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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
“白芷!白芷!”清扬一如既往地从噩梦中惊醒,见外面天刚破晓,周遭还是一片黑暗,于是大声喊着身边的丫头,“你是死了吗?人去哪里了?”
一个年纪尚轻的丫头提着灯笼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奴婢刚刚守夜不小心睡着了,还望郡主恕罪。”
“混账东西!”清扬不耐烦地咒骂道,“把灯给我点上。”
那丫头点了灯便站在一旁低着头。清扬披了衣服下床,走到她面前,她微微抬头惧怕地瞥了清扬一眼,清扬觉得自己刚刚的确有些凶了,于是缓和了口气:“今天不用守夜了,回去休息吧。”
“这……”那丫头面露难色,“郡主,奴婢真的是无心的……”
“没别的意思,好好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清扬坐在桌前,背对着那丫头说道。
“是……”那丫头无奈只好应允,然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自从回到魏宫之后,清扬的心情一直无比压抑,加之每夜都有噩梦缠绕,脾气总是时不时的失去控制。她不止一次梦到自己和义父还有天祭走在冰冷无际的荒原上,她的脚被冰雪刺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锥心的疼,可是义父和天祭却不管不顾,他们没有任何表情,像两具冰冷的死尸般面色惨白,继续向前走着,她在后面一个劲的喊着“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最后消失在了风雪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黑色的夜空下冰冷的雪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她总是在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义父不带着她一起,她是她养了十年的女儿,为什么到最后说丢下就可以毫无留恋地丢下,甚至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她一直都清楚地记得义父离开他们而去场景,他说“不可轻举妄动,你们在家好好待着”,可是到最后,他带走了天祭,却独自留下她一个人回到这冷冰冰的魏宫。就如天祭所言,这里没有自由,到处都是规矩,每句话都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奢华却又凄冷,辉煌却又阴森。
清扬变得郁郁寡欢。看着周遭一切,漠不关心。魏王依旧喜怒无常,猜疑无度,无辜被杀的人数不胜数,除了早朝便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他的宠妾万人陪着他。清扬见过万人,原本她只是一个宫人,长得颇有姿色,便被魏王收去做妃子。拓跋绍还是一贯的嚣张无赖。在宫外打劫行人为乐,在宫内剥光别人的衣服消遣,身边的宫人无不深受其害,荒悖无常。况且魏王身体一向不好,更无暇顾及他的跋扈行为,他也就更加放肆了。偌大的魏宫,美酒佳肴,莺歌燕舞,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这一切像一把把匕首,将她死死地钉在这个樊笼,也将她人生划的支离破碎,只余岁月的残酷……
她多么怀念以前的日子,有义父淳淳教诲时慈爱的样子,还有天祭因和她斗嘴不过而满脸窘迫。她想起初次遇到天祭时的场景,那时是他父亲拓跋虔战亡的五年忌日。吴桓带着她一同前去拜祭,回来路经一个村落,远远地见村民围拢在一起。清阳好奇跳下车去观看,吴桓追至其后,见众人围着一个祭台,一个男孩被绳子捆绑着丢于祭台上,问村民原因才知:原来因当地雨水连日泛滥,巫师说要找个五岁的男童送给天神才可以免此灾祸,于是便将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拿来祭天。只见男孩在台面上挣扎,但因手脚均被绑住故无法挣脱。清扬觉得他可怜,于是乞求吴桓救他。吴桓便让清扬回到马车,自己起身一跃,于祭台上快速将孩子抓住扔在车上,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而去,不管身后追来的村民。一直跑了好远,吴桓才停下,将那男孩丢在地上说道:“你走吧。”男孩爬起来抬头看着吴桓:“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叔叔,你功夫真好,我可以拜你做师父吗?”吴桓低头注视着他,才发现可能常年流浪在外,他本来清秀的面庞却在左眼下划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即便如此吴桓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像极了自己的年幼时那种倔强的影子。吴桓回过神来,豁然一笑:“拜我为师?那你从此便没有了安逸的生活。”此时,清扬从车内探出身来,好奇心让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想清楚了吗?”吴桓反问他。男孩果断地点点头:“我不怕。”“哈哈哈,好。”吴桓伸出了手,“上车。”男孩没有握他的手,而是凭自己的力气跳上马车,弄得小脸通红。吴桓笑了,清扬也笑了。“我叫拓跋清扬,今年五岁,你呢?”男孩很窘迫的挠着头说:“我只知道我生于六年前的春天,至于名字,我……我没有名字。”清扬忍俊不禁,她难以置信,在世界上居然有人活到这么大了还没有名字。吴桓望了他一眼,然后看着远方:“既然你是从祭台上来,从此以后,你就叫——吴天祭。”
看着萧瑟的风吹走了宫墙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此刻已值深秋。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他们都已经长大,也开始经历各自不一样的人生。
一日,清扬独自一人在宫中走着。突然见万人小心翼翼地从魏王的寝宫出来,神色诡异,四下见无人,便向着后园的方向走去。
清扬纳闷,后园偏僻,甚少有人会去,万人这般神色匆匆,莫非有什么事情。于是她缓步跟在万人身后,随行到了后园中。她见万人走进树林中,先是东张西望,既然站在那里有些焦急像是在等什么人。忽然,一个男子从旁边闯了过来,从万人的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腰。万人回头,皱着眉作势要打他,见那男子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又喜笑颜开。那男子身穿貂裘,装扮不似普通宫人,转身一看才发现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拓跋绍。清扬一阵作呕,见两人在树林深处亲昵了一阵,万人便又匆匆离去。想必她是趁魏王午睡的时候才偷偷溜出来与那拓跋绍私会,现在时候不早又得赶着回去,否则以魏王的脾性,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来。拓跋绍似乎意犹未尽,万人走后一个人独自在那里坐了一会才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却见一身着绿衣的清秀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让天祭一见倾情的西平公主姚沐云。
姚沐云见到拓跋绍,便停伫欲要离开,可拓跋绍却看见了她,先一步过去拦在面前,伸手捏了她的下巴:“上次本王没仔细看看你,今日一见,果然楚楚动人,我见尤怜呐。”
她用手一挥,将拓跋绍的手打掉,愤愤地说:“还望清河王自重。”
拓跋绍见姚沐云这般傲气,耸了耸肩,冷笑一声:“本王是出了名的好美色,所以也不隐瞒。听闻西平公主美艳倾城,这一见果真是个大美人,而且脾气好像不小呢。本王喜欢。”
沐云不做理会,欲转身离去。谁知拓跋绍一把捏住了沐云的肩膀,将她整个身子扳了回来,沐云挣扎着想从他手里挣脱,可是她的力气毕竟无法与一个男子抗衡,一个反身像挟持般被拓跋绍勒住,无法动弹。
“放开我,不然我要喊了。”沐云一阵无措,眼泪快要涌了出来。
“你喊啊,这后园本就偏僻,看看有没有人听的到呢?就算有人来,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说着,拓跋绍嬉笑着将嘴凑到了沐云的脖颈上。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在拓跋绍的肩上轻轻一拍,被扰了兴致的拓跋绍不耐烦地转过头,还没看清楚是谁,一个巴掌便“啪”地扇了过来。
拓跋绍松开了抓住沐云的手,捂着脸露出错愕的神情,继而满目凶光,狠狠地说道:“拓跋清扬,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清扬没有说话,只是无所谓地拍了拍手,然后拉着沐云转身离开。
“谢谢你。”沐云一边和清扬走着一边说道。
“不用谢我了,天祭如果在,他也不愿意看到你被人欺负。”清扬抿嘴一笑,口气潇洒。
“你……有他的消息吗?”沐云轻声问道。
清扬眼神淡漠,缓缓地摇了摇头。
沐云神色有些失落。
“只要他还活着,不管你在哪里,他都一定会去找你,他说了活着就还有再见得希望。”清扬突然开口说道。
“嗯……”沐云怅然地点点头。
“拓跋绍这样对你,你怎么还可以忍气吞声?”
“不然呢,在魏宫之中,除了魏王,怕是人人都要惧他三分。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生出事端,甚至让人觉得我是个轻薄的女子。”
“离开魏宫吧。当初你因为弟弟年幼,只身来到魏宫无依无靠,所以才随行而至。”清扬顿了一顿,“你本来就不该来这里。”
“可是……我不后悔。”沐云眉头深蹙,语气倔强,“这里有我最开心的日子。”
“为了他,守住这份美好的回忆吧,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安然无恙。”
沐云愁眉紧锁:“可是,我走的了吗?”
“给我时间,我帮你。”将沐云送至她的住处,清扬转身要走,“以后不要再去后园了,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沐云应允地点点头,看着她远远地离去,沐云心里想着,此刻的她,应该也像自己一样孤单无助吧,可是虽然身在异乡,自己还有父亲母亲的疼爱,哥哥们的挂念,而她呢,却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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