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遍阑珊

　　五
　　变数来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快。
　　这一天，慕容紫英出门去临镇购置铸剑材料，玄霄依旧准备继续教学。到了差不多的时间，他草草一点人：“嗯？今日怎么……”
　　“先生，那个……李婶家的珠儿得了急病，不能来了。”
　　玄霄挑挑眉，没说什么，继续写字。

　　之后的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人越来越少。
　　玄霄并不喜欢教训别人，但是按这阵势，也太不把他这个教书先生放在眼里了吧。
　　“今日，又是谁病了？”玄霄把书一掷，坐到桌边沉下了脸。
　　“先生，是……”
　　“好了！这个理由未免太过常见！今天这课不教了，你们散了吧。”玄霄拿起茶盏，扫了一眼面前怯生生的孩子。
　　“先生，我们没有骗你！最近镇子上许多人家都得了急病，病死了好些人呢。”
　　“是啊，先生，你可以去问一问，我们真的没有骗你啊！”
　　随后下面的孩子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怎么回事？”玄霄马上意识到与八劫有关。现在是初秋，疾病、死亡，莫非是死门？大凶之门，仅此而已？有必要问个清楚。
　　“先生，前些日子镇上有些猎户从山上回来，头两天还好好的，之后就忽然一病不起，因为人很少，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后来得病的人越来越多，这才传开的。一开始也没什么，就是精神恍惚、浑身发冷罢了，后来症状越来越重，死了之后身上都结着好厚一层霜呢。”
　　“对啊对啊，听镇上的老人说是招了邪呢。”
　　“……”玄霄不语。
　　看他不说话，底下的孩子更急了：“先生，现在满街都是白幡纸钱呢！不信，你可以出去看一看。”
　　“此事以后再议。我还有事，今日你们先回吧。”玄霄一听觉得事有蹊跷，还是探一探为好。
　　“先生，那明天，我们可不可以还来……”
　　玄霄微微点头，算是默许，便搁下茶出门。

　　一开门，入眼的确实是一片白色。
　　白衣白布，满天飞散的纸钱和路边呜呜咽咽的哭声让他的心情很压抑。
　　继续沿着路边行走，送灵的队伍不断，死者的家人拍着棺材，说的多是些生前的小事，念的大概是死者身前的好。
　　这样一个安宁的地方，怎么短短数十天就变成了这般景象？形如人间，恰似黄泉。
　　绕过这些情绪失控的人们，玄霄觉得应该找个人询问一番。
　　他举目四望，没有什么人关注其他的事，一脸惶惶不可终日的神色，问了也是没人回答的。
　　“年轻人。”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玄霄冷不防一惊，急急回头。
　　“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你是外乡的吧。我家孙儿就在你那里读书呢，和我直夸你，说先生才思横溢，长得也俊，现在见了，确实是真美。”一个矮小的老妇人笑着对她说。
　　“……如此说来，阁下可否告诉我，这……”玄霄无话可回的同时第一次感到身份和相貌还是有点用处。
　　“这个啊，得说到半月前的事情了……”一番琐碎的叙述，玄霄并没从中听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只是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那个尸体啊，胸口的地方有一个虫茧，我看得真真的。死的时候浑身冰冷，才秋天就见了白霜，热水烫了也不化，可骇人啦！我看啊，八成是得罪了什么高深的人物啦！”
　　虫茧？冰冻？
　　极寒尸蠓！
　　玄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东西若是成批到来，方圆几十里也不见得能剩下多少活人。
　　尸蠓尸蠓，难道山上有什么孤魂野鬼？神界竟卑鄙到如此地步，连多少年前的旧物都寻了来，却不想波及的这么广，害人不利己，还真是那些家伙的作风。
　　当下之法应是上山看看。以羲和玄炎的阳气，对付那些脏东西应该不成问题。
　　想不到这个折磨了我几百年的东西除了害人外也能派上点用场。自嘲一句，玄霄开始往回走。

　　是夜
　　“什么？你要上山？”紫英被他的这一句话惊得从凳子上一下站起来。
　　“是。”玄霄悠然地喝着茶，“又不是你去，激动什么。”
　　“你什么都不会！难道等遇到山精树怪，你要给他们讲一卷《论语》？”
　　“未尝不可。”玄霄依旧悠然，“总之一句，只是与你交待一声，此事我已决定。”
　　“你！”紫英气结，“那你问我做什么？”
　　“我说过了，交待一声。”玄霄放下喝浅的茶盏，“三天之后我若未归，烦劳你准备一下后事。”
　　“什么？不行！我不同意！”紫英看着这个固执的男人半晌，见他没有回头的念想，咬咬牙，也只能挤出这一句。
　　玄霄借住在此，与他非亲非故。这次他交待一声已是超出了二人的关系。他的决定，自己也是无法更改。但为什么会无故地担心他？应该是对他从这里知道了这件事并为此涉险而感到愧疚吧。一定是的。
　　“为何？难道，你为我担心？”玄霄反倒更轻松，打趣一声，却正好言中。
　　“你！反正我不同意！”紫英一时无话应答，翻来倒去地重复这一句。
　　“怎样？你要把我捆起来？”
　　“你！玄霄，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这难道不正经？”玄霄耸肩笑笑。
　　“……玄霄，你为什么要上山？”紫英想了半天，觉得应该从原因入手。
　　“好奇。我看过一些生僻疏冷的东西，寻寻门路而已。”玄霄两手一摊，满不在乎。
　　“这也是理由？”紫英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现在镇上出了这种事，你为了几条稗传，要是把命搭进去怎么办？你不是说还要等人吗，难道忘了？”
　　“所以，慕容上仙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劝我，而是想想你的印象里有没有什么劳什子能给我保命。”玄霄歪头看着他，笑容不变。

　　然后玄霄就看见了让他以后一直十分难忘的一幕：慕容紫英找了一袋朱砂，一包黄纸，开始在纸上画各种各样他所记得的符。玄霄打眼一看：有辟邪的、有通目的、有补气的，甚至还有……引诱妖怪前来的。
　　“好了好了，已是万全了。”玄霄强忍着取笑他的冲动上前制止。
　　慕容紫英塞给他一包纸符：“一定要把这个带上。”
　　“我又不是去送死。”玄霄接过那包纸符，“希望你慕容上仙的东西能起关键作用。好了，我去了。”
　　“什么？！现在走？”紫英又是一惊。
　　“早去早回。”不等紫英回答，玄霄就径直走出去，然后一拂袖，把门带上。
　　门后，慕容紫英呆立着，眼神不移。片刻，喃喃一愿：“安好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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