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第八章
　　钟俊离刚走到甘宝园门口，就看到园子里人来人往，好像非常慌乱。他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就抓紧几步走上前，喊住从屋内出来的白菊。
　　“你为何跑的这么急？是不是七夫人又过来闹事了？”
　　“给爷请安。”
　　“行了。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菊却笑了，她对主子道：“爷，你这是回来迟了没看到呢，我们八夫人刚才可厉害了。她竟然自己做了面镜子出来，那镜子可比我们的铜镜清晰多了。”见钟俊离不明所以，她就飞快的将来龙去脉给讲了一遍。
　　听说莫愁竟然拿着一堆瓶瓶罐罐捣鼓出了一面镜子，钟俊离也觉得很有趣。他忍着心里的那些疑问，所以就走进了屋子。屋内一片笑声，芙蓉她们都对着镜子争着抢着看。嘴快的秋桐感叹道：“原来我是长的这个样子啊？以前照铜镜，我还不知道我这眉心长了颗痣。也没想过我是这么俊！”
　　“你害不害臊啊？哪有自己夸自己的呀。”青梅嬉溜秋桐。
　　“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芙蓉，你说话最公平，你说我长得是不是很漂亮？”
　　芙蓉笑道：“是挺好看的，不过从来也没人说你难看啊！”
　　三人都笑做一团。白菊咳嗽了一声，她们才发现钟俊离进来了，所以又屏声敛气不说话了。钟俊离没看见莫愁，于是问道：“夫人呢？她怎么不在屋子里？”
　　“夫人一直都在屋里的，后来小白跑进来，然后她就让我们在这里等她回来，自己抱着小白出去了。”
　　秋桐对钟俊离道：“爷，你也看看夫人做的镜子？是不是很清晰？很稀罕？”
　　钟俊离从她手里接过镜子看了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仪表堂堂，心里十分高兴，所以将镜子又递给秋桐时就说道：“确实不错，我也知道我原来是长这样啊！”秋桐听到他这么说，知道自己那番自恋的话全部被听了去，脸不由得就红了。
　　“你们别再闹腾了，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吵闹，所以才躲出去的？”芙蓉说道。
　　“可是我看夫人性子很直，她若是嫌我们吵，早撵了我们了。”
　　“闭嘴吧，干活去。”这是白菊的声音。
　　钟俊离平日极少和这些丫头说笑，今天心情大好，所以他才会和她们聊了几句。现在莫愁肯和丫头们说话，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因此见她们吵吵闹闹的，他也就没觉得烦。莫愁不在屋里，她就一定会在那个地方。钟俊离想都没想就往园子里走。
　　甘宝园里的园子不大，同别处种满奇花异草不同，这个园子里种满了红豆。这个季节的红豆开的灿烂非常，虽然没有牡丹月季那般尊贵娇艳，但是就是那样夺目的红色，汇聚在一起也算好看。其实当初他并未想把莫愁安排在这里，这个园子虽然保养的极好，不过曾经住在这里的是自己的母亲。钟俊离不喜欢别人翻动母亲的东西。
　　莫愁却是走到这儿就不走了，她对钟俊离道：“我可以住这儿吗？”
　　“住这儿？为什么？”
　　“这里有红豆树，我喜欢红豆。”
　　钟俊离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他没想到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她就知道园子里种了什么。他好奇心大甚，就问道：“你怎么知道里面种着红豆树？”
　　莫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我闻出来的。”
　　“好鼻子，行，你就住这儿。”所以，在别人看来莫愁是因为钟俊离的宠爱所以才有资格搬来这里住，实际上本不是如此。
　　莫愁抱着小白坐在草地上，眼前便是一片开着红色花朵的红豆园。她像是陷入回忆那般，不知不觉竟然笑起来。
　　“真美啊~~小白，你也觉得很美吧！可惜它们还是没有南国的红豆树好看。”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会找到莫离。”
　　“你说他这一世叫少康，上一世叫子都，还有一世叫憬，若是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是莫离，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仍然是老样子，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画，抚琴吹箫，只是忘了我是谁了！”
　　“你知道吗？当他还是子都的时候，我好后悔那么对他。我不应该将他的武功废了，又要把他给强行带到南国去。后来他死了之后我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在我身边，只要他活着，那便是好的。”
　　“不行，他必须跟我。我找了他这么些年，怎么可以让他丢了我跟别人一起过。这里的人那么蠢，配不上他那身仙气~~”
　　钟俊离自然听不到她的话，莫愁轻功极好，又有小白给她放哨，因此钟俊离一靠近，她就不再自言自语了。
　　“你来啦？”她破天荒的笑眯眯的欢迎着钟俊离。钟俊离总是抵挡不了她那醉人的笑，所以他也说道：“你兴致不错啊？”
　　“好极了哟！”
　　钟俊离也学着她那样坐草地上，他以前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多少遍红豆树，所以从来也不觉得这些红豆有什么稀奇。所以他就问莫愁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红豆呢？”
　　“我们那里只长这个，漫山遍野的全是红色的，就跟天上的骄阳一样。”
　　“你家？”钟俊离从未听过这个世界上有只长红豆的地方，他想，回去得叫人去查一查，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莫愁却没有继续讲她家乡的事，而是随口念道：“南国红豆，相思之树。”
　　钟俊离来时手里端了一叠红豆酥，莫愁伸手要去拿红豆酥吃，这时小白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竟然将她手里的糕点打翻在地。
　　“小白，干嘛？”
　　莫愁伸手去摸小白的头，小白也许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就胆怯的朝后跳离了几步，对着莫愁一阵委屈的“喵喵”乱叫，莫愁有些好笑的说道：“好吧，你不给我吃，我便不吃吧。但是我也不会生你气的啦！”
　　钟俊离见她和小白有说有笑的，就奇怪的问道：“你能听懂小白的话？”
　　“听不懂，不过我知道它对我好。”
　　“你怎么知道别人对你好还是不好的呢？”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莫愁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眼睛。
　　“我闻出来的。那个人若是真心喜欢你，他身上的味道和别人不一样。而且他们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敌意，很温暖，很亲切，就像阳光一样。”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就抓着钟俊离的手道：“你的奶奶她不喜欢我，我看出来了，她的眼睛真可怕，就像，就像狮子老虎一样，好像要把我一口吃掉！”
　　“哈哈~~~~有吗？你是不是想多啦？”
　　“没有！不过我也不喜欢她，那个老太婆一点也不有趣，她不对我好，还总是叫我对她笑啊说好听话啊，我才不干呢！”莫愁颇为神气的说。
　　钟俊离虽然有些不高兴莫愁议论老夫人的那些话，但是莫愁说的都是实话，他也必须承认。而且他喜欢莫愁，所以对莫愁的一些行为也就能够选择包容。
　　“莫愁，老夫人是我的奶奶，也是你的奶奶，所以你应该尊重她，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要宽容她。”
　　莫愁不解的看着他，很久才说道：“她是你奶奶，怎么又变成我奶奶了？我又为何要宽容她？”
　　“你是我的女人，我的亲人当然也会是你的亲人。”
　　“哎呀，烦死了，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我也不要她做我的奶奶。”
　　钟俊离心里突然有一种意识，莫愁不是他所熟悉的这个世间的人。但是她不是他们世界的人，她究竟又会是谁呢？
　　“你认识少康？”钟俊离盯着她的眼睛问。实际上他现在觉得莫愁身上奇怪的东西太多了，她就像一个谜，他当初想要亲自去解开谜团的信心正在慢慢被销蚀。当喜顺告诉他自己手下那批专门调查别人背景秘密的影卫根本查不出杜少康和莫愁之间的关系时，他就有些毛躁了。他现在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昨个半夜莫愁曾秘密潜进杜府，接下去想要探听再细的情报，那已经不可能了。钟家会养暗卫，杜家也一样会养暗卫。但是莫愁能够避开那些暗卫神出鬼没的出入杜府和钟府，这更加让钟俊离觉得自己的能力在她面前形如虚设。
　　“怎么说呢，我们可以说很熟，也可以说是才相识。”
　　“哦？”
　　“不过以后就会继续熟识啦！”莫愁好玩的看了钟俊离一眼，然后说道：“你不要叫你那些护卫跟着我，他们武功真差劲，每次我都得等他们很久。”
　　钟俊离脸不由得就有些挂不住，他咳嗽两声，很是尴尬的说道：“你知道我派人跟踪你？”
　　“怎么可能不知道？喏，那里有一个，那里有一个，那里、那里，还有那里，都有。他们很听你的话是不是？”
　　莫愁摘下几朵红豆花，然后“飕飕”几声，就看到那些暗卫都齐刷刷的跪倒在他们面前。钟俊离非常挫败的对这些暗卫挥挥手，他们又“飕飕”几声，便消失不见了。他想起自己是在半路中捡的莫愁，也难怪半夜三更她敢在官道上晃悠，就她这功夫，怕是不好好计划一番根本连她的毛发都碰不着。
　　“杜府那些暗卫功夫也差劲，我去他们那里，没一个人发现我。”
　　“你这身功夫跟谁学的？”钟俊离眯着眼睛危险的问道。
　　“当然是我师父啊。”莫愁显然没注意到钟俊离已经变了脸色，仍旧是笑眯眯的说。见钟俊离皱眉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她就娇笑着忙解释道：“他叫逍遥子啦，你有看见我做的那面镜子吗？这个也是我师父教的。我师父可聪明喽，他什么都会，他也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只是他不要我了，把我丢在家里便再也不回来了。”
　　她撅着嘴非常不高兴的托着自己的下巴道：“我生他的气了，他要是回来的话，我一定不理他！”
　　“逍遥子为何会离家出走呢？”钟俊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因为我不小心伤了哥哥。”
　　“你还有哥哥？”
　　“有的，有一个全天下最好也是和师父一样聪明的哥哥，他叫莫离……”俩人说话时没注意到一只小白将那盘红豆酥都给吃了。但是小白吃下红豆酥后不久，竟然就“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便倒在地上死了。
　　看到小白口吐白沫的在地上翻滚，没几下就去了，莫愁身上顿时涌起一股骇人的寒意。
　　“它死了~~”莫愁看到小白死了，就抬起头看钟俊离。
　　“你要毒死我吗？”她那很伤心的眼睛这样说，钟俊离也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给惊得不行，他知道现在若是不解释的话，莫愁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理他，所以他顶着莫愁眼里的仇恨，忙不迭的说道：“莫愁，我永远都不会害你，不过，我会找出害你的人是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
　　“不要在这里呆了，我们先回去。”
　　莫愁却非常戒备的看着他，她摇摇头，几乎是伤心欲绝的说道：“子都曾经也想杀我，所以我差点打死了他。可我没有得罪这里的人，为什么有人也要我的命？”
　　钟俊离想要安抚她，莫愁却看着天，任凭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算了，其实到处都一样。”她说出这句话以后，也不理会钟俊离，只是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牡丹亭里，挂在亭子四周的罗裳随风飘飞，远远看去仿若彩云流落凡尘。钟千乙躺在绿袖的腿上，悠闲自在的享受着美人给他按摩。在榻前不远处，有蝶衣抚琴，蓝姬吹箫，良辰弹奏琵琶，三人弹奏的曲子便是钟千乙自创的《醉流觞》，三人的音配得极好，将这曲《醉流觞》弹奏的惟妙惟肖。边上青衣随乐起舞，钟千乙看了一会儿，然后对绿袖道：“她这舞跳的有些僵硬，你上前跳给她看看。”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就过去接替青衣跳起舞来。她的舞确实跳的好：水袖轻撒，便留下一地柔情。纤足点地，书写出万种风骚。钟千乙见此，也兴致极高的随之坐到琴前合着拍子做和。他们俩人合奏的时候，蝶衣等人就会自动停下来。
　　钟俊离却仿佛对这些美人、美景无动于衷一样，他一脸阴沉的对亭子里的众美人道：“你们先下去。”
　　“你这人来的可真是时候，总是扫兴。”钟千乙走到案前给俩人各自斟了一杯“春寒料峭”，他道：“这酒就是皇帝老子都没口福的，大哥，让你沾光了。”
　　钟俊离却不喝他的酒，而是开门见山道：“说吧，为何对莫愁下手！”
　　“她早该死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因为她的死找我报仇来了？”
　　“让你再次失望了，她活的很好！”钟俊离将这杯“春寒料峭”一口喝下，只感到一阵醇香溢满口中，果然是好酒。
　　“呀？那她的命还真大。”钟千乙再次躺回榻上，红衣散开，露出如玉胸膛。就见他两指捏着白玉酒杯轻轻摇晃，头枕着手臂，乌黑发丝垂于榻下，极尽潇洒风流。看到他这幅模样，钟俊离不由得就想起红豆园里同样身着红衣的莫愁，她媚眼闪动时，风情和钟千乙不相上下。
　　“千乙，她是我的底线，你好自为之。”钟俊离说完转身就离了园子。
　　钟千乙呷下一口酒，然后缓缓的说道：“莫愁是你的底线，这就是你的底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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