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

　　文冰寻声望去，果然一条身影，从对面山坡上飞速而下，转眼就到山谷之中，远看过去，那人修长身形，敏捷干炼，轻功极佳，直奔到跟前，说道＂怎么就瞒不过你呢？＂

　　风笑天好生惊讶＂殷兄，居然会是你？＂

　　那人正是殷杰，闻言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教主上次一别，害得兄弟我一通好找＂

　　风笑天抱歉道＂上次那事，来得突然，实在是对不住殷兄，事后我虽然写信向你说明，但一直想跟兄台当面交待一下详情，只是殷兄公务繁忙，又不敢随意打扰，拖至今日，恕罪恕罪＂

　　殷杰道＂人死了一了百了，从前的罪过也烟消云散，此事你信中说得明白，我不会再追究，主犯既死，他的家人自然不相干，我可不是来找他妹妹的，千万别误会＂

　　风笑天道＂我知道，殷兄是来找我的＂

　　殷杰也不客气，在方才叶文媛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说道＂正是，我遇上了件难事，想请教主你帮忙，不知可否＂他快人快语，并不过多地拐弯抹角。

　　风笑天本来想问他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转念一想已了然，殷杰乃六扇门总捕，他想要的消息，有什么得不到的，于是道＂是吗？我还有能为殷兄效劳的地方？＂

　　殷杰仔细看他脸色＂你受了伤？＂

　　＂已经不碍了，但说不妨＂

　　＂是这样的＂殷杰直奔主题＂兄弟我手上有个大案，其中的关键是要打开一个玄铁盒，而那盒子上有把玄铁锁，无人能开，宝剑亦削之不断，让兄弟束手无策＂

　　风笑天明白了＂六扇门中能工巧匠无数，各种高手云集，难道都不成功么？＂

　　殷杰道＂六扇门能人再多，又哪里及得上民间藏龙卧虎，官府办事呆板拘束，不如江湖高手灵巧多变，不拘一格，听说风教主手下能人辈出，有位号称天字第一号的巧手匠人，敢问可有此人＂

　　风笑天笑道＂殷兄耳目众多，天下事都在掌握之中，人当然是有的，此人姓齐名非，现属我教江北分舵＂

　　殷杰一拱手道＂不知是否能将此人借我一用，待开了那鬼锁，立刻归还＂

　　风笑天道＂这事简单，我可以为你修书一封，殷兄拿去给他，他自会协力＂

　　殷杰甚喜＂有教主出面最好，不然我怕官府之人贸然上门，他会有戒心，不肯合作，反而不好，要知道，他从前还是个神偷吧？＂

　　他连这个都知道，风笑天也只有佩服＂此人人品甚好，虽做过偷儿，却无其他劣迹，后来改邪归正，一向安份＂

　　殷杰摇手道＂他以前如何，与我无关，这次我是来请人家出手相助的，绝不会计较从前过往，就是因为怕他忌惮我的身份，所以向你求助啊，你说话，他不能不听吧＂

　　风笑天道＂如此最好，就让他随你走一遭＂正巧叶文媛听到声音出来查看，风笑天便叫她取了笔墨来，三笔两笔，写好内容，交与殷杰，殷杰道了谢，收好了信。叶文媛自然不知殷杰是谁，风笑天只说这人是自己朋友，叶文媛便问道＂马上要开饭了，这位兄弟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殷杰忙道＂不敢打扰＂

　　叶文媛笑道＂有什么打扰的，不过多双筷子罢了＂

　　风笑天道＂正是呢，殷兄就吃饱了肚子再走不迟，误不了你的大事，叶姑娘你去准备吧＂叶文媛应了一声，自去忙活。

　　殷杰望着她美好的背影，想起她的不幸，感触良多，说道＂倘若那时候真的抓了他哥哥去菜市场砍头，这姑娘，唉，还好没让她亲眼瞧见＂

　　风笑天点点头＂她是个好姑娘，应该好好活着＂想想殷大总捕每天都在抓人逮人，象她这种故事见得多了，难为他依旧这么有人情味，真是不容易，说道＂她手艺不错，待会儿殷兄一尝便知，可是你们正宗的川菜呢＂

　　殷杰笑道＂想不到兄弟我还有这口福，好，吃饱了肚子，更有力气干活＂

　　风笑天道＂说的是＂两个人越聊越是投机，上一回来去匆匆，几乎没多余说上话，今天殷总捕忙里偷闲，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天南地北无所不谈，风笑天听他一口一个教主的叫自己，便道＂你我年龄相仿，若不嫌弃，不如兄弟相称＂

　　殷杰大喜＂当真？可以么？＂

　　风笑天微笑道＂只怕我是高攀了＂

　　殷杰道＂说的哪里话来，我虽身在官场，心在江湖，早就羨慕风兄这样无拘无束，快意恩仇，将来有一日不作官了，第一个便来风兄麾下报到＂

　　风笑天道＂殷兄说笑了＂两人一报年龄，殷杰年长三岁，风笑天就要起身＂兄长在上，受小弟一拜＂殷杰忙伸手摁住他＂别乱动，心意领下，形式就免了，你我又非俗人，口头一诺，重愈千斤，一世不敢相忘＂

　　风笑天道＂是，哥哥豁达豪爽，我本不及＂

　　殷杰看着他，对这个兄弟十分满意，他一向身在高位，与手下兄弟虽然也是同生共死的亲密，合作无间，但毕竟大多数兄弟对他都有些畏惧，尽管他已经努力地平易近人，放下架子，甚至没有架子，但他总捕的头衔总会让人对他敬畏，小心翼翼，谁又敢和他肆无忌惮地称兄道弟，今日总算捞到了个兄弟，欢喜无限，说道＂好兄弟，高攀的是我，哥哥我不过是个捕快，兄弟你，可是世之公忍的天才啊＂

　　风笑天道＂你我既已兄弟相称，就是手足之亲，还有必要你吹捧我，我吹捧你么？＂说着自己都笑了。

　　殷杰道＂兄弟说的是，从今以后，你我就是手足＂

　　叶文媛端了菜出来，见他俩如此开心，一问之下，微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去拿酒来＂

　　风笑天道＂我是不妨，哥哥却有公务在身吧＂

　　殷杰一挥手＂公务什么的，哪有这事重要，好姑娘，去拿吧＂叶文媛笑着离去，果然一会儿拿了坛酒来，又把柳夫子叫上，给他们三个摆了一桌，自己却只站在一旁伺候，并不落坐，柳夫子也非俗人，自不会过问殷杰的身份来历，只要是风笑天的朋友，他都接纳，尤其殷杰谈吐不俗，气宇不凡，博古通今无所不知，望之便是人中龙凤，老爷子十分喜欢，又见他对自己酿的家酒赞不绝口，更是高兴，三言两语间便拿他当知己看了，说道＂你这孩子甚好甚好，你俩什么时候拜的把子啊？以前我怎么没听他提过你？＂

　　殷杰笑道＂那是，以前和我兄弟只说过两、三句话，今天算是了我心愿了＂

　　柳夫子道＂原来如此，好眼光，你俩还真象兄弟＂用手一指风笑天＂他可以喝，你这小孩儿不能喝＂

　　风笑天道＂您老干嘛这么偏心＂

　　柳夫子板着脸道＂你刚喝了药，又想喝酒，找死啊＂

　　风笑天苦笑＂老爷子，我都好了，您还逼着我喝药，那药怎么那么苦，是不是上次我偷拿了您的百花蜜，您这会子变着法儿报复我呢吧＂

　　柳夫子敲他脑袋＂这孩子，说什么呢，夫子我是那种人吗？＂说着自己呵呵大笑，心想偶尔拿他寻寻开心，也不是坏事。

　　叶文媛果然厨艺精湛，殷杰尝到了家乡的口味，无比满足，酒虽不烈，淳厚温润，也喝得甚是尽兴，但觉一生之中，从来都是忙忙碌碌，很少有机会象今天这样，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顾虑，用不着拘束任何东西，当真说不出的畅快适意，随心所欲。

　　山谷中药香夹着菜香，老老少少几个人有说有笑，站在山腰上大树后面的文冰形单影只，默默无言，人家其乐融融，她现在过去，只会显得突兀多余吧？文冰几次收回要迈步出去的冲动，忍着没挪地方。

　　殷杰酒足饭饱，虽有些不情愿，但毕竟公务在身，不得不起身告辞，心中生出许多留恋来，说道＂兄弟养好了伤，会回你教总舵去么？＂

　　风笑天道＂正是，哥哥若有闲暇，可来南京相聚，我圣水教的大门，永远为哥哥敞开，到时候我们再喝他个三百杯，兄弟的地窖里，可是藏了好些佳酿呢，只等哥哥来品尝＂

　　殷杰笑道＂好好好，为兄一定去，说好了啊，到时候可不能给我吃闭门羹哦＂

　　风笑天知道他是拿自己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作风开玩笑，笑道＂只怕哥哥忙得天南地北地抽不开身，兄弟我倒是闲人一个，随时都有空＂

　　殷杰拍拍他肩头＂那你等着我，待我结了手头这几桩案子，便去找你＂又向另外两人一抱拳道＂多谢款待，老人家的美酒，姑娘的佳肴，在下感激不尽＂

　　柳夫子道＂寻常的酒菜罢了，只要你来，随时都有，这小孩儿的朋友，不问是谁，我老人家都欢迎，小伙子，别嫌我这里简陋，常来坐坐＂

　　殷杰笑道＂原想柳老是世外高人，不喜欢被人打扰，没想到您老这么健谈风趣，又这么豪迈爽快，小侄我以后少不得要常常来讨扰了＂

　　柳夫子被他一赞，十分受用，笑道＂什么世外高人，小老头一个罢了，小伙子，说话算话，可不能不来啊＂

　　殷杰道＂指定来，叶姑娘的菜香，千里之外，我都闻得到啊＂

　　叶文媛抿嘴笑道＂公子喜欢就好＂

　　殷杰与众人告辞，自去了，叶文媛收了桌子，拿去后面厨房清洗，风笑天向柳夫子说了殷杰的身份，以及他和叶家兄妹间的牵连，柳老了然，说道＂世上的事，哪里有个定数的，昨天的敌人，今天的朋友，多变、不可预知，这才是人生嘛＂

　　风笑天道＂正是如此＂

　　柳夫子道＂还有个三五日，你的毒便可全清，你这孩子，还真是得了我的衣钵了，我看你开出来的解毒方子，和我的不差分毫，其实我的解毒丹能解百毒，只要不强行运功，让毒侵入肺腑，你也根本不必要上我这里待着，小孩子家偏偏要逞能，又不吃药又要跟人动手，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啦＂

　　风笑天知他嘴上抱怨，心里其实是在担心自己，说道＂当时情况紧急，下次说什么也不会了＂

　　柳夫子啐他道＂还想有下次啊？打算把你大姐他们吓死是怎么着，你可是他们的主心骨啊，你没事，他们才能安心＂

　　风笑天道＂这我明白，我从来不曾拿自己的性命开过玩笑＂

　　柳夫子叹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他与陆铁岭是生死之交，这几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各有所长，缺了谁都不行，他有时挺羨慕老友身后有这么多优秀的继承人，而他自己，一生醉心于药于医，现在才觉得人生中很多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好像不知不觉间，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东西，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三，有些事，还来得及么？

　　原本孤身一人在这小山谷中，有时一忙活起来，饥一顿饱一顿，反正没人过问，倒不是风笑天或明玉他们不关心他，只是他早已习惯一个人待着，除非风笑天停留在这陪他研究药，其他人来了反而会打搅他，这么多年，清静惯了，实在没想到那小孩儿去了一趟开封，就带了一个叶文媛丢给他，偏偏这丫头人丑心美，体贴入微，样样都能拿得出手，不但照顾了他的起居，满足了他的肠胃，缝缝补补，把老爷子伺候得跟扎进了云堆了一般，而且那丫头还开始跟他学医了，加之资质甚好，假以时日，必是可造之才，一天天的，仿佛越来越离她不得了，有个伴在身边真是好啊，只可惜，自己与她，年龄差异太大，都可以做她爷爷的岁数了，这个梦，做不得吧？他不太敢奢侈地想。

　　风笑天看看这个亦师亦友的小老头，很明显地，能感觉得到他的变化，但是是什么让他有所改变呢？叶文媛来此两个月，已经让他起变化了吗？其实，不要说两个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似乎一瞬间就可能发生，自己与文冰相处，加在一起统共不过三天，但好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呢。

　　正胡思乱想间，猛地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利刃破空之声，他动作敏捷，凌空跃起，手一挥，便将一旁的桌子带过，挡住柳夫子，跟着＂噗噗噗噗＂声响，十数枚飞镖铁藜子之类，便插在桌面和他刚刚坐着的躺椅上。

　　风笑天还没说话，柳夫子已经怒气冲冲地喝道＂什么人，竟然敢来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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