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小修)

　　1
　　“夫人，前面是顺宁府了，还有大约5日就到京城了。”
　　婢女从赶车人那里得到了消息。
　　老爷的任期结束刚好遇到了上柱国将军府老夫人的整寿，为了奔个好前程，一家人早早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满满五车的人和箱子，从遥远的青州府出发，已经摇摇晃晃了一个月零十天。

　　人，除了一家子五口，不过是些年轻安顺的妾侍、婢女，强壮些的护院和小厮；倒是箱子里面值钱的不少，红色的珊瑚艳丽得很，比17年前府中的那株还茂盛些——那是堂叔家当年回京所呈的年礼。

　　一路走的是官道，离秋闱还有些日子，官道上被清理地干干净净。有时会碰到些贫寒的
　　学子，小女芸儿心软，颇是资助了些——当然，用的是“官员家眷”的名义。有了自己当年的教训，任人再怎么殷殷询问也不会把女儿家的名头亮出来了。

　　2
　　“娘？”女儿从膝上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小脸红彤彤的，眼睛里带着点点水意。
　　“芸儿，你醒了？”
　　长女的呵欠打得很秀气，卞绣的手绢是个好东西，女孩子放肆的表情多少都被遮掩在手绢下面，和团扇的功用差不多。团扇是堂叔家小妹妹想出来的，随意地扔给了某家铺子，也博了个“书香世家不喜铜臭”的名头。
　　大穆朝战事渐少，上柱国将军府也预备着转型了。

　　虽然讨厌团扇，车箱内的格子屉里还是备了一些，山水的、美人像的。已经成婚多时，自不会像少时一样因为负气就不用了。

　　初到这个时空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自以为会背了几本古书便得意洋洋。哪知自己的炫耀成了出头鸟，还顺便挡去了射向家中其他女孩们的暗箭。
　　在原本还没有团扇的时代里，刚见到所谓“尝试着玩便觉得这样的扇子更好”的堂妹便急着认亲，谁让这个表妹连“香蕉冻”和“双皮奶”都能“研究”得出来呢！

　　认亲的时候，大约是被暗地里笑话了吧，什么“天王盖地虎”，“表姐，你对对子吗”……还自作聪明地高谈阔论双皮奶的真正做法，觉得“那样才对味”……
　　可惜，做了别人的遮阳棚。
　　当初双皮奶的“功绩”被人传出的时候，制作人什么时候竟然变成自己的呢？
　　理所当然的，这也成了后来不守规矩、不亲姐妹的证据之一。
　　可是秀气温柔的堂妹，你的心境真的不孤单么？
　　认亲，那时候“认清”的却只有自己的不够大气和莫名其妙。

　　后来才明白，别人真正喜欢的是“内里花团锦簇”的女儿家，“金玉其外”的不过看着打眼罢了，推出一个能把自家的姓氏亮出来的傻瓜就可以了。
　　谁让自己没有一个手段厉害的娘亲呢！
　　谁让自己不会暗中调理家人的身体呢！
　　……
　　3
　　曾经以为，小说便是小说，两人都来自现代，心灵上可以作为彼此的依靠，就算对方像一些故事里一样有顶级宫斗高手的娘，可也应该没那么离谱吧？几千年的差距哎！
　　可惜，人家只会“善意地暗示”，或许，暗示了几次还觉得“朽木不可雕”？

　　现在的芸儿，已经不会听不懂这种“暗示”了。

　　芸儿没有可以种花种草种人参的空间，没有可以斗官斗民斗皇亲的悍娘，有的只是身为长女所受到的压力和帮着弟弟与庶长子、原配嫡子明争暗斗的艰辛。
　　没了好名声、没人帮谋划、被家里作为弃子的、当年的上柱国家某个不讨喜的孙女儿——锦怡，能嫁的，自然不会是与下一任皇帝亲近的少年将军，也不会是英俊潇洒文采飞扬的丞相幼子，更不可能是可以遍赏河山又不用担心经济问题的逍遥王爷，填房，已经是“那丫头到还算幸运”了吧！
　　话说回来，安分守己的小堂妹，锦怡始终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和他们相遇的？

　　4
　　“娘，女儿不想回京了就和娘太生分。”打发侍女们下车取水之后，芸儿轻轻地说道。
　　“敬着就好了，那边的人，想来也不太愿意你学着娘。”

　　自己所经历的教训都曲曲折折地教给了芸儿，到京里要拜见的人当中，那个有着随身空间、识时务的女人和她所关照的人，都是自家可以借力高升的对象。

　　5
　　“夫人。”车厢壁被敲了敲，“前面的驿站已经打点好了。”

　　驿站里还有一批人马，传言是随夫出京的官员家眷，据说是因为卷入了皇长子的“巫蛊事件”被贬出京，据说已经算最好的结局了，据说是因为得了某位善心的夫人助力。
　　（只有宫中的烛火知道，命令被横插了一杠子的帝王怒意有多么严重。
　　皇子，少时亲近不过皆因是彼此的助力，老天子也乐得看到兄友弟恭的美事。
　　暗室里是日渐堆高的弹劾折子，还有对无处可查的“无根之物”的密访令。）

　　“吩咐下去，我等避嫌。”夫君挥手下了严令。

　　6
　　夫君总是非常明智的，能从偏远地区的一个小官搏到能够回京述职的地位，依靠的不仅仅是用大义逼死原配的狠辣手段，和再娶个填房勾搭上将军府的钻营，更重要的是决断。自己心头的伤横累累，并不仅来自千姿百态的后宅。

　　真正死心是在什么时候呢？

　　那一年，贼寇攻城，建城县令学了当年的高阳王，带上恶鬼面具披甲出战，经历了“诈死”终于把已经溃败的贼寇彻底打垮。
　　接受封赏升官发财的时候，那个自己暗中敬佩、曾经想方设法也要结识的好友、那位和夫君身量近似的奇女子，已经不见了，一个更妖娆婉约的女子顶替了她的凤冠霞帔。
　　被乱军敬佩而还其尸体的奇女子，怎会因守贞触柱而亡！可是心里明白的人，或者因伤回归农田，或者已经战死城门。

　　升官发财死老婆……
　　那时候夫君的表情是什么？是对县令决断力的赞赏，还是对他好运的羡慕？

　　7
　　夜凉的时候，芸儿偷偷把窗子打开了些许。
　　“娘，你看，前两天还是月牙呢，现在都满月了。”

　　天道忌盈，人事惧满，月盈则亏，花开则谢。
　　当年一场哭嫁，出京的那晚，也不过是月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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