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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穆若白梨
我并未想到不过是次选秀,竟是如此简单不同往日的撂牌子,但又是那般的一波三折。
自选秀结束后,我急忙赶去药铺抓了几味补药,在偏离街道繁华之处的郊外旅店调养身子,旅店的掌事待我不错,因为我给的银子从不少缺也不徒增,我猜我若多给些赏钱,她多半会待我更好些。
我被那次吓得不轻,调养了好些日子身体才渐渐缓过来,退房时问了掌事大娘哪儿有便宜的马车,她告知我后我道了声谢,去按照其址去寻。
陆续经了很多地方,已有两年了,不曾停歇的游山玩水,亦是愉快惬意,但一个女子,终究不能一辈子都游历在外的,也是时落脚了,我想到了一个好归处。
穆若城,在南宫府时早已听小姐说了多次,一座安静宁和的小城,到了才知道,是个颐享天年的好去处,倒是适合我这样的人。
我到的时候,身上也并没有多少银两了,便在一家织坊寻了份管账的活,有食有住,还清闲,也算是能度我余生了。
老夫人抱着几匹缎子走来:“芜言,这月的账可核对清了?”老夫人是我工作的织坊的主人,平时也是个和颜悦色的老人,待大家都很好,也是个很易谈心的人。
我走过去抱下她怀中的缎子:“回老夫人,已经都核清了。”
老夫人走过去翻了翻账,看了小半会儿:“你的帐做得很好,连我这个老人看着都明白,且舒心的很。”复而抬头,“我们织坊要是没了这般心思缜密的可人儿,可是个损失呢。”
我笑笑:“承蒙老夫人赞赏。”
老夫人放下账簿,收进了柜,笑道:“这几日临近节日,也实在都折腾的够呛了,不过也还好,总算是给忙完了。伙计们都领了这月的月列回家探亲了,你这都在这儿一年了,也没回家探亲一趟可不行,你明日也回家看看罢。”
我怔了怔,道:“实不相瞒,芜言已无去处了。”
老夫人眉头微皱:“已无去处?为何?”
我轻叹:“我以前虽然住在沂南,但只是某户人家捡回家来的挂名义女,且他们已在我离家前就告知与我不能再回那里,现在我已离家三年,怎能又冒昧的去扰了其家清净?”
老夫人有丝愁容:“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说呢,以前苦命的日子,倒是难了你。”
我摇摇头笑:“不碍事,只是我希望以后能在这穆若好好生活,伺候着老夫人一辈子,直至终老便罢。”
老夫人疼惜:“胡说!一个女人家,若是不找个心爱的男子成家,成何体统呢,趁我这个老婆子身子还硬朗的时候,也一定要给你指个好人家,好孩子。”
我靠进老夫人的怀中,柔声道:“嗯。”
坐在阁楼上,透过窗看着明朗的天,那样的碧蓝,仅是看着也会让人觉得心情清爽,这是帝都绝不会有的。老夫人说今日是个不错的天儿,清梨园的梨花也开得正旺,我若无事便可去看看,穆若城的梨花一绝,自是早就听闻了,但一直未寻合适的机会去瞧瞧,现倒是个好机会。
换了一席淡雅不俗的白裙霓裳,蒙了一层白纱遮于脸。大约是因为节日的关系,在去往清梨园的路上并无什么人,应该都是在家中团聚罢,并不像我,无家无依,但也无牵无挂无念。
走了一阵,就有一股清幽的香气飘入鼻中,远远淡淡的,抬眼一看,梨园已然不远,便骤然加快了步伐。
清梨园虽名上叫“园”,但并无任何砖瓦所将一片梨花树所缚住,只有一片梨花林之间,有一条自然踏出的林间小道,将林子分为两片。我顺着路,瞧着枝杈上错密雪白的梨花,几片娇嫩的花瓣呈蜜桃形,正中花蕊偏细,每朵都似粉妆玉砌,娇嫩诱人。白梨,清雅孤傲。风轻抚着,沙沙作响,梨花飘落一地,几片还落于我身,我并不在意,踮着脚,心里有些乐,细闻芬芳,想摘一朵戴在发上。
脚尖使劲踮了踮,却也伸不到怒放骄纵的梨花,心中气急,便更努力地踮踮。忽然另一双手掠过我的视线,竟在我之先摘得那朵白梨!我不免心中气恼,盈盈转身,触及一身华衣手中摘花的温润男子。身着深蓝色调长袍,一脸淡然的笑意,身姿挺拔如树,俊美的脸,也依旧丝丝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眸,修长的眉,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
我微微有些呆住,又极快反应到自己的失态,不免脸上浮起红霞,直至耳根,指着他道:“公子,这朵白梨是我想要摘的。”
他望了望花,又望了望我,笑道:“这花,不是谁先到手便是谁的吗?”
我挑不出错处,只得道:“那公子介意再为我摘一朵吗?”
他问:“为何?”
我瞧着满树白梨,“我瞧着这花好看,便想摘着戴一朵赏玩。”复而低声轻道:“没想却被公子捷足先登。”他听闻,为我的举动笑了几声,我霎时感到刚才的声音更像是娇嗔,有些无地自容,脸便更红了些。他走近花树几步,伸手又摘了朵,将另手的一朵与它束在一起,转身回来,见我望着他,他便淡淡的笑,凑近我,将两朵白梨轻插在我的发上。
他喃喃轻道:“好花自然配美人,虽然姑娘蒙着脸。”
我惊地退了几步,羞涩地不知所措,即使掩着面颊,两颊灼色仿佛红得能滴出血来,“小女子资貌平平,公子取笑了。”他也不回,只是另问:“粉梨可美?”我抬目轻声地答:“自然是美,虽气质淡雅妩媚,但却有丝张扬的美。”他也看着我,道:“喔?为何张扬?”我对上他的眸:“不知自己乃傲然之花,便像平常花儿般更加骄纵怒放,纵而艳压群芳,也极早凋零。”说完,他便挂着清澈的笑意,我意识中了他的圈套,脸红微怒:“公子惯会取笑,小女子并不是粉梨!”他挥挥手,并不与我争,“不是便不是罢,只是你要知道,万不可平白作践自己。”
我暗暗“嗯”了一声,便不再回话了,良久,花树所发的沙沙之声更加大些了,我缩了缩身子,定是风大了不少,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打在身上的衣物上渐渐湿润起来,伸出手掌,几滴雨点落入白皙的手心,不禁抬头自然地望向天空,刚才还碧色如汪水一般的天空,现在已失去了清澈,满是黯淡,黑云缠绕,我皱眉,这是大雨的前兆。
我看了一眼他,道:“公子,看这天气,定是要下雨了。”他虽是应着,却毫不在意的模样,我瞧他并无反应,我也实在没有耐心,便道:“若是公子不打算走,那小女子先回去了。”欲转身,他却忽然执住我的手,害得我又惊又羞,他笑道:“姑娘若是躲雨,那我便带姑娘去躲雨便是了。”
我想放开,无奈被他牢牢抓住,亦无回天之力,“公子放开,我自有去处!”他走了一阵又停下,回头喃喃:“是否是走累了?”我以为他能放我一马,便道:“是!”不料他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转身将我横抱起,狂风骤雨,一男一女,像是逃亡,更像私奔。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抱着我几步登上台阶,站在门前,却不肯放我下来。我靠在他的怀中,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可羞涩依旧浮于脸色。他无话,我的眼便看着雨幕里那些垂在枝头的繁花,它们在阳光下总是骄傲无比,现在在这雨水的侵蚀之下,却显得那般挫败。忽的他问我,“可想我将你放下?”我羞得无处可藏,只得娇嗔:“不想……”他像是听得了满意地答复,便真的他抱着我,遥望于空,似是隔窗听雨,又像看花落败。
他的下颌顶着我的上额,时而说话间,头便会低下,口中喷出的热气总是若有若无的触到我的额前,我沉溺在他的气息之中,心中思索,这便是雪月小姐所说的情爱?我年少时只是把它认成了附属品,而今时今日,我则想让他护我一世周全。
人心多疑,我心中便想试探一下,抬目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公子…,放我下来可好?”
他笑道:“方才你不是说,不想让我放你下来吗?”
我大惊:“那都是小女子一时胡言,公子莫要当真才好呀。”
他不语了,不紧不慢地放我下来,我以为他定是生气了,刚触地站稳足,他却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搂的十分地紧。我贪恋的眨着眸,假装要挣扎出怀:“公子,你我都是清白之誉,莫被别人看见才好呀。”他搂的更紧了,字字腔圆清脆:“我喜欢你,又有何不可?”
我有些来气,便道:“公子说笑。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晓!”
他摸摸我的发,柔声道:“那你告诉我便是。”
明是个让人挑不得错处的严词之问,却还是让他化在一潭春水之中,我有些不服:“你这样,不怕旁人说你轻浮?”他笑声甚悦:“我喜欢我该喜欢的女子,自是轻浮?”
“只是对视一眼,你便说我是你喜欢的女子?这不是轻浮?”
“如若这般,你不也是轻浮之人?”他柔声道,“喜欢一人,只要一眼便够了。”
世间从未有一男子,能对我有这般耐性与温柔。透着他的呼吸,我亦无处躲藏。
逃不掉,且,我亦不想逃。
身后发出一声吱呀,偌大的府门被推开,他转身,我也顺势而望,一群侍卫着装的人,带头的是个穿着常服的男子,有些眼熟,但却不知是在哪儿见过。那个男子面露愁容,望了我这边一眼,即刻如花般笑得灿烂:“哎哟!您总算回来了,皇上!皇贵妃娘娘可担心死您了!这位是哪位主子……”
这是个太监。我在听到这句太监吐完所有的话时,便心惊得像兔子般跳了出去。我忽然忆起三年前的那时,他那般痴情,我亦没想到现在这个待我极好地男子居然是那个坐在珠帘后的帝王。我的心不知怎么有些凉,刚想跪下给他行跪拜大礼,膝还未及地就被他皱眉挽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毕恭毕敬的答:“皇上是天子,民女是草民,身份之悬殊,自然是要行礼的。”
皇帝却不悦,“虽有礼,但我不受。”
我不敢抬目:“那岂不是乱了规矩。”
他望着我,道:“我不喜欢这个礼。”我也抬目,道:“皇上,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你不喜欢就可避免不理的。”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站在自己面前的乃是天子,怎能听进这般“大逆不道”地话?即刻便又跪了下来:“民女有罪,口出狂言。”
他不应,伸出右手在我面前,只待我伸手搭上。
他的声音那般悠扬洪亮,犹如当年我初入宫中,看见珠帘后那般不真切地模样,“你可愿意,与朕相老?”
稍稍迟缓了下,只是抬眼看他,直身而立,笑如沐春,右手的玉扳指折着光,晃照了我的眼,我依稀记得,当年我第一次见他时,入门的烛光与日光就是这样,悄悄地晃着我的眸。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的手轻轻搭上,眸里充斥着小心翼翼,他挽我起身,轻道:“别怕。”
他的右手稳稳地执着我的手,左手从背后拿出,轻轻地揭下我的面纱,我有些羞涩,悄然抬眼看他时,他眼底暖笑依旧,像是一泓清澈的潭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南宫芜言,终是有了最爱的男子,而他,则是世间最出众的男子,约定与我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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