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何怀

　　照例等到所有的学生都离开画室后，温瑄留下锁了门，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5点半了呀……”于是加快了脚步往校门口走。

　　那边的何珩之前看见几个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早就仔细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一批又一批，收获的只有一次次微妙的失落感和几个学生好奇的打量。何珩干脆站到了保安室门口，自然而然地站得笔直，那种标准的守卫姿态也难怪令学生们感到新奇：难道学校要招新看守了？李叔要退休了？可不对呀，就算要换也得开了学再说吧？

　　所以等温瑄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意外却好笑的画面：何珩挺拔笔直地站在保安室门口，紧抿着唇沉默着，一旁李叔围着他团团转地说着什么。

　　其实在看见那个身影的一瞬间，温瑄除了那么一丝不可置信的讶异以外，更多的喜悦从不住上扬的嘴角边流露出来，眉眼弯弯藏住了那些许难以言说的甜蜜的滋味。

　　“何大哥！”温瑄出声喊道。

　　何珩有些僵硬地缓慢地转过身去，虽然一点也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感觉有一点、就一点点的紧张。

　　还没等何珩开口，李叔就先迎了上去，嘴里喋喋不休地开始说道：“哎呀正主儿可算来咯，小瑄儿，这原来是来找你的呀！这小伙，在这门口站了快一下午了，喊他进来坐着等也不肯！就往那一站，跟个门神似的……这是要抢我老李头的饭碗嘛？”

　　“李叔您多担待，我这就领他走~”温瑄凑着李叔的耳朵轻轻地笑语了一句。

　　“何大哥，你怎么来了？”温瑄往前走了几步，在何珩面前站定后又笑着加了一句：“听说……你打算抢李叔的饭碗？”

　　“……”何珩决定直接忽略后一个问句，他感觉脸上似乎有些烧，轻咳一声后强作镇定地说道：“乐佑快出院了，队里想借此请你一起吃个饭，算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这就是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在胡说八道啊。

　　“啊？今天吗？”温瑄倒是觉得有点措手不及。

　　“不是。我代表他们来邀请。”何珩继续说道。

　　至于……聚餐？还根本没提过这事？没关系，过了今晚就有了。

　　“嗯，那好啊，什么时候通知我就行。”温瑄欣然同意道：“不过这种事情……何大哥发个短信告诉我就好了，不用亲自跑一趟的。”

　　“……”何珩沉默了一会硬邦邦地说道：“没有你电话。”

　　“啊？没有吗……”温瑄傻愣着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报了一串数字，何珩动作飞快地拿出手机输入后直接按了拨通键。

　　一阵熟悉的音乐铃声想起，温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却被何珩抬手拿了过去按掉，然后何珩低头把号码储存安静地打下“何珩”两个字，保存后递到温瑄面前：“……我的。”

　　“嗯！”温瑄接过手机，手指轻柔地拂过屏幕，微微笑着再抬头问道：“何大哥接下来去哪里？我正打算去医院看看乐佑呢，好多天没去了……”

　　……其实，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今天本来就出来的迟了。好啦，就是临、时、打、算，嘿嘿……

　　“那回医院吧。”何珩当然不会拒绝这么合心意的安排。

　　温瑄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不回去吃饭了，挂了电话后见何珩沉默地看着自己，于是微笑道：“何大哥肯定没吃饭，那我们顺道买了乐佑的晚饭一起回去吃吧？我知道有家店的牛杂粉丝汤做的很棒的哦。”

　　“好。你带路。”何珩应道。

　　然后何珩便跟着温瑄，看着他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看着他微微弯腰仔细地给打包吃食的袋子打上活扣结，看着他笑得开心地朝自己走过来。何珩突然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那么那么地合你的心意。从头到脚，每一处都那么恰到好处，让人喜欢地不禁生出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只要他就这么站在你眼前，你可以看见他，触碰到他就会被一种天大的满足感所淹没。从来没有人给过他那么新奇的感受……喜欢吗？应该……是的吧。

　　回到医院，乐佑对晚饭赞不绝口，直说温瑄解救了卧床难起身残志坚的解放军好青年之类云云，贫得不行。

　　乐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这顿晚饭吃得比前两天暖意融融多了，何队虽然还是话少地埋头吃饭，但是侧脸看上去的弧度都柔和了几分似的。

　　“得嘞~小瑄这一来到病房啊，就让人民群众感受到了那春天般的温暖，连咱何队这块都僵化了的千年寒冰都捣碎成了冰渣子哟~”乐佑端起碗大口地喝了口汤，满足地说道。

　　“……”温瑄干脆装作没听见地继续埋头，微微发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主人的心情。

　　“吃你的饭。”何珩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坐床上有些得意忘形的某人，淡淡地说道。

　　“是是是……我不说了，啊不说了，吃饭吃饭。”乐佑嘴上应着，心里照样乐，听何队的语气和前几天一比那杀伤力简直就是战五渣了呀，说不准努力努力还能听出里边藏着的小愉悦，嘿嘿……

　　何珩见温瑄都不作声，便抬眸看了一眼，小孩儿正低头认真地吃着饭，动作斯斯文文的，耳廓和脸颊都有点发红，看到这里何珩忍不住挑了挑眉，端起牛杂汤喝了一口，刚好盖住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放下汤碗时抿了抿唇，便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饭后，温瑄坐着和乐佑聊了一会儿，问问他的近况，何珩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后来温瑄起身告辞的时候，还没等乐佑开口，何珩就先一步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乐佑会意地笑道：“何队你可要负责把咱小瑄安全地护送到家啊。”

　　温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又不是女孩子，哪就那么娇贵了。”

　　“谁说男孩子就不危险了呀？哎呀小瑄你就别推辞了，那啥，何队……也是好意。”乐佑好不容易把到了嘴边的贫话咽回去，他本来想说的是：何队的心里可美着呢……

　　“走吧。”何珩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嗯。那乐佑……再见啊，下回再来看你。”温瑄朝乐佑笑笑。

　　“好，路上当心。哎不这有何队在呢哪用瞎操心……”乐佑下意识地笑道。

　　温瑄一听他又要贫赶紧地就把房门关上了，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何珩说道：“我们走吧。”

　　早过了下班时间，公交上的乘客很少，两人并排地坐着，温瑄支着下巴看车窗外川流不息的灯影，感受身边的人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的体温，忽然就有一些恍惚，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常常是这样……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温瑄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考场认识何珩的那天起，尽管知道两个人的差距很大几乎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什么交集，但是心里仍然抱着一种暗暗的期待，甚至就连主动地提出去医院照看乐佑，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想人为地让自己和何珩这两条平行线拉倾斜那么一点点，他那段时间跑医院跑得那么勤，其实就是怀着那么一点私心的。

　　自从开始要每天到画室代课以后，因为不得空和时间的错开，他再没在医院见到过何珩。有时候他想：这样也好，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自己的这份好感就让时间来慢慢地抹平好了，不用再去纠结何珩是不是会不会理解这种感情又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回复。就这样淡化自己刻意才带来的交集，也不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困扰。

　　本来，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是就在今天，在学校门口看到那个沉默挺拔的背影、听到他低沉的嗓音说着什么的时候，温瑄觉得自己全部的打算和防线都变得不堪一击，平时刻意去忽略的想念积累着一下子决堤，满心快要溢出来的喜悦把他还在挣扎的一点点理智强硬地打散，所以他听到自己满是笑意的玩笑话：听说……你打算抢李叔的饭碗？

　　他就借着那一时半刻的喜悦对着一个还不是那么熟悉的人卸下了所有言语的克制和防备，就好像两个人彼此熟悉地已经到了可以随意调侃几句的地步那样。

　　直到后来到了医院，听着乐佑戏谑的言语才如梦初醒一般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只埋头吃自己的，坐在乐佑的床边和他说说话，再没敢直视何珩那双深邃而含义不明的眼神。

　　公车似乎经过了几处不太平整的路面，车身摇晃着，然后又是司机一个大拐弯，温瑄尽管在努力地控制身体不要失衡但还是一下子撞上了何珩的肩膀，头几乎埋在了他的胸前。

　　何珩状似很自然地伸手揽住温瑄的肩膀，低低地说了声：“小心。”然后把人扶稳。

　　那个低沉暗哑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温瑄的耳廓迅速地不争气地又变得通红。

　　何珩在那一个瞬间有些飘然的恍惚，他当时本能地揽住身前的人，感受到那人透过布料传到手心的温度，稍一低头就能看到那人微卷的发旋，发丝间散发着洗发水残留下来的甜甜的柠檬清香，将人抱在满怀的温馨的错觉让何珩差一点就收紧了手臂坐实那个拥抱的假象。

　　在温瑄坐定后松开收回了自己越过他肩膀的手，一下子的空落感让他轻轻地抿了抿下唇，又回忆起刚才那一刻微妙难言的感受：就好像抱住那个人，自己全身每一处传至大脑的讯息都在叫嚣着满足，如果先前的训练走神和被刻意压下的想念不足以说明什么的话，那么刚才那种巨大的满足感已经足够清楚地让自己认清一些什么。

　　车上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就在公车昏暗微晃的车厢里，静静地维护着这份微妙的像是错觉一样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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