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战斗先导者][棹爱]帷幕

　　1.
　　棹俊树停住了脚步。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了头。
　　是一位少年。
　　棹想，方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就是他？
　　似乎与他想法一致，少年不期然地同样停步回头。几乎是必然地，两人四目相接。
　　漂亮的蓝色头发与同色的眼眸，个子不高，衣着朴素，相貌一般，气质也不甚出众，但是。
　　但是，棹莫名在意。
　　他看到那双眼睛传递着主人有些吃惊的讯息。
　　棹没说什么，他甚至没有细想为何停步地扭头离开了。

　　2.
　　棹俊树，21岁，高中毕业后就职于家近某公司，规模不大，薪金一般，但平淡悠闲。而他至今的人生也与就业时的选择一致，没有波澜，没有起伏，但或许，不代表没有期望。
　　只是这期望它源于何处渴求为甚棹自己也并不清楚，甚至可以说，若没有街头这场偶遇，他甚至不会意识到这点。
　　……而这份莫名在意，针对谁，又为什么？
　　棹不曾探究，但冥冥中他依稀知晓。

　　3.
　　棹与先导爱知再度相遇是三日后。
　　同样的场合，唯一的不同是彼此都注意到了对方，于是不知不觉中，两人伫立街头，相对而视。
　　棹看着他，少年面露不安，目光躲闪，却并未离开。
　　行人匆匆而过，两人犹如海面漂浮的巨大标识，异常醒目。
　　他们浑然不觉地沉默对视，直到棹打破了沉寂。
　　他貌似平静地伸出了右手。
　　“……棹俊树。”
　　少年带着几分犹豫地向前伸手，表情羞怯。
　　“我……我听过说，”声音与主人一致，略微胆怯，手与手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我……我是……”
　　“——先导爱知。”
　　忽如起来的声音插入其间，两人都略感惊讶，不由齐齐看向了声源。
　　爱知背后有身着相同款式学生服的少年站立。他笑嘻嘻地歪了歪头，显得几分稚气。
　　“我没说错吧，爱知？还有，棹？”
　　爱知小小地舒了口气，看上去安心了几分；而棹则表情不变地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没能握到啊，他想。但棹非常平静，没有遗憾。
　　没关系，会有下一次的，他对此十分笃定。

　　4.
　　雀森莲，如果三岁一沟那么他与棹的代沟是一又三分之一沟，而人格方面则曾被棹疑为双重——虽然平时只是个任性、黏人、爱逗人玩的准·小鬼，不，真·小鬼没错，但只要一接触扑克牌立刻犹如被鬼上身性格铁定骤变。谁也无法解开这个谜团，棹也不能——他曾试着破解，却也输给了莲。
　　那么，现在这个超级黏棹的小鬼出现在这里，还知道对方名字，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
　　“我们是同学啊？”
　　莲亮闪着眼睛表示，棹不禁将目光投向了爱知。少年无声点头，仍是怯怯的姿态。这幅模样不知为何令棹轻轻地笑了出来。
　　“是吗……”他淡淡地说着，又一次向爱知伸出了手，“那么，正式地自我介绍一次，我是棹俊树，初次见面。”
　　棹注意到了脸色阴沉努了努嘴的莲，但他更在意看上去非常吃惊的爱知。
　　在他温和的注视下，爱知惊讶而小心翼翼地提问：
　　“可、可以吗？”
　　棹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伸手姿势，安静等待。
　　仿佛被这个动作所鼓舞，爱知深吸一口气，有些颤抖地伸出了右手。
　　这一次，没有人阻挡，他们终于安稳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爱知，我是先导爱知，初次见面，棹君，”他腼腆地笑着，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是很在意棹对称呼的反应，“我……经常听莲说起你，很想见你。”
　　棹不禁喜欢上了那个笑容。

　　5.
　　以此为契机，两人熟稔了起来。
　　爱知逐渐熟悉了棹的性格，以及他的朋友圈；棹则缓慢了解着爱知这个人，了解他的怯懦他的温善还有他的倒霉牌运。
　　是的，牌运。
　　爱知的牌运已经倒霉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境地，五六局后输掉出局非常频繁，两三局后直接出局也很常见，常见到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地步，但这是事实。而与他相反的，莲的牌运则好得可怕，手牌经常少一种花色便罢，鲜有大牌因而保持长胜更是常态。到了后来，几乎所有人都惯于将两人一并提起，一个太糟另一个太好——几乎而已，棹从不在此列。
　　对棹来讲，他会在意的、会主动提起的，从来只有爱知一个人。
　　这份“从来”与时间无关。觉察到这点后，棹露出了苦笑。
　　是谁曾半真半假地对他说过“我的运势是特别的，当然，对我来讲，棹也是特别的”呢？虽然当时淡淡询问是“输得特别么”换来别人一阵白眼，但现在棹要承认，或多或少地，他开始理解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了。
　　当然，这份理解和正确都与当时说出这话的莲无关，从来无关。

　　6.
　　如果将牌技分类的话，那么棹应该是“相当强”的那一类：运势固然比不得莲，难得的却是他为人冷静，思考缜密又鲜少出错，偶尔失误也能立刻追回。某种意义上，他比莲更强，也比莲更受欢迎。初中以来的好友三和曾调侃过，曰棹这样的人，看上去是面瘫惹人嫌的冷静派，实际上是勉强还会搭理人的面瘫冷静派，所以才没人真心讨厌他，当然因为这面瘫而误解他的不在少数，不过也是自找。
　　所以在难得不误解、甚至亲近棹的雀森莲看来，这样的棹会青睐先导爱知，本身便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能从爱知身上得到什么呢，莲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牌技？不能，爱知牌技虽然不糟糕，却也无法与棹相提并论；运气？爱知认了第二没人能认第一，倒霉意义上；脸？以莲对棹的认知，他确定棹对同性的面孔毫无兴趣；那么，是性格……？
　　莲眯细了眼，性格呢……
　　爱知的性格在莲看来并不能归入好的一类：为人善良不假，但过于胆怯，也缺乏热忱，或许在校成绩不错，却没有人缘，也没有执著。
　　这样的人，莲不禁想，这样的人能带给棹什么呢？以及，棹在意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莲清楚，在棹的认知中，他从来是、且只是任性缠人的小孩。
　　他对此无可奈何，而莲也不想承认，他未来的无数时间都会与搬家自此的七年一致，止于“竹马”。这非既定事实，却也似乎不存在介入及更改的余地。
　　奈若何。
　　只是一开始，他就是认真的，所以——
　　“先导爱知，我很中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莲站在圆桌边，浅浅地笑着，对刚结束牌局的爱知提问，带着几分恶意。
　　可不要对小孩子的恶作剧认真哦，但忽略和无视也是行不通的呢。不过爱知的回答不要也罢，他只想看看棹的反应而已。虽然结局早已注定，可是不够精彩他可不依。啊，如果太糟糕了，他甚至会去替代主角的位置呢。
　　笑嘻嘻地，莲期待着。

　　7.
　　爱知感到有人轻轻地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
　　是棹君吗……他想着，怯怯地送出了疑惑的眼神。
　　他的疑问在手的主人处得到了肯定。棹对他露出的表情十分温柔。
　　他是在鼓励自己吗，爱知不确定地想着，但又却因此安心了几分。
　　是……的吧……？应该是吧……？毕竟，棹君一直让他非常安心。
　　爱知轻轻地吁了口气、
　　他明白的，自己的性格相当不讨喜，既胆怯软弱，又不善言辞，更缺乏行动力，可谓一无是处。但最初并非如此，他喜欢妹妹的开朗，也乐意在旁守护，然而渐渐地，仿佛已经完成了任务一般地，爱知逐渐变得胆怯。
　　他不喜欢，但在注意到时已经失去了更正的动力。或许那一开始便是借口，想着“惠美很努力，也很开朗，就这样旁观就好”地逃避了自己软弱的部分。
　　这种向深渊堕落的感觉，无法阻止的滑落与无法拒绝的恐惧。
　　然而很神奇的是，纠缠他数年的黑色藤蔓以某个时间点为分界线，渐渐褪去了身影。
　　啊，是和棹君相遇的那时呢，爱知想。
　　他是真的第一次遇见无法挪开目光的人，即使明知非常失礼，也仍然无法移开。那是自天灵传至脚底的震撼，永生难忘。
　　那时爱知很清楚，他回头看见的人长相普通，气质平常，但不知为何，令人莫名地在意。
　　想要和这个人交谈，想要……想要向他倾诉，希望能站在他身边——第一次地，爱知发现原来自己竟能对某样事物如此渴求如此执着。
　　然而就在爱知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时，对方却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了。
　　他数年来的恐惧与痛苦再度遮蔽了天空。
　　天意吗……那时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爱知只能想到这个词。
　　他原本不在意的，或者说是能装作不在意的，然而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告诉他那原本就是不可能的呢？
　　爱知连憎恶都忘却了地呆立原地。
　　啊，是天意呢，“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避免了这种结局，两人能够再度相遇，也是天意。
　　因而爱知一刻都未忘却自己在棹向他伸出手时油然而生的喜悦与幸福。
　　棹俊树……这是那个人的名字呢。还有，竟能和他握手吗……难以置信……
　　爱知为这份喜悦而颤抖着、感动着。
　　那些他初次体验到的感情鲜明深刻，那些他以为自己不可能拥有的事物无比珍贵，那些与棹君共同渡过的时光快乐幸福——那是他所珍爱的、棹君带给他的宝物，无法忘却，不能忘却。
　　所以爱知面对莲，轻轻摇头，态度坚定。
　　“莲……我有……喜欢的人。”
　　“棹君……他在这里，所以……对不起。”

　　8.
　　三和一直认为爱知是个有趣的人。的确，虽然性格软弱不讨人喜欢，但自认识以来，三和能感受到这孩子在好友影响下一点点发生的变化：爱知逐渐在他们面前显现出了性格中强韧的一面，个性也慢慢开朗了起来，虽然有限，但已是难能可贵，而且这个喜欢嘛……三和以手支颐，饶有兴趣地瞧着同桌正在讨论刚才出牌是否恰当的两位，下了结论：对爱知来讲，棹以外的人的喜欢根本不重要。
　　他看着面前与往常无异，似乎从未发生过莲告白被拒、深感无趣离开此地一事的光景，眯细了眼，想，对棹而言也应该——不，一定是一样的。
　　哎，所以刚才那小鬼才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离开了？
　　“性格也很扭曲嘛……”三和不禁小声说了一句。用明知不会取得理想中答案的事情测试别人，末了也不放弃地保留各种可能性，毫无死心迹象——如果对象换成别人三和还挺佩服这种执着，但可惜莲面对的是棹，只能说运气太糟，以及——
　　“他就没有看人的眼光吧……”
　　“诶？”
　　三和冲着对他说出的话做出了反应、一脸不解的爱知摆了摆手。
　　“没什么，不是在说爱知你哦。”
　　“是……”
　　“不过，”看着爱知不明就里轻轻点头的模样，三和不由玩心顿起，“爱知。”
　　爱知偏了偏头：“什么？”
　　“不和棹交往吗？你们不都喜欢对方的吗？”
　　——整个房间里顿时静得能听见细针掉落之声。
　　……捅娄子了，三和接收到房间中其他人惊恐的眼神，讪笑了一下，意识到了这点。
　　哎呀，也没什么吧，反正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棹肯定是不高兴的，但谁理他——打定主意，三和假装没瞧见棹脸上几分不悦之色，继续对已然愣住的爱知提问：“嗯？怎样？”
　　但没有回答。
　　爱知并没有听见三和后来的问题，他脑中思绪纷乱，反复回放着三和那句“你们不都喜欢对方的吗”。
　　假的，爱知想，一定是假的，怎么可能，棹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应该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的，没有的。但他又不由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有那么一点可能性是真的，不，即使只是说谎也希望那是真的，可是，可是……
　　而他听到身边一声轻叹。是棹。
　　叹息太轻，对爱知来讲却震若洪钟，浑身不由一颤。
　　一定……不可能的，所以……爱知表情凝固，浑身僵硬，勇气顿失。
　　所以至少……请不要否定他，只有这个……只有这个……
　　他听见了棹的呼唤。
　　“爱知……可以了，看着我吧。”
　　语气轻柔，感情微妙，爱知对此异常惊讶。
　　不会……否定他吗……？不会吗……？他用尽全身力气，努力让自己转过头去。
　　他看见那张脸上有着无奈以及宠爱的表情。
　　爱知吃了一惊：“棹、君……？”
　　棹轻轻点头，飞了三和一个严厉的眼刀，才开了口：
　　“虽然被人抢了告白有些不甘心，但就像三和替我说的那样，爱知，”棹微笑着，语气真诚，“可以和我交往吗？”
　　那双轻放在他头顶上的手是有重量、也有温度的。
　　原来一开始棹君的感情就是这样，爱知想。
　　……心跳得好快，也好高兴，从未有过的高兴。
　　短暂的无声沉寂后，他小声地给出了答案。
　　“……嗯，”眼角有些湿润，爱知害羞地对棹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棹君，我也……喜欢你。”

　　9.
　　棹醒来时已是傍晚，空气闷热，天光敞亮如白。
　　胸口烦闷异常，他皱着眉转了转头，刚准备自沙发上坐起，爱知那一声熟悉的“棹君？”便从头顶传了过去。
　　棹难得地愣了一下。
　　他看见爱知半蹲在沙发边，微微侧着头，脸上写满不解与担忧：“怎么了？睡得不舒服吗？”
　　棹凝视着他，没有说话。他向上伸出右手，轻触爱知的面颊。
　　蓝色的眼睛因而惊讶而大睁着。
　　“棹君……？”
　　棹似乎没有听见爱知吃惊的声音，他无言地支起上半身，同时伸出左手，将爱知拉向自己。而后，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轻柔而小心的吻，它太过陌生，充满了探究与确认的意味。然而这样的疑虑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在爱知还来不及害羞时，棹开始了攻城掠地。原本便无法抗拒棹的要求，此刻更是被其异样的热情所带动，爱知也极为罕见地、仿佛忘我般地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数刻后，棹才停止这个热烈的吻，两人双唇缓缓分离。
　　棹看着被自己揽在怀中、低着头别过了脸去的爱知，想，这孩子现在应该是满面通红的吧。他不由笑了一下，右手移动，从轻抚面颊变为了抬起下巴，勉强爱知将脸转向了自己。
　　果不其然。
　　他看见爱知抿住了下唇，神态娇羞，面色绯红。是在为自己刚才的忘情而害羞么，棹想，轻轻地笑了出来。然后，仿佛被对方神情吸引一般，他缓慢地向爱知靠近。
　　爱知感到非常吃惊。在他印象里，棹从来冷静，表现含蓄，几乎不会像今日这般坦率地外露感情，尤其在面对爱知本人时。那么，是发生了什么吗？爱知想提问，又怕引来棹的不悦。然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转瞬间，棹又靠近了不少。
　　啊，一定发生了什么，爱知想。他感到些许不安，却不是为了自己。
　　棹君是因为什么而动摇的呢？说不上担忧的担忧在爱知胸口膨胀，他不由挣扎了一下。
　　“棹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提问让棹的动作停止了。
　　爱知感到自己心跳加速。
　　只差那么一点，棹只需略微向前那么一点，两人的双唇就会再度重合。不管怎么看，这种状况都比方才尴尬太多。爱知稍微有些后悔。
　　而棹仿佛没有意识到这点，定定地看着他。面对棹专注的眼神，爱知感到自己脸上一点点地变热，却无法动弹。
　　约莫过去了一分钟，棹才开了口。
　　“大概，是有点遗憾。”
　　“咦？”
　　这个不明所以、意料外的回答让爱知相当不解，但棹没有解释，反而以问易问。
　　“爱知，刚才你输掉了吧？”
　　“诶……啊，”想起棹大概是指下午自己与皇帝对决的结果，爱知为他在棹面前失败而感到有些羞愧，老实地道了歉，“对不起。”
　　棹轻轻地笑了起来。
　　“所以……权当安慰，”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用词，“和感谢。”
　　爱知又一次吃惊了。
　　“感谢……？”
　　棹君感谢他？为了什么？
　　爱知刚想提出这个疑问，随即记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棹君，皇帝他们还没……唔！嗯……”
　　——棹有些不耐烦地咬了上去，于是爱知没能说出的后半句便被热烈的亲吻所淹没。
　　深知自己无法拒绝棹的要求，爱知害羞而高兴地回应着，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下次去向皇帝他们赔礼吧。而棹则听见了女帝的嬉笑声，以及随后很轻的关门声。
　　还算知趣，他想。就算是他，也不太想每天去找皇帝——其实是女帝的麻烦，所以，也算欠了个人情吧。
　　但是这样的人情，棹终止了这个吻，看着爱知面红耳赤、大口喘息的模样，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想，很值得。
　　然后，棹第三度地吻上了爱知。两人沉醉在了甜蜜的接吻中。

　　“爱知，我做了个梦。梦里的你曾被人欺负，也曾逃避放弃，但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坚持着走了下来。并且，在我身边。”
　　“所以，感谢你。”

　　就这样，交错的甜蜜梦境落下了帷幕，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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