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同人）言冬

　　【引】
　　六道骸一直看着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很普通。是真正的那种丢在人堆里怎么找也找不出来的那种普通。唯一不同的，就是女孩那双血红的眸子，晶莹莹的，像红宝石原石，更像少女跳动着的年轻血液。
　　六道骸眯了眯眼，极有兴趣的勾起了嘴角，舌尖不由舔过些微干燥的唇，溢出的轻微笑声瞬间蒸发在干燥的空气里。
　　含笑的视线划过女孩略有弧度的紫色发梢，最终定格在了女孩光彩无比的眼瞳上——真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美啊。
　　就在六道骸默默看着的时候，女孩忽然蹲下了，她的前面是一个埋头哭泣的小男孩。而且那个小男孩是个灵。
　　六道骸现在也是个灵。
　　“真有趣呢。”六道骸唇畔划过的一丝诡谲，散发出惑人的气味。
　　女孩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顶，小男孩止住了哭泣，微笑着跑远。女孩的笑容，定格在了夕阳如血的一刹那。

　　【一】
　　冬日暖融融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早雾，和煦地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洒满了草地。
　　七条冬坐在树下悠悠转醒的时候，听见了从头顶的树枝上传来的一声轻笑。
　　轻笑她倒是不能确定，就觉得笑声是“KUFUFUFU”这样的就有点诡异了。
　　七条冬还在兀自纠结着用词的时候，声源的主人已经一个纵身从树枝上轻巧落地，蓝色的发在风中扬起的弧度很漂亮。
　　七条冬抬头，就一下子对上了那双幽蓝色的眼，和琉璃一样，比祖母的那只小猫眼儿戒指还好看。
　　那时天空一片碧澄，云彩和柳絮一般绵软，七条冬只觉得自己心底一紧刹那天地无声，一切消减了颜色，只能听到那脚步声向自己慢慢而来，伴随着轻轻一笑。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男人。是个陌生的男人，准确说，是一个灵。还很年轻。七条冬目光刚刚触及那张轻笑着的俊美脸庞，就不争气的绯红了耳根。
　　“那个，我是七条冬。”七条冬有些局促的捏了捏衣角，小棉袄柔软的手感使她稍稍放松了心情，习惯性的眯上了眼微笑。
　　“六道骸。”六道骸又是那一串笑声。
　　冬保持着笑容，祖母说过，对待任何一个人都要保持笑容，不管对方是有多怪。
　　“七条小姐，貌似可以看得到我呢。”在七条冬还在傻傻笑着的时候，六道骸上前了一步，避开冬日太过扎眼的日光，海蓝发上本来晕开的光圈浅薄了一些，面容更加清晰。
　　“是！”七条冬怔怔应了一声，随即回答道，“我似乎是能天生看得到一些灵。”
　　“六道先生……也是灵。”
　　啊啊~是肯定的陈述句呢。六道骸眯起了眼，将眼底一拥而上的兴趣掩饰平整。
　　“的确。”
　　“是吧，”少女忽然低下了头，表情莫名的有些模糊，声音里是淡淡的惆怅，“灵都是因为执念所以才会留下来的。六道先生，也有不可抛弃的执念吗？”
　　猝然睁开的鲜红眼眸定定看着自己，六道骸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了一声这双眼睛，在身体某个角落里堆积起来的东西开始慢慢膨胀起来。快要抑制不住的，要满出来了。
　　“我啊，从小因为看得见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一直被讨厌来着呢。”七条冬没有什么自觉地将视线留在了六道骸胸前的外套纽扣上。
　　“大家觉得灵都是不干净的东西，其实不是！”七条冬的眼神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那双盈满水光的眼更加鲜红欲滴，“灵生前也是人，只是为了死后剩下的执念罢了，如果完成了，是可以升天的。就像那个男孩……”
　　话音到这里蓦然止住，七条冬觉着身前的人没有什么动静，便咬碎了最后的音节。
　　六道骸的确有点被震慑住了。为了那双眼——这个女孩，貌似有什么不知名的能力，就隐藏在如此好看的眼里。
　　不仅仅是这双眼睛想要让人据为己有，这个能力，更加诱人啊。
　　“七条小姐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呢？”话语脱口而出，六道骸逸出一丝笑容，看着纤弱身躯猛然一颤的女孩。
　　“我，我……我要去下面的那个城镇，然后去找一个祖母的朋友，那个老奶奶开了一家温泉店，我准备在那里打长期工。”七条冬咬了咬下唇，下巴不自然的蹭了蹭毛茸茸的围巾，有点痒。
　　“听说那里快要举办冬日烟花祭了呢！那……六道先生，要不要一起呢？”
　　七条冬一下子羞红了脸。
　　“好。”
　　男人的笑容在晨间弥漫着的薄雾中渐渐浅淡，最终化作了和阴影一般的靛色。这个笑容并没有在世上存在多久，便被抹去了最后的记录。

　　【二】
　　两个人一起上路，一起说笑，一起经历，一起进行着未完的旅程。两个人的关系日渐亲密起来，到最后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等到达小镇的时候，冬日烟花祭就在第二日。
　　七条冬领着六道骸到了那个记忆中老奶奶的温泉店，那是一个慈祥且和蔼的老婆婆，听说七条冬要参加烟花祭，很热心的拿出了自己年轻时的杏色浴衣，大方的赠予了七条冬。
　　被分配到的房间很大很舒畅，还有一个可以坐一人的小窗。老奶奶甚至还邀请了七条冬免费泡了一次温泉，七条冬自然是很开心，开心到红了眼眶，开心到六道骸重新注意起了那双眼睛。

　　“嘭——啪！”
　　“阿骸你快看啊！是烟花！”
　　六道骸正不断扭头寻找着刚刚被人群冲散的少女时，猝然从背后听到了少女兴奋的声音。
　　蓦然回首，七条冬那张绯红的脸颊堆在了羊绒的围巾里，杏色的浴袍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那双红眼更加纯澄。她的背后烟花在刹那炸开，一朵，两朵，三朵……像是永不熄灭的花朵，簇簇相拥着绽放，绚烂着一瞬间的美丽。
　　七条冬的笑容比烟花还要璀璨，那长长的紫发在风中凌乱着，卷起了人群中燥热的空气，美得如魔似幻。
　　六道骸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刹那被迷住了，滚烫的发热。移开视线，竟发现眼睛就如同用冰冷石头做成的一般，只有与那道源头鲜红的视线聚焦时才会有隐隐的热度。
　　六道骸不受控制的走上前去，周围一片灯花闪动，满目熏黄光彩刹那变成无边无际的碎片。他温柔的抱紧了七条冬，仰望向天空，只觉得烟花的光芒冷得可以冻结人心。
　　七条冬感觉得到自己头埋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听得见胸腔些微的震动，她能感觉得到六道骸说话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字音模糊，她完全听不清六道骸在说什么，只觉得源源不断的悲伤灌入自己的身体里，疼得她每一个细胞都快要被压扁碾碎。
　　“你说了什么吗？”七条冬抬头，有点闷闷的问着看不清表情的六道骸。
　　“没有，没什么。”
　　远处的灯火就快要烧起来一般明亮，六道骸在这一刻，只觉得疲倦。
　　此时，天已快亮，又是一朝。

　　【三】
　　六道骸靠着窗沿醒来的时候，七条冬早已起床，穿着最简单的服务生服装，拿着扫帚在打扫着庭院里的积雪。她把积雪扫到了一棵长着秃枝的樱树旁边，不过是在树根旁巧妙地绕了一个圆。
　　婀娜的树，树下铺满一地白雪，像是被折断翅膀死掉的白鸟。
　　“你醒了。”七条冬偶然抬头，看见六道骸已经整理好了衣襟，正坐在窗棂上淡淡含着笑看过来，粲然一笑。
　　“嗯。”六道骸轻轻颔首，对七条冬勾了勾手指，示意七条冬靠近一点。
　　少女将扫帚小心的掸去了沾雪，靠在了一边，走上前。
　　于是不知道是哪个动作把男人都得开始耸肩笑了起来，发出了刚见面时那种难以言说情绪的笑声，不过这次显然愉悦了许多，都是跟着一连串开音节的“哈哈”。
　　七条冬慢慢走近，动作极轻的避开一小堆一小堆的雪，最终站定在了六道骸的面前，一张脸上润着些许的汗，泛着潮红。
　　六道骸俯下头去，阴影瞬间笼罩，但未及地便消散，七条冬就只感觉到了唇瓣上一点点的凉度，一触之后便随即离开。
　　树枝上的积雪簌簌的掉了下来，少女脸上的红不知是为何，或许只是风吹大了一些。

　　【四】
　　好不容易挨到了一个月只有两次的休息日，连续一个半星期的工作让一贯不怎么活动的七条冬有些吃不消。
　　周末的太阳格外的大，把窗沿上结着的冰凌给融化的干干净净，把温暖洒进全部的罅隙里。七条冬一觉舒舒服服的睡到了午饭，起身的时候六道骸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一个嘟嘟囔囔，吃了午饭后便搬了张小凳子坐到了庭院里一个阳光充沛的小角落读起了从老奶奶书房里拿来的老书。
　　闲闲坐定，才发现入目的庭院意外的开阔。不知是否是温泉店的缘故，所以使得即使在冬日，店里的气温始终是温热，氤氲着暖气。
　　有些耐不住的花儿早开，扑簌簌的花瓣掉了下来。七条冬缓缓翻过书页，倏忽感觉到有柔软的花瓣拂过面颊，不禁清浅笑着拂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从墙角慢慢出现的男人，稳稳的走过来，海蓝色发，身上是普通的青衫，可是看起来却俊美异常。
　　有这种疏朗的庭院。
　　有那样一个少女，紫色的长发，素色的衣衫，淡淡的笑。庭院里早开的花儿此刻争相绽放，日光里盛满了花盛开的声音，甜甜的，轻轻的。
　　她的对面有一个那样的男子，苍白却掩不去惑人的眉眼，被风吹起的发扬起漂亮的弧，拂过略微瘦削的脸颊，勾画着那双狭长的眼，忽然就带起了缱慻。
　　有不知名的花落，在她的发，在他的肩。
　　那一刻，七条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底有了破土的声音。她觉得，上天安排自己能够看得见灵就是为了这一刻，以前多少的不幸都是值得的。
　　“等花开了，等雪化了，就是春天了吧。”她不由得笑。
　　六道骸的那双眸子，在刹那的蓝色，让她觉得极为多情。

　　【五】
　　午后的阳光太惬意，七条冬依偎着椅子上软软的垫子就这样睡了过去。六道骸就坐在椅子后方的窗棂上淡淡的望着天际，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等七条冬醒来的时候，夜幕早已降临。一睁眼对上的幽蓝，空洞洞的毫无情感，却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立刻蒙上了一层让人恨不得沉沦的温润水色，仿佛她就是那一生挚爱，他眼里再无他人。
　　男人唇角掀起含着一点点温柔的弧度，在月光下绰绰看去，淡色的唇和纸一样的肌肤，仿佛一副绝世的画，可是缺了一角，七条冬不知道该怎样去填补。
　　“你醒了，晚饭我帮你拿到房间了。”
　　“诶？”
　　“你放心，我用了一点幻术。”
　　六道骸眨了一下右眼，那只眼睛的颜色却是红色和蓝色相交映而成的紫色，七条冬似乎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数字。可在看过去，却又只是平常的幽蓝色而已。
　　“嗯，我现在就进去吃。”七条冬起身，却发现身上盖了一层棉绒，望向六道骸。
　　“怕你着凉。”六道骸淡淡。
　　冬终于知道那一幅画到底缺的是哪一角了。心里似乎也被那一角填补了起来，柔软的，温暖的。

　　七条冬端正的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六道骸从身后悄悄抱住了她，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面，紫色的头发纠缠上了他的脖颈，在灯火下的脸庞被染成了暖融融的暗黄色。
　　风里有早开的花的香气，将在不久以后携来春的气息，夜雾潮湿的覆盖过来，一层淡淡的靛青色在空气里徘徊着轻吟浅唱，夜晚的风有点凉。
　　六道骸浅浅的呼吸打在七条冬的颈侧，有点熏人。
　　原来灵也有呼吸。
　　心里就那样小小的一丁点儿的雀跃了一下，七条冬侧过脸去，发现原来六道骸靠的极近，两个人的鼻尖相对，呼吸近在咫尺，彼此气息亲吻，交换着通往体内。
　　灯光不断的晃动，桌上摆着的烛火火苗被不断骚动，满屋的光彩熠熠。
　　七条冬眨眨眼，那一瞬间六道骸忽然凑得更近了些，她觉得自己的睫毛从男人的唇边轻轻掠过。只是极轻极轻的触碰，却似乎有微弱的电流通过。她的世界溃不成军，心绪乱成了一团麻。
　　倏地，六道骸一下子吻上了七条冬鲜红的眼眸。七条冬陡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冰凉却温柔的怀抱一直轻轻的摇着她，没有温度的声音告诉她：“你是雪做的孩子，我用我的心做成了你的眼睛，我用我的筋做成了你的头发。你绝不能让人亲吻你的眼，剪断你的发。”
　　慌忙推开面前的男人，却发现六道骸褪去了一直以来的笑容。六道骸的眼里一旦没有了笑意的装点，就变得犹如深潭一般，会让被他凝视的人有种灵魂都被吸取的错觉。
　　“乖，别动。”六道骸一把抓住了七条冬，轻声笑着，可没有任何的表情。七条冬睁大了眼睛看着六道骸逐渐血红起来的右眼，数字缓缓的流转，从二到四慢慢凝结成了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乏力感，七条冬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源源不断的抽出，脚底一软便栽了下去。
　　七条冬的头发本来就是披在身后，倒下的时候遮住了半张脸，从六道骸的角度斜斜的看过去，有着莫名的美感，烛焰倏忽被吹灭，七条冬那本来就纤弱的身躯似乎马上就要湮没在了铺天盖地的黑暗中。
　　仿佛随时就会化为一阵雪，很快的融化，不在世上留下一丝痕迹。
　　冰冷的紫发滑过过他的脸颊，六道骸随手握住，却可以感到像是脉搏的跳动。轻轻扯下，本来纤细的发丝却在瞬间化为了白雪。
　　是这样吗，雪做成的。

　　七条冬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已经疼到麻木了。
　　昔日的一切，现在全部化为鸩酒，连一个喘息，都变成腐心蚀骨的剧毒，直烂到人的灵魂深处。
　　心里的某根弦，终于断了。所有的情绪都成了脱缰马，光光靠着麻木和漠然完全控制不住。好像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七条冬努力张大眼睛，颤抖着抓住了六道骸的手腕，一箱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此时完全抠进了他的肉里，然后眼泪便掉下来了，从那双一直以来都异常明亮的眸子里滚落下来，烫到了六道骸，同时也冻到了六道骸。
　　阴翳忽然一下子从骨头的深处泛滥，六道骸抱着怀里的娇柔身躯低笑起来，托着她后背的指头渐渐收紧，将衣服捏出了层层褶皱。
　　自作孽，不可活。

　　再低头，怀里，只是一片潮湿，一堆白雪正在慢慢融化。

　　【终】
　　六道骸依旧静静的坐在木质的窗棂上，大开着的窗散开了一室少女身体的芬芳。
　　阳光太刺眼，大喇喇的填补着六道骸血红色的右眼，晶莹莹的，像红宝石原石，更像是少女跳动着的血液。上面的数字，慢慢转动，到最后沉淀成了一个六字。
　　今天天气真好呢。
　　在心底悠悠感叹着，却丧失了将话说出口的气力。
　　窗外的雪没有化，纸做的蝶化成灵混入漫天飞洒的小雪中，翩然坠落，消散成无人知觉的碎屑。
　　小冬……是不是也在那里呢？

　　太阳忽然出来了。
　　天空有云，淡淡的一大朵一大朵。
　　阳光万里，庭院里仿佛依旧站着那个一身杏黄色浴衣的女子披着紫色的长发，对他微笑，灿若那场冬日烟花祭的漫天烟花。

　　“花开遍后，雪融化后，就到春天了吧。”

　　——The End——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