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第二十五章
　　范涛口中的神医居住在城外三里坡上的一座宅子里，照他提供的路线，如果钟千乙现在赶去的话，明天早上他便可以将神医带回来给莫愁看病了。钟千乙看不得莫愁被疾病缠身的痛苦模样，所以即刻也不能停留，当晚就趁着城门未关之时驾马而去。
　　三里坡在方圆百里之内都很闻名，这倒不是因为它景色优美，风水甚佳，实在是三里坡这里怪事连连，由不得它不出名。凡是经过三里坡还能正常活下来的人，他们都一致说过三里坡闹鬼。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你经过三里坡，便会看到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坐在一处坡头上吹笛。笛音很悦耳动听，就跟天籁之音一样，不知情的人很容易就会沉醉在这笛音里长睡不起。侥幸从这仙乐中还能保持清醒头脑的人，在看清女鬼的相貌后，也会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不幸的甚至会丢掉性命。
　　开始的时候也有很多胆大之人不信其实，有人还故意在晚上去三里坡探看实情，可惜只要是去三里坡闯一闯的人，最后要不是回不来了，就是精神失常了。人们白天在山上找到的尸体，也全部是没了脸的！
　　钟千乙当然也听过这个鬼故事，他以前不会信，现在自然更不信。身下的千里良驹是西域的特产汗血宝马，骑着它不到一个时辰，钟千乙就赶到了三里坡。现在已经进入十月，天气变得昼短夜长，所以钟千乙出门时外边的天还是亮的，这会儿头顶的天空已经开始挂上圆月。
　　神医居在三里坡上，想要上坡，骑马自然不成。钟千乙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上，只身往坡上走。没走几步，拴在不远处的坐骑突然失常的嘶鸣起来，眼看它就要挣脱缰绳，撒腿跑掉，想到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如果没了马匹，他明天怕是无法轻易赶回城内。钟千乙再着急也只能返身去查看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者相距的不远，所以钟千乙没用多久便赶回了宝马身边。仔仔细细将它查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没有受伤，也没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马又是为何失常鸣叫呢？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阵曲调哀伤缠绵的笛音响起。钟千乙没想到在这无人的三里坡真的会遇见“女鬼”，可是他又不是什么三岁孩子，哪能真信吹笛的是女鬼呢？
　　女人的笛子吹得极妙，纵是在音律方面颇有建树的钟千乙也不得不从心底佩服。他心中忽然涌起了好胜之心，于是当下拔出佩剑，只用着手上的关节配合着笛声敲打起来。剑是铁做的，发出的声音便是如银铃般清脆的“叮叮当当”声。这铁器的声音同笛音比起来自然略输一筹，但是忽略掉音色，只看双方技法上的精巧，那功夫确实是不相上下的。钟千乙一边敲打一边向坡上走，随着俩人之间距离的越来越近，他也注意到原本通往坡顶的山路变得越发狭窄，甚至是有些难行起来。看小道上长的威风八面的灌木野草，荒凉的景象让钟千乙不由得就怀疑起坡顶是否真住着一位神医的真实性！
　　这时，笛音突然停了。没了与之相和的笛声，在这月黑风高夜，钟千乙一时倍感无趣，他高声对那女人道：“吹得好好的，怎么停下来了？”
　　“你不怕我是鬼？”
　　“只要你不是面目可憎的鬼，是人是鬼那又如何？”
　　“面目可憎你会怎样？”
　　“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如此而已！”
　　“若是女鬼发誓要杀遍天下男子，你自然也是她要杀的目标之一呢？”
　　“我听闻这三里坡上居着一位看透红尘的医者，不仅能够医好凡人的病痛，还能够为痴男怨女指点迷津！你应是被情所伤，怎么不去她那里讨个说法？”钟千乙的耐心开始变少，说话的口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说法多年前便讨了，只是懒得去理解其中深意而已。杀掉男人是我留在此的最大乐事，少废话，拿命来吧！”
　　话音停止的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自林间飞出。就看到一条缎带对着钟千乙面门飞来，当务之急，钟千乙拿起手中利剑对着缎带砍去。那条缎带却仿若有着生命一样，见钟千乙拔剑相向，当时已经调转方向，只攻他守不到的地方。俩方打了不到三十回合，钟千乙见那缎带虽然攻势凶猛，却不像是要取自己性命，只仿佛是逗自己玩耍而已。所以他就着恼飞快的从袖中取出金针，在缎带与剑戏闹之时，金针已经对着那白衣丽者而去。
　　“我还有重事，没闲情与你闹！”说完这一句他就不再理因为他的金针倒在草丛里的女人，径直往坡上走。从那女人身边经过时，突然，一只枯骨伸出来抓住了钟千乙的脚踝，钟千乙一惊，拿剑就砍，那手便很快缩了回去。那个前一刻还倒在草丛里的白衣女人，此刻已经起死回生，重新站到钟千乙面前。
　　她是背对着钟千乙的，所以钟千乙只能看到一截枯骨无肉的手从长袖下露出。同时的，他看到女人的长发已经垂散到地上，被这周边阴森诡异的环境一衬托，她简直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女鬼了。钟千乙没想到自己今晚真的遇到鬼了，他担心那女鬼转过来后真的面目可憎，污了他的眼睛，所以他二话不说就撕下身上的一块红布来，然后飞快的将红布盖在女鬼头上，这才要去刺杀女鬼。
　　女鬼却发声道：“等等，等等，我累死了，我们等会儿再打！”
　　“有病！”
　　“嘿，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杀了我，便再也见不到你要找的神医了？”
　　钟千乙原本已经转身走了的，听到女鬼这么说，便又折身而回。但是他始终不看女鬼的脸，只是背对着她说话。
　　“你如何知晓我来此的目的？”
　　“知道这三里坡上有个神医的人少之又少，知道这里住着一个女鬼的倒是遍地都是。你明显就不是对我感兴趣，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既然认识神医，可否告诉我她一些消息？”
　　“她现在不在坡上！”
　　“那她去哪儿了？”
　　“我又不是她，我怎的知道。”
　　女鬼将自己头上的假发扯掉，又将藏在衣袖里的一截枯骨扔了，露出原来的真面目后，既然是个娇俏可人的少女。钟千乙因为背对着她，所以还不知道她是个美人儿。听到她说不知道神医在哪儿，他就没好气的爆粗口道：“我操！耍爷爷呢？”
　　女孩道：“你怎么不看我？只要你看了我，我其实会考虑帮你的！”
　　“那你帮还是不帮？”
　　“这个……帮就帮了吧！”
　　钟千乙毫不犹豫的就转过头来，看到少女的真实面容后，他不为所动的问道：“神医在哪儿？”
　　女孩看样子很想看他被她的美貌惊呆住了的模样，见钟千乙仍旧是一脸激愤，对她一丝兴趣也无，她就失望的说道：“我现在没心情告诉你，我不说了！”
　　“我日！你不守信用知不知道？”
　　“知道啊！”
　　钟千乙实在无语了，他挑着眉头冷笑几声，然后突然就又朝少女甩出一把金针。
　　“操！给爷滚蛋！”
　　少女没想到钟千乙会再次不动声色的对她攻击，所以她躲过去之后也生气的说道：“不懂怜香惜玉的臭男人，死了也活该！”她拿出笛子突然又开始吹起来，这次的笛音和开始在坡下时听的又不同，那笛音是低沉忧伤的，此时的笛音却音律高进，杀气尽现，颇有和钟千乙大干一场的意思！
　　“你有我美吗？还怜香惜玉！你不配！”钟千乙毫不留情的回敬道。他拿着剑想要反攻，却发现浑身没有力气。这笛音有穿透他身体的魔力，就算他捂着自己的耳朵，那声音依然如利箭般穿透他五脏六腑，最后他终于疲软无力的倒在地上。少女见他倒地，这才收起笛子。她走到钟千乙面前，抬起自己的秀脚对着钟千乙的腹部就是两下。
　　“求我，求我我就放过你！”
　　“呸！你的话能信才怪？”钟千乙撇着嘴不屑的说。他面上始终是保持着高傲不屑的神色，但是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了。当他轻易的就倒在少女的笛音之下，当那双秀脚无礼傲慢的踹在他身上，没有哪一刻像这般让他刻骨铭心，钟千乙被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侵蚀着。
　　他口口声声都说要保护莫愁，但是他心里明白，莫愁若是不受伤的话，被保护的人应该是他吧！他平时仗着钟家的权势金钱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人，就算真的和人动起手来，他现在所学的功夫已经可以轻易将胜利的机会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钟千乙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惨败的时候！
　　他还真他妈的看得起自己！
　　“我怎么不能信了？况且现在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除了选择相信我，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钟千乙知道她只是装神弄鬼，所以他就不明白的问道：“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深更半夜的在这山坡上做什么？吓人很好玩？”
　　“那可不是？你不知道，我吓过很多人的，他们中有的当场就死过去了，有的则大叫着鬼呀鬼呀的跑了的，那副场景真是怎么看怎么有趣！”少女自得其乐的说道。
　　“我对你的恶作剧没兴趣，你不是很失望？”
　　“是够失望的，而且你三番两次想杀了我，我现在非常生气！”
　　“我说你要不要脸啊，如果不是你先找我麻烦，我会杀你？我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杀漂亮女人，当然，不听话的除外！”钟千乙现在身体酸麻，虽然没有被点了穴道可是自己感觉却跟被点了一样，他想着自己现在只能尽量拖住她，从而争取活命的机会。
　　“你这么说表明你杀过人喽？”
　　“哼！”
　　“放心吧，我不会报官的！我和你说啊，有些讨厌的人就该杀掉，否则让他们活在这世上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他们如果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钟千乙定会对这少女的来历感到好奇。现在莫愁的事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所以他只是拼命的想着如何脱困的方法。
　　“你找神医是要救谁呀？”
　　少女看样子闲的太无聊了，所以就主动找话题。
　　“救一个女人，她对我很重要。”
　　“嗯哼！很重要啊！”少女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她拔掉剑鞘然后将匕首拿在手里把玩。
　　“你说你长的这样美，有人毁了你的脸你会怎么办？”
　　“我会先把她碎尸万段，然后再自杀！”
　　“哈哈哈~~~自杀？你就因为毁了容便要自杀吗？你这个男人可真与众不同！”
　　少女并没有因为钟千乙的回答而嘲笑他，看她那副神貌，她明显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钟千乙见她没有嘲讽他，忽然涌起了和她倾诉衷肠的愿望。
　　“我平生最在意的便是容貌，所以我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爱我的女人！如果我连骄人的容貌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把握她会回头看看我？没有她的爱和目光，我生不如死！”
　　“如果那个女人只是爱你的人而不是爱你的脸呢？”
　　“这是扯淡！食色性也！她现在连英俊的我都不看一眼，更何况是变丑后的我！我若是变成了丑八怪，那么就算她真的愿意看我，我也觉得那是对我的怜悯和可怜！况且我也不愿意用一张丑恶的脸面对那样绝美的她，我怕世间一切的丑陋的东西玷污了她！”
　　少女沉默起来，她似是出神的把玩着匕首，那把匕首就在离钟千乙的脸不到一寸的地方，她随时一个不小心，钟千乙便毁容了。
　　“如果一个男人对你好，很好，你也喜欢他对你的好，那么你们这是相爱吗？”
　　“你想要问什么？”
　　“我……哼，你管我想问什么？臭男人，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我会劝服神医帮你救那个女人，不过我要你这张面皮！”
　　“不可能！你提别的要求吧！理由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少女邪恶的笑了笑，哪还有天真单纯的样子。她用凉凉的刀对着钟千乙的脸拍了拍，然后冷冰冰的说道：“其实我也忘了告诉你，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从看到这张脸的第一眼就对它着了迷，它会是我收藏过的最美的一张面皮，实在是太有收藏价值了，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它！”
　　一阵奇异的幽香涌进钟千乙鼻子里，他只感到心口一阵剧痛，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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