐在角落，新人如玉。

　　“Puri～不愧是天才少年医生，人模人样。”
　　仁王随意找了个人不是太多的地方坐下，眯起眼睛以画家的视角审视新郎。
　　然后目光触到桌上的糖果，终究失了神。

　　Mon cheri，我亲爱的。
　　很浪漫的喜糖。

　　仁王仰起头靠在椅背上，低低地笑。

　　远处的柳生似乎看见这边的情景，犹豫片刻，始终还是没有走过来。

　　“没想到hiroshi也有失算的时候。”柳站在一边看得明白，难得地带上点叹息的音调。
　　仁王不答，只是剥了一颗酒心糖放在嘴里。
　　柳沉默地看他一眼，再扫一眼桌上的喜糖，转身离去。

　　根据我的数据来看，这场婚礼，原本是为masaharu你准备的。

　　那天仁王一直抿着酒心糖。
　　不明白柳生为什么会喜欢Mon cheri，明明那么苦。
　　咬破糖衣，冰凉的酒液流出来，径直流入延后，胸腔透凉。

　　终于还是等不到交换戒指，仁王站起身子，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离开。

　　关门，隔绝过分真实的喧闹。

　　仁王抬起头，唇角扬起勾出一个鲜明的笑容。

　　Hiroshi，明年聚会请我吃Mon cheri，puri～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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