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蕃华

作者:晗鸢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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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闱几许渡芳心


      殿外,张良与刘邦一并走着,幽深的长廊似乎没有尽头。他们谁也不曾再开口,微醺的日光流淌在细镂的阑干上。这里原是秦始皇在洛阳的一处行宫,但雕梁画栋,仍极尽精致与奢华。

      经过一处庭院,刘邦远远看见一小群人聚在偏僻的耳房前窃窃私语。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刘邦奇道。

      张良斜睨了他们一眼,未曾驻足,淡然道:“策反。”

      刘邦大惊,忙问缘由。

      “有功之人担心得不到封赏,有过之人惧怕被陛下所杀,由是如此。”张良道,语气倒像谈论天气一般平常。

      刘邦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那么淡定,他惊道:“那如何是好?”

      “不知陛下是否有众所周知的憎恶之人?”

      “啊,雍齿吗?”刘邦领悟道。

      雍齿早年曾背叛过刘邦,占领他的城池丰邑企图自立为王。因为此事刘邦颜面扫地,在攻回丰邑、降伏雍齿之后几欲除之后快,皆被张良所止。雍齿知刘邦对他十分不喜,在之后与楚的争战中倒是分外拼命,立下不大不小的战功也有十数件。这尽是为人所知之事。

      张良点头,轻道:“请陛下不计前嫌,封赏雍齿。由此,有谋反之心的人觉得陛下赏罚分明,便不会因为怕受到不公正待遇而兴兵造反了。”

      刘邦欣然应下,对张良钦佩不已。正行至一僻静庭院,他脚步一顿,向院中凉亭走去。张良敛裾随他上了亭子,在大理石桌旁面对着落座。凉亭脚下蜿蜒开一条布满鹅卵石的小道,相较于周围的草地稍稍下凹,想必作为秦行宫之时,这里是有溪水通过的,而今确已干涸多时了。只是春光依旧,暖软的南风携来阵阵不知名的花的香味。年复一年如此,不知故人不再。张良支颐望着朱红柱子上漆成明黄色的瓦楞,柔和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了一道金边。

      刘邦望着张良姣好的容颜,终沉吟道:“我已知晓你与陈平之间的事情。”

      但并不如刘邦所想,张良未露出惊惶的表情,他波澜不兴的墨瞳里弥散着淡淡的清愁。没有掺入一丝一毫的杂质,他的目光纯粹坦然的让人羞怍。

      刘邦怔了片刻,只听张良声音轻缓:“我和他,早已没有什么。”

      “是吗……”刘邦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只管来告诉我。”

      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在张良的面前,他竟不自称为“朕”。

      “他倘是负我,陛下也不该以此来左右他。陈平忠心对你,人又聪明,是能及高位的。”

      “子房觉得他可以为何职?”

      “若萧何为右相,则陈平可为左。”

      “左相之位……我本想留给你。”刘邦望着张良,他永远是一副优雅而疏离、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以至于刘邦竟如何也不知到底什么能打动他。

      张良浅浅一笑:“良连自己的感情都无从驾驭,又何来相国之才?”

      刘邦看见他的笑容,倏尔有种冲动,他起身绕过石桌,将张良整个捞进自己的臂弯。张良猝不及防,俄尔仰起脸,柔软的唇瓣正擦过刘邦冒着胡茬的下巴。刘邦粗糙的手插进张良秀泽的青丝,捧住他的后脑,倾身去啮咬张良的唇。

      张良无从挣脱,他大睁着一双琉璃美目,双手徒劳地撑着刘邦的胸膛。刘邦颀长的身躯将张良堵在亭角的柱子上,交缠了许久才终于分开。

      “陛下这是做什么?”张良有几分薄愠,冷声道。

      刘邦幡然醒悟,赧然道:“我……我一时……”

      “为什么?”张良紧盯着刘邦,目光灼灼,“因为良的相貌?”

      “我只知在刚才那一瞬,你的一切,都让人着魔。”刘邦坦诚道。

      张良迷惘道:“可我是男人。”

      刘邦轻喟:“大概……任何人也抵挡不住你罢。”

      那张英俊的脸庞倏忽映入张良的脑海,他想起那一晚他的迷乱与他的清明。

      “不。”张良摇头否认道,脸上挂着一抹苍白的微笑,不着痕迹的从刘邦怀里脱身。

      刘邦抬手,理了理张良凌乱的云鬓,仍是蓬乱得不成样子,于是干脆散开了张良头上的发髻,任他曳开一爿及膝的绿云。

      “我想回家了……”张良别过眼,语气里透着几分纤弱。

      刘邦本想问他“家”是哪里,但看他恍惚的神色,也只好强笑道:“那就回去罢。”

      张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沿来路便走了回去。刘邦不知他忽而这般失魂落魄是为了另一个人,只道他是恼自己吻了他,刘邦拧着眉,寻思着要如何补救这一时冲动。但他不知道张良所爱,亦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岑寂的心温暖起来。他与他虽然数年深交、如此亲近,然而刘邦竟然丝毫不了解他。

      出了宫门,张良迎面碰上抱臂站在石阶下的韩信,不由一愣,脱口而出道:“你为何还在?”

      “傻瓜,等你啊。你不是说要回家吗?”韩信自若地上前来牵住张良,感觉像握了一块冰玉一般。韩信业已习惯张良似乎永远偏低的体温,只是用力地抓紧了那入手凉滑、几不可握的玉指。

      张良始展颜,不动声色地紧紧回握。他对自己这样好,何苦还去琢磨他的真心?即使他一生也只将自己视为挚友,这一辈子,也别无他求了。

      沿着洛阳宽敞少人的石板道走了许久,韩信带着张良伫足于一恢弘的朱色宫门前。张良仰头,见牌匾已不知所踪,但那熟知的鎏金柱与画檐雕栏,瞬间唤醒了张良脑海中关于故国的儿时的记忆。

      “是不是很熟悉?”韩信在张良耳边道,“这里是原周朝的故宫,自周名存实亡以来一直为韩国所有。为与韩都阳翟的相国府遥相对望,韩王亦将此宫赐予了姬相国——你的祖父。”

      张良一震,几乎便要站立不住。他依稀记得他总角之时随父亲来过这里,却不料这样华丽的宅邸竟也是隶属相国府的一处!他松开韩信的手,一步一步走上沉淀着陈旧古色的玉石阶,伸手抚上嵌满硕大的金色乳钉的朱门。

      “难以置信……”张良柔软的声音里有些隐隐的哽涩。

      韩信也走上前来,揉了揉他披散的乌瀑,笑容温和:“你说要回家,我便帮你找到了这里。这宫殿从前朝,甚至前朝的前朝起,就是你的家。”

      张良转身,环住韩信的腰,脸埋进他的肩窝里。韩信只觉肩上一阵濡湿,他无奈而又怜惜地摩挲着张良清瘦的后背,微微低头,在他发际烙下一个轻柔的吻。

      半晌,张良闷声道:“良无以为报,惟有纠缠着信的下半生来还这一笔了。”

      韩信大笑:“任你纠缠便是,哪怕是你我都娶妻生子了,这一句也不许变。”

      张良闻言一僵,只觉血液都凝滞了。他抬头怔怔地看着韩信的眼,连心跳都仿佛无力维持起来。说什么不再追究别人的真心,原来,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

      “娶妻……生子?”张良喉头一甜,轻邈的嗓音染上了些许喑嗄。

      “嗯,怎么了,不好吗?”韩信笑着拂开张良颊边一绺碎发,却未曾发现他的异样。

      “好啊。”张良扬起嘴角,可泪水却无端滚落,他抬袖去擦,竟如何也拭不尽。

      韩信敛容,轻声问道:“你不想这样?”

      “良怎会不想,只是不知谁家女子肯委身于我这个曾为同性所亵玩的男人呢?”张良道。

      “张良!你又为何非要贬低自己?”韩信听罢,又气又怜。

      “良这身子本是下作,何来‘贬低’之说?”张良恻然一笑,背过身去。“你四面楚歌那一晚不肯碰我,莫非不是嫌我脏吗?”

      韩信突然缄默,张良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果然……是的吧……

      “你竟是这样想的?”韩信倏尔道,“那也好办。”

      张良茫然回头,却猝然被打横抱起。韩信一脚踹开宫门,抱着张良穿过空旷的庭院,径直迈向内殿:“要你一次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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