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第十五章
　　乾清宫内，年伯蠡正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看守他的太监宫女见主子如此，知道他定是又做噩梦了，所以立刻上前将其唤醒。小皇帝醒来之后，见玲珑就站在自己身旁，他立刻抱住玲珑，将头埋在她怀里。
　　“玲珑姐姐，吓死朕了，吓死朕了！”
　　“怎么了？皇上？”
　　“朕又看见了那个着红衣的刺客，她拿着剑要来杀朕，朕拼命的想躲开她，但是却怎么也跑不远！”
　　“不用担心，这周围全是武功高强的御前侍卫，有他们保护皇上，再不会有哪个刺客敢来了。”
　　“玲珑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吗？”年伯蠡扬着尚显稚嫩的脸，一脸期待的问道。看着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玲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家里的弟弟。小时候，弟弟也喜欢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她。后来她被卖到有钱人家做丫头，最后又代替那家的秀女成了宫女，她就再也看不见弟弟了。如果他现在还好好的话，应该也有皇帝这么大了吧！想到这儿，玲珑说话就不再像以往那样刻意讨好的和皇帝说话，而是真的像个长姐一样温柔的对小皇帝道：“奴婢说的当然是真的，皇上这么可爱听话，奴婢可舍不得欺骗你哦。”
　　年伯蠡似是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他的眼睛就红了。他仍旧是躺在玲珑的怀里，只是不久前发抖的声音已经好了很多。
　　“玲珑姐姐，你真好。在这个宫里，你是对朕最好的人了。”
　　“是吗？”
　　“我很小的时候母妃便去世了，她离世之后，我就跟着皇爷爷一起生活。外人总以为皇爷爷宠我爱我，甚至有意让我当皇帝。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皇爷爷他也有很多公务处理，平时我跟在他身边，就是他身边的福公公照看我。那时看到我的弟弟妹妹们都有母妃，我真的好羡慕啊。但是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得到这样的关爱的！”年伯蠡说着说着就真的落下泪来。
　　“我喜欢玲珑姐姐身上的香味，这个香味和母妃像极了。她以前也是熏着这个香~~”年伯蠡说。
　　玲珑笑道：“可别瞎说，这要让人家听了，定会有人去太后那里告状，说奴婢迷惑皇上呢！”
　　年伯蠡皱着眉头看着她道：“玲珑姐姐，以后没有别的奴才在身边的时候，不许你自称‘奴婢’，你是我的玲珑姐姐，以后还会成为我的女人，所以你不是奴婢！”
　　“嘘！小点声吧，我的小祖宗！这种话怎么能乱说？”玲珑虽然是个二八佳人，但是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所以听到年伯蠡当面提“男女之事”她便红了脸。
　　年伯蠡见她双颊绯红，眉眼带俏，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越发好看。他捧起玲珑的脸亲了一口，然后说道：“我说的都是真话，等我可以纳妃后，我就把你收做我的妃子！我要你一辈子陪着我。”
　　“皇上，你若是再这边说笑，我可真生气了！”玲珑想要推开皇上，但是她又不敢，所以只能任小皇帝窝在在她怀里，同时还听他胡口说一大推淫词艳话打趣她。
　　年伯蠡见她始终不信，不由得就急了。他赤着脚跑下床，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紫檀木匣子，当着玲珑的面打了开来。
　　“这是？”匣子里放的是一对红玛瑙手镯，质地极好。玲珑记得这对镯子是高丽今年进奉的贡品。这些贡品通常都是收在国库里，等到要分赏时，再赏赐给有功的人。玲珑知道，如今的形势是杜左相欲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宫内的大小事更是全凭太后发落，小皇帝平时要做的无非是吃喝玩乐，然后把皇帝的角色办好就行了。
　　“给你的。听那些高丽使者说，这玛瑙镯子是当地最宝贵的宝石，戴上它可以保平安，辟邪招财呢！我当时看到后就想着要把它们送给你，玲珑姐姐戴上这对镯子，一定很好看。”年伯蠡笑着说。
　　他见玲珑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就故作深沉的说道：“恩就免了吧，朕命令你，现在就把镯子戴上。”
　　“皇上？你为什么要对奴婢这么好？”玲珑若有所思的看着年伯蠡问。
　　年伯蠡被她的话弄得一愣，他未加思考就说道：“我喜欢你，当然要对你好啊！还有，玲珑姐姐，都说私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许你自称‘奴婢’！怎么，你还想抗旨不尊不成？”
　　“奴婢……”
　　“嗯！”
　　“我知道了。奴婢，哦，是我马上就戴给皇上看。”
　　年伯蠡这才高兴，见玲珑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似是有什么心事。年伯蠡就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你怎么了？莫非是不喜欢？”
　　“不是，不是，我喜欢，很喜欢。”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来帮你戴上吧！”
　　年伯蠡说着就从匣子里取出红玛瑙镯子来，同时自然亲昵的拿过玲珑的手来，他没有立刻将红色如血的玛瑙镯子戴在那两节藕臂上，而是像欣赏一件珍宝一样心爱的看着这对柔软仿若无骨的削葱玉手，慢腾腾的将镯子给她戴上。玲珑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看的脸红心跳，这一刻她忘记了年伯蠡其实是个皇上，她娇羞无限的将手抽回来，似恼非嗔的说道：“已经戴上了，怎么还看！”
　　“我看你你不高兴吗？宫里有很多女人巴不得我看呢，可是我才不稀罕她们！”年伯蠡撇撇嘴，牵着玲珑来到榻前，然后说道：“今晚你别走了好不好？”
　　“皇上？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怎么，你还怕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奴婢不敢！”
　　“你这人还真是，算了，算了，睡觉！”
　　年伯蠡说着就强硬的拉着玲珑一起躺在榻上，其实他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就算真的和女人同榻又能做出什么呢？但是在这皇宫的高墙之内，一个服侍皇帝的宫女上了皇帝的龙榻，传出去之后定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的。一连几日，玲珑都被皇帝要求着陪宿，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后宫的大小角落。
　　坤宁宫内，赵太后正雍容华贵的斜倚在八宝琉璃榻上，腿上盖着锦被，边上服侍的宫女有的替其捏肩捶背，有的拿着锉刀替其精心的修剪着指甲，完事之后还不忘在上面涂上最新研制出来的美甲花汁。
　　在外室，玲珑已经跪了了两个时辰了。这时赵太后才对宫女道：“让那丫头进来。”
　　宫女领命出去传话，很快的，玲珑就走了进来。今天的她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众人以讹传讹，所以她就被说成狐狸精一样的美人了。如果不是狐狸精，她怎么可能勾的一个十二岁的小皇帝硬要她留宿宫中。像她这样的女人，如果有幸帮皇帝破了处，将来就算无法封妃，她也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不用担心老死宫中。
　　“你做的不错，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赵太后眼皮都没抬的说道。
　　“奴婢愚笨，还是太后指导的好。”
　　“哀家听人说皇帝对你千依百顺，这是真是假？”
　　“启禀太后，那些传言都夸张了。皇上也就是看奴婢是太后赏赐给他的人，年纪比较大，做事比其他姐妹要稳重些，所以便多叫了奴婢几次。”玲珑规规矩矩的答道。
　　赵太后朝给自己修指甲的那个宫女挥挥手，那个宫女便行了礼退下去了。
　　“你到哀家面前来。”
　　“是。”
　　玲珑低眉顺眼的走到赵太后面前，然后就要继续跪下。赵太后却拉住她，然后拿起她戴玛瑙镯子的手腕看了看，这才笑着对玲珑道：“你也不用害羞，皇帝若不是真心对你好，他怎么会想方设法的送你东西。”这样成色的镯子按例是要赏给妃位级别的女子的，玲珑不过一个御前侍候的宫女，皇帝这般看重她，可见她在皇帝心中地位不一般。
　　“还记得我当初告诉你的那些话吗？”
　　“记得。”
　　“说出来听听。”
　　“太后让奴婢服侍皇上，最好能够让皇上离不开奴婢。”玲珑省繁就简的说道。
　　“对。哀家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对你说的就是这些。玲珑，你是哀家极为看好的女孩子，聪明，美丽，懂得审时度势，在这深宫之中，你是最容易生存下来的人。一个女人若想获得男人的专宠，靠的不仅是脸蛋，还得是脑子。皇帝现在很依赖你，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你今后很可能就飞上枝头，享尽荣华富贵。坏事就是在这深宫之中，后宫的女人一旦失了宠，她的生活可就生不如死。因此，你需要做什么，不用哀家说也该明白了吧！”
　　“奴婢记住了。”
　　“皇帝最近可有什么举动？”
　　“皇上仍然痴迷促织，不过上次的刺客事件之后，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碰促织了。而且晚上老是做噩梦被吓醒。”
　　“哦~既然这样，太医院给皇帝配置的药你就得亲眼看其喝下，皇帝的身体健康可关系到我年家的江山社稷，出一点纰漏，我们谁都负责不了。”
　　“奴婢明白。”
　　“没事了，你且下去吧。”
　　玲珑一如既往的从坤宁宫出来，可是比起以前来，最近她的心情却似乎沉重了不少。赵太后的那番旁敲侧击的话她当然明白，无非是叫她牢牢抓住皇帝的心，从而让皇上什么都对她听之任之。以前自己确实也在向着这个目标靠近，她也不是什么清高的人，对荣华富贵同样向往。但是以前自己对小皇帝做那些事的时候心里可以毫无顾忌，现在却不行了。皇帝对她很好，口口声声的叫她姐姐，私下没人的时候便拿出特意留给她的好吃的好玩的，如果有谁欺负了她，只要被皇帝听闻了，那么那个人一定会死的很惨。现在别说在乾清宫，怕是整个皇宫里，除了皇帝身边的小路子，就是她面子最大了。
　　小路子是高太傅的人，她是赵太后的人，皇帝最亲最信任的人全部都不是对他忠心的，将来若是他知道了这些事，他会不会恨她？还有，赵太后说的药是什么意思？皇帝身体很好，根本不需要太医院开什么药调理身子！赵太后最后还特意叮嘱她要亲眼看着皇帝喝下，难道说那药有问题？玲珑心里有些胆颤，这皇宫里，向来都是阴谋算计不断的，赵太后会向小皇帝下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年家子孙那么多，少他一个仍旧好好的。最要紧的还是现在的小皇帝虽然暴戾顽劣了些，但是他也只是没人教，所以才不学好罢了。如果他的太傅不是高大人，也许皇帝现在也是一名明君呢！
　　在选择赵太后还是皇帝做靠山这件事上，玲珑从开始时的坚定到现在的徘徊不定，这样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乾清宫。小皇帝最近因为刺客事件所以干脆连上朝都可以躲了，整天在宫里和太监宫女鬼混。看到玲珑回来了，他就兴高采烈的跑过来，然后对玲珑道：“玲珑，你去哪儿了？朕找了你好久。”
　　“启禀皇上，奴婢刚刚是去太后那里了。太后娘娘吩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皇上。”
　　“哦~~那太后说什么了吗？她最近如何，朕已经好久没能见她老人家了。”年伯蠡一副非常担忧的样子。
　　玲珑道：“太后很好，她让奴婢不能惹皇上生气，让皇上胡闹贪玩，荒废学业！”
　　“太后最近这是怎么了？以前她可是很少关心我学业的，最近却总是让朕读书读书，还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朕如果要真按她说的去做，这皇帝当得可真没意思！”皇帝不高兴的念叨道。
　　玲珑心想，我的皇上，太后若是真能关心这些，就是你的福气了。但是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和皇帝说，她不但不会告诉他太后的“良苦用心”，她甚至还打算自己私下对小皇帝进行教育，让他向一个好皇帝靠近。
　　小路子这时端着一碗药进了殿内，他非常恭敬的对皇帝道：“皇上，这是太医院给你熬得安神药，有助于安神补眠，请皇上按时服药！”
　　“安神补眠？呵，这些太医院的王八羔子整天都捣鼓什么，不知道朕最反感这些苦的要命的东西吗？不喝，不喝，给朕拿开！”皇帝黑着脸对小路子吼道，当然，他不会对小路子拳打脚踢的，跟着皇帝的一帮宫女太监频频换，唯独这两个人最受宠。
　　皇帝不喝药，小路子的话他也不听，小路子劝了几次后当然也就不敢再撩龙须了。所以他就对玲珑挤了挤眼，玲珑心里也不想皇帝喝这个药，但是小路子是高太傅的人，若是她不让皇帝喝药，肯定不用多久她就成了这大千后宫的一绺孤魂了！玲珑不想死，而且她也在想，太后就算要对皇帝不利，她也不可能对其下太烈的药。这种混在草药里的毒很可能是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中。所以只要她下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药做番改进，那么太后也就不会对她产生怀疑了。
　　她咬咬牙，然后说道：“皇上，你最近不是老做噩梦吗？奴婢看你的睡眠也不是很好，不如就喝了这药，若是没效果，下次便置之不理就行了。”
　　“朕不要喝，药苦的很。”年伯蠡口气没有像对待小路子那样的凶，但是也还是不同意喝药。
　　玲珑这时笑道：“那么奴婢喝一口，皇上就喝一口，我陪着皇上如何？”说这话时她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她就苦着脸道：“哎呦，真的好苦啊！”
　　年伯蠡见状立刻端过来一盘蜜饯，然后捏了一颗放在她嘴里。
　　“算了算了，苦了就不让你喝了。朕是皇帝，天下黎民百姓都要指望着朕，这点苦算什么！”话虽然这么说，年伯蠡还是挣扎了一会儿才端起那碗药全部喝完。药碗里空空如也，叫太监将其撤下去，皇帝就开始端着碟子猛吃蜜饯。
　　“启禀皇上，范大夫送蛐蛐来了。”
　　“传。”
　　不一会儿范涛就托着一笼蛐蛐走进大殿。他今日仍旧是一袭蓝色长袍官服，干练潇洒，站在太监小路子，小孩儿皇帝面前，他就是一个集聚了成熟、睿智、俊美的十全十美的谪仙人物儿。当然，钟俊离的气质比范涛要好些，可是在多数外人眼里，同沉默寡言的国公府族长比起来，健谈和气的范大夫就更受人欢迎了。就是年伯蠡也喜欢和范涛胡闹，而不是选择杜少康或者是钟俊离。杜少康这人给人太世外高人的距离感，钟俊离则给人不好亲近且固执的印象，因此，作为玩伴，范涛实在很得皇帝的欢心。
　　“范大夫，你今天来的似乎迟了些呀？”皇帝笑眯眯的上前对他说道。
　　“是吗？可能是路上的马车被人挡了道，所以才来的迟了吧！”
　　“被人挡道？范大夫是朕御封的正四品大夫，有谁敢挡大夫的道？”
　　“启禀皇上，微臣今日来也正好想将最近京内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件热闹事告知您呢！”
　　“哦！”
　　年伯蠡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他拉着范涛往里面的榻上走去。嘴里则说道：“有故事好啊，朕最近闷在宫里都快发霉了！就是不知道这宫外都发生什么事来着？”
　　范涛笑笑，便开始将京内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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